只是他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挤了好半天后手指上才勉强渗出一点血来。
但沈清棠哪里肯再喝他的血,他甚至想将自己的一身妖血全过给男人才好。
男人却抓住了他的肩膀,把那滴血摁在了沈清棠额间。
接着,男人嘴巴无声的动了动,似是念了句什么咒语,沈清棠便觉得自己被定住了,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由着男人久久地维持着这个将血挤在他额间的动作。
很久之后,男人终于松开了手。但刚才的举动似乎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难看。
沈清棠额间似是有小虫子在爬咬一般又痛又痒,下意识想抬手去挠,却被男人制止了:“别动。”
他一向很听男人的话,男人不让他动,沈清棠便真的没再动,再难受都乖乖忍着。
“小花妖,”男人又叫了他一声,“你我有缘,这些年有你陪伴,我过得很开心,希望你也是这么觉得。但今后我便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不是一直想成仙么,我助你得偿所愿。往后千万年,珍重……”
男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不真实,沈清棠更用力地去抓他的手,却什么都抓不到了。
男人就在他的眼前化成千万个光点,朝着四面八方飘散而去,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作者有话说:
棠棠:呜呜呜……初恋be了。
(求小海星安慰,嘤嘤嘤……)
第74章
“不要!我不要做神仙了!你回来!我不做神仙了!不要……”梦里的沈清棠声嘶力竭地吼。
然后猝然惊醒。
“不要、不要走……”醒来后,沈清棠还沉浸在那个梦里久久回不过神来,睁着茫然的双眼,喃喃自语,“你不要走,陆铮……不要走……”
在最后那一刻,沈清棠终于看清了男人的脸。
他有一张同陆铮……一模一样的脸。
梦里的男人就是这样躺在床上沉睡着、梦外的陆铮又陷在高烧中醒不过来,梦境与现实在这一瞬间乍然重合,像千万块巨石压在沈清棠心口,快叫他崩溃了。
“陆铮,你不能再、再离开我一次……”沈清棠抓着他的手,轻声乞求着,“你不能。”
虽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沈清棠很肯定他并没有将梦里的男人同陆铮混淆,那个他总也看不清脸的男人就是陆铮。
或者说,是陆铮的前世。
从沈清棠修出灵识至今,已过去八年。原来在八百年以前,他与面前这个男人就有了那么深重的羁绊。
甚至他能活到现在、成妖、成仙,而没有同其他千万朵海棠花一样短暂盛开之后再凋零,全靠了陆铮给他的那些血。
他的命,是陆铮给的。
那些从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事情倏忽间全涌进了他脑海里,沈清棠只觉得耳边嗡鸣声不断、头痛得要爆炸。
而就是在这不间断的嗡鸣声和剧烈的疼痛中,记忆慢慢回溯,沈清棠仿佛穿越了上千年的时光,从一朵小小的、并不起眼的海棠花开始,重新将那段被他忘掉的时光走过一遍。
这回的男人有了脸,变得清晰而真实。只是明明同陆铮长着一样的脸,给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男人有着在陆铮脸上很少见的温和笑容,对什么都不在意、不上心,好似什么于他眼里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看似是暖的、实则却将自己游离在尘世之外。
而陆铮,他的气质是冷的,除了在沈清棠还有熟悉的家人、朋友面前,很少见他笑,霸总范拿捏的死死的。
什么是温和?根本不存在的。
但私下里却很幼稚,喜欢撒娇、喜欢可爱的东西……初看会觉得两人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只是恰好长了相同的一张脸。
但他们又确实是同一个人。
至于两世变化为什么会那么大,沈清棠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然而转世投胎有时候就是这样,别说是性格,就连长相和性别很多时候都会发生改变。
比如前世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今生可能就成了个长相平凡满脸青春痘的普通姑娘。
比如前世是男人,今生变成了女人……
沈清棠并不在乎陆铮的这点改变。他也想起了自己记忆缺损的原因。——那是男人亲手封的。
男人是法力高深的神,他的骤然离去惊动了落霞山中所有的飞禽走兽,所有动物都聚在小草屋外面哀鸣嘶叫,久久不愿离开。
沈清棠也一动不动地在屋里枯坐了三天三夜,盯着已经空了的木榻不舍得眨眼。他根本接受不了男人已经死了这件事,如果不是想着要去找男人的碎魂,他可能会一直在屋里坐下去。
从小草屋出来后,沈清棠在落霞山里走了一遍又一遍,走到哪里似乎都能看见男人的身影,清晰到就像这个人还在他身边,对着他笑。
在他调皮捣蛋的时候很轻地捶他的脑袋,无可奈何的叫一声:“小花妖。”
也在他掌握了微薄的灵力、学会御风御水的时候夸他一句:“不错。”
男人是给了他生命的人,也是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他们相依为命、相互为伴,沈清棠从未想过离别会来得那样快、那样突然、又那样决绝。
上天入地,他好像再也找不回这一个人。
但是沈清棠不愿意放弃,他托狐狸姐姐、老虎伯伯,托树爷爷、树奶奶,托这山里所有的飞禽走兽、草木精怪,帮他一起找一找男人的碎魂。
可男人已经彻底消散了,那些碎魂也融于天地间,变成一朵花、一株草、一尾鱼……再也、寻不见了。
“我不过生辰了。”
“不做神仙了。”
“你不要死、求你不要死……”
沈清棠一遍遍地找,一遍遍地求,却一无所获。
后来实在体力不支,他回到海棠花里睡了一觉。然后他梦见了男人,男人温柔地笑着,叫他:“小花妖。”
他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十数年的相处走马灯一样在沈清棠梦里重现,又随着梦境慢慢淡去、消失,最后一点不剩地被存封起来。
男人给了他伤心难过的时间,却又担心他就此走不出来,所以在那滴血摁在他额头的同时,施了个术法,只要沈清棠睡下去,过往同他的一切,就都成了记不起的前尘往事。
自那之后,沈清棠会继续修炼、飞升,如他所愿一般成为一名小神仙。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导致两人重逢,沈清棠或许真的永远不会想起他的生命里还出现过那样一个人,叫他偷偷喜欢着,看一眼都觉得欢喜。又因为对方的骤然离去,有过怎样的哀痛心伤。
现在想来,他之所以会频繁地做那个在山里一直跑一直跑的梦,大约就是潜意识里仍留着执念。就好像只要他一直没有跑进小草屋里,男人就永远不会死。
所有一切,不过是执念太深、又自欺欺人罢了。
“帝君。”
“陆铮。”
不知不觉间,沈清棠已经泪流满面,他轻轻靠在陆铮胸口,听这人微弱的心跳声,然后慢慢往上,和着眼泪亲了亲陆铮的嘴唇。
也是这个吻,让沈清棠又想起八百年前的一桩往事。
那时候离帝君神魂消散的时间已经很近,那天下午两人正在山林间摘野果,一头受了重伤的小鹿忽然撞过来,跌在帝君面前,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在求帝君救它。
但那头鹿伤得太重了,弓箭贯穿了它的胸口,跑过来时就奄奄一息,没能挣扎多久,就随着一声哀鸣倒地而亡。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帝君,一念叫人生,一念定人死,要救一头鹿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当时的帝君法力几乎已经殆尽,为了救那头小鹿,只好用从指尖挤出一滴血。
鹿是救活了,帝君却因此透支了灵力,在木榻上休憩了很久,到夜里仍旧没有醒转的迹象。沈清棠担心他,守在旁边寸步不离。
作者有话说:
下章很甜的!
(周四或者周五还有!)
第75章
只是小花妖耐不住性子,时间一久,他心思就跑偏了,从单纯的担心男人,到后来开始盯着男人发呆。
他觉得这也不能怪他,因为男人生得太好看了,五官每一寸都似精心雕琢的,让人看一眼就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怎么也看不够。
沈清棠的视线最后落在男人的唇上。失了血色的双唇看起来仍是软的,让沈清棠想起前两日吃过的栗子糕。
很想尝一尝。不知道是不是像栗子糕一样甜。
那时候的小花妖还不识爱恨,但这个念头一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腰,在男人的唇上咬了一口。
很轻、很快,燕子点水一样匆匆掠过,胸膛里的那颗心脏却因为那样轻微的一点触碰而剧烈地震颤起来,像春日的惊雷,一声盖过一声。
沈清棠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踢掉矮凳,惊慌失措地冲出屋子,一口气冲到山涧,掬了几捧水重重地往脸上拍。
那时刚刚开春,泉水很冰,沈清棠失序的心跳也终于在冰水的刺激下平复下来。他唇间尝到一点清甜,不知道是来自山泉,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在溪边坐了很久,每次想要回去时脑子里就想起男人双唇的触感,腿脚便立马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挪不动道,一屁股跌回地上。
一直到天彻底暗下去,男人出来找他。
“坐在这里做什么,看萤火虫?”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沈清棠被这声动静吓了一跳,整个人朝后面跌去,脸上火烧似的,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你终于醒啦……”
“嗯。”男人将小花妖拉起来,紧挨着坐在他旁边,盯着旁边芦苇丛里的几只萤火虫看。
沈清棠悄悄挪了挪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些,甚至把被男人不小心压住的衣袍都小心翼翼地扯了出来,规规矩矩整理好。
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所有动作都落在男人眼里。
男人摸摸他脑袋,笑道:“我睡觉的时候说你坏话了?”
男人的手掌像一座五指山,压得沈清棠无法动弹,他僵硬着身体轻轻摇了下头,轻声道:“没有。”
而且他也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会这样问。傻乎乎地说:“你睡觉从来不说梦话。”
“是吗。”男人温和地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着远处的萤火虫,道,“想不想看更多?”
沈清棠喜欢萤火虫,觉得它们很漂亮:“想!”
话音刚落,他眼前就出现漫天流萤,那些发着光的小虫儿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围着沈清棠和男人翩翩起舞,有几只胆子大的,甚至落在男人的头发上、肩膀上,让男人也像在闪着光,好看极了。
男人伸出掌心,一只萤火虫落下来。
“伸手。”
沈清棠乖乖照做。
那只萤火虫就从男人的掌心落到了沈清棠掌心,一闪一闪地亮着,沈清棠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它飞走了。
“喜欢吗?”
“嗯!喜欢!”
“喜欢便好。”
之后有更多的萤火虫围着沈清棠飞来飞去,沈清棠追着它们到处跑,男人仍坐着,笑盈盈地看着他。
回眸的一瞬,正正巧撞进男人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比那漫天的流萤还要漂亮。沈清棠停下来,慢吞吞走过去,很近地凑到男人跟前。
男人淡笑道:“怎么了,这会儿又不嫌弃我了?”
不嫌弃,也不怎么。他就是……想碰一碰男人的眼睛。像之前碰男人的嘴巴那样碰。
咬一咬。
贴一贴。
但最后他到底什么都没做,只是拉起男人的手,说:“我想回家了。”
男人身体不好,夜深露重,在外面待的时间久了,沈清棠怕他又生病。
而那个亲吻,那份悸动,便藏进了流萤之中,成了小花妖一个人的秘密。
落霞山在邻市,一来一回六七个小时,陆父陆母是傍晚出发的,即便求完平安符立刻回来,最起码也要等到十一二点。
但恢复了记忆的沈清棠一刻都没法再等下去,他在陆铮病床的周围布了个感应结界,确保这边如果有什么事自己能第一时间赶到,便回了陆家。
虽然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院子里的那棵海棠树却依旧长得很好,枝繁叶茂、叶片绿得发亮,也不知道是因为有沈清棠在,还是陆铮之前让人浇的那一桶马粪起了作用。
粗壮的树干上用红绸缎系了个大红绣球,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了他和陆铮的名字,字是好看的、审美却糟糕透了。
好好的一棵海棠树被这么一搞,看起来简直又傻又丑。
不论是沈清棠还是陆家其他人,走过海棠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捂脸——不忍心看,越看越心痛、越看越怀疑自家儿子/少爷是脑子长泡了。正常人干不出这种蠢事。
沈清棠为此无数次后悔把本体海棠的事告诉给这人听,因为自那以后陆铮就像这样天天折腾海棠树,在大红绣球之前,他还试图把两人的照片挂满每个枝头,美其名曰让沈清棠的兄弟姐妹后辈们感受感受他俩的恩爱日常。
后来当然是被沈清棠给阻止了,恩不恩爱的先不提,反正如果真让陆铮这么干了,他以后是绝对不会有脸再靠近海棠树的。
但劝阻陆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沈清棠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被捉住后颈承受了对方的一个深吻,就在海棠树下,当着一树绿叶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