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女士便也没再多说。她心里急得要命,老陆总又还没赶回来,有个沈清棠陪在身边,其实也是种安慰。
好在到第二天早上时高烧总算退下去,而老陆总也终于从外地连夜赶了回来。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长时间的高烧让陆铮很虚弱,说话有气无力的。
沈清棠眼睛都急红了:“知道我们担心就别再生病了,不然我要生气了。”
陆铮亲他薄薄的眼皮:“好,不生病了,棠棠别生气。”
但这回陆铮失信了,到晚上他又开始高烧不退,一度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说:
棠棠:你个骗子,再不好起来我就要离家出走啦。
第72章
之后几天每天都是这样,陆铮白天清醒,晚上高烧,反反复复,就是不见好。去市里大大小小所有医院都做过检查,老陆总更是请来了省外的专家,但就是找不到病因。
后来情况更加严重,连白天也开始持续高烧,陆铮几乎陷入了长时间的昏睡,很难再有清醒的时候。
沈清棠和陆父陆母都急坏了,三个人轮番寸步不离地守在陆铮病床边,却束手无策。
“怎么会这样啊,自从求了那块平安符之后,儿子身体一直都很健康,就是感冒发烧之类的都很少,怎么好端端的说病就病了啊……”
陆铮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医院刚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书,顾女士哭倒在老陆总的怀里。
她这几天每天安慰自己没事、会好起来,现在却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老陆总也无法接受这件事,几天下来两鬓发白,看起来竟是老了十来岁。
小时候。发烧。平安符。
难道是……
也是直到这时候,沈清棠才终于将陆铮突如其来的怪病同那块碎了的平安符联系到一起。
这几天他总是偷偷给陆铮施灵力,但完全没有任何用处,再多的灵力输进去都只是从他的身体中穿透而过,又直接消散了。陆铮的身体就像是空的、没有魂的。
沈清棠被满心的担忧冲昏了头,竟是丝毫没往碎玉那边想,此时两者相联系起来,所有问题都似乎有了答案。
如果不是他的那一脚,陆铮就不会从床上摔下去,如果陆铮没有摔那一跤,玉佩便不会碎……
而刚满月的小陆铮生怪病,是因为有了玉佩病才好了,现在他把陆铮的玉佩弄碎了,所以陆铮又病了……
原来导致陆铮生病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而他还大言不惭的对陆铮说会保护他。
一想明白这点,沈清棠简直要疯了。刚开始时他还忍着,捏着拳头默默地哭。
哭着哭着却再也憋不住,从呜呜咽咽变成了嚎啕大哭,泪水糊了满脸。
把旁边也在掉眼泪的顾女士都吓了一跳,转过来安慰他:“棠棠啊,你别、别哭了,小铮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的。”
顾女士松开自家老公,改为和沈清棠抱在一起,两人你哭我也哭,都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顾女士虽然已经很喜欢沈清棠,拿他当一整个儿子在宠,但心里对于“两个儿子”在一起谈恋爱这件事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只是碍于陆铮的狗脾气才没表现出来。
但这回陆铮一病,却把她最后的那点顾虑给打消了——
沈清棠恨不能日夜不离地守在陆铮床边,脸上的担忧难过真真切切、半点不比她这个亲妈少。她哪里还舍得生出让两个孩子分开的心。
所以只要陆铮能好起来,他们要在一起就在一起吧。要办婚礼也办,还要风风光光的大办。
“阿姨……”沈清棠想把自己踹碎了玉佩的事情告诉陆父陆母听,又怕两人得知真相后会恨他怨他,把他从陆铮身边赶走。支支吾吾的想说又不敢说。
快纠结死了。
恨和怨沈清棠不怕,他也恨自己、怨自己,但他怕再也不能像这样陪着陆铮。
“叔叔、阿姨,我听陆铮说、说他小时候也像现在这样、生过一场大病,后来是你们去落霞山的道观里求了块平安符,他才……才好的。”
他哭得实在太伤心,眼泪想收也收不回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几次哽咽住。“我之前一直没想起来,那块平安符已经、已经碎了……”
闻言,陆父陆母脸色刷然变白。
“怎么会……怎么就碎了?”顾女士颤巍巍地问。
“我……”沈清棠握了握拳,把滚在舌尖的那句“我弄碎的”给咽了回去,“就是……突然碎了。就是前几天的事情,那之后陆铮就病了……叔叔阿姨,对不起……”
他这声道歉其实是因为自己弄碎了玉佩,老陆总却误会了,拍拍他的肩,安慰说:
“傻孩子,道什么歉啊,也不是你的错,情急之下没想起这个很正常。”
沈清棠越发愧疚,低下头努力憋泪。然而越憋眼泪越多,他视线很快就模糊成一片……
他想起陆铮刚病那会儿,还安慰他:“没事的棠棠,一个小感冒而已,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我这人小时候出过很多意外的,掉下过学校小池塘、滚下过楼梯、被汽车擦碰过……但最后都逢凶化吉,什么事都没有。”
“所以别怕,我不会有事的,大家不都说嘛,不轻易感冒的人一旦病起来,就会显得很严重,但过几天就会好了。或者你亲亲我,你多亲我一下我就好得快一点、多亲几下就好得更快……”
傻子。什么逢凶化吉,什么亲亲就能好得快,都是骗人的。你能逢凶化吉还不是因为有玉佩庇护着!
可是现在,玉佩碎了啊。
连貔貅大人的灵器都不管用……
所以陆铮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那个瞎子道士又是什么人……
沈清棠满心疑惑。更加担心。
而陆父陆母这边一刻不敢多耽搁,找到陆铮昏迷不醒的原因后就立刻离开医院,前往落霞山,想为陆铮再去求一枚平安符。
陆铮床边便只剩下了沈清棠一个人守着。
陆铮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病恹恹地朝沈清棠笑:“棠棠,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清棠哭得一塌糊涂,凶巴巴地骂他:“你胡说什么呢!不准再提这个字!”
“嗯,是我胡说。”太多天没有进食,全靠输液吊着,陆铮精神已经很不好,说了两句话就又昏昏欲睡,但他舍不得闭眼,捉着沈清棠的手,扣在自己胸口。
“棠棠,虽然你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别学白蛇盗灵芝、盗仙草,我舍不得你吃亏,知道吗?”
沈清棠在他手腕上用力咬了一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但其实很心虚,因为他还真想过这个。就是他法力没有白素贞高深,要盗灵芝有难度,必须得好好计划。
“疼。”陆铮真就笑起来,笑声闷在胸口,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呛咳。
“棠棠,你爱不爱我?”
“我不告诉你,等你好了我再说。”
陆铮弯了弯眼睛:“嗯。”然后就重新陷入了昏睡。
“陆铮、陆铮……”沈清棠叫他的名字,但陆铮应不了他。“陆铮……”
作者有话说:
陆总:棠棠爱我。
第73章
沈清棠握着陆铮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亲昵地蹭着,把一个个轻柔的、满怀爱意的吻落在那只手腕上。也落在他咬出来的两排牙印上。
除了牙印,陆铮手腕上还系着两条红线,一条代表姻缘,一般人看不见,另外一条……是那次他们去看电影的时候他为了哄人而缠上去的。
其实沈清棠撤下灵力之后红线应该就掉了,但陆铮说想留着,沈清棠就没把那截红线收回去。那时候陆铮说他死都不会把红线取下来,没想到就真的一直戴在手腕上。
没了灵力的加持,红线就只是普通红线,沈清棠那条早没了,而陆铮一个大霸总,不戴昂贵腕表,戴一根小破红线算怎么回事啊,也不嫌丢人。
怎么这么傻啊。
又傻又讨厌。
真烦人。
可是沈清棠就是喜欢陆铮烦他。
“陆铮,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快醒来吧,好不好,等你醒了我们就去结婚,我再也不给你和别人牵红线了。”
“我们结婚,我要在三生石上写我们俩的名字,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只要你愿意,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好不好?”
“但如果你再睡下去,我就不理你了,我回天上去,再也不来见你了……你听到没有,你这个傻子、愚蠢的凡人……”
“陆铮,你醒来理理我,再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把陆铮的手放回被子里,认认真真地掖好被角,俯下身亲了亲陆铮的嘴角,还坏心眼地咬了咬那片微凉的下嘴唇。
两人的嘴唇还贴在一起,沈清棠很小声的、像是在说一个秘密似的:“总是你占我便宜,如果你再不醒的话,就换做我把你便宜占光啦。”
他语调是轻快的,说这话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就笑不出来,紧抿着双唇,落下两行泪来,滴在陆铮的脸上。
就好像陆铮也跟着哭了。
“陆铮,你要不要猜猜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呀?我不说,要你自己猜。”
“其实我刚下凡来的时候,心里可讨厌你了,每天想一百八十种打死你的方法。”
“你可不准生气,因为你实在太讨厌了,人家谈恋爱再怎么作天作地好歹有个头,你却根本没个目标,就知道工作,连累我转不了正买不了房子……”
“但是后来、后来我们却互相喜欢了,这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呀。我师父那个老头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气死啦,说不定胡子又得炸。”
“但是你别怕,我会求他的,求他给我们走个后门,把你和沈思骆的那条红线偷偷改了,换成我们的,他虽然经常骂我,但心里还是很疼我的,所以只要我求求他,说不定他就会答应的……”
“陆铮,我爱你的,很爱你,所以你快好起来、好不好……”
沈清棠坐在陆铮床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了很多话,有些是本来就想说给陆铮听的,有些是藏在心里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到了这时候就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讲到后来他趴在床边睡着了。
然后又做了一个梦。
梦的开头沈清棠又回到了他和男人讨论生辰日的那天。
“……每年三月海棠花盛开的时候就是你的生辰,非要挑一天的话,那就三月十五吧。”沈清棠听男人这样说。
话音刚落,画面倏地转换,眨眼就切换到了三月十五当天。但这回的梦境内容和沈清棠之前做过的那个关于生辰日的梦完全不同,梦里,沈清棠一个人赤着脚奔跑在山林间,身边并没有男人的身影。
他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跑得很匆忙,但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他就那样一直跑、一直跑……从初晨跑到夜幕四合,却始终还在那条路上。
男人也一直没有出现。
铺天盖地的悲恸压在沈清棠的胸口,像是要把他扯裂了、撕碎了,沈清棠却仍旧那样漫无目的地朝前奔跑着。恍惚中他记得自己似要去赴一个约,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约定究竟是什么。
同样也想不起来男人去了哪里。
没有冰糖葫芦、没有皮影戏,也没有漫天散落的漂亮的星辰雨,沈清棠迷失在那条没有尽头的山间路上,心里越来越痛、越来越空……
像被从万丈高空抛下来,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之后画面再度骤然切换。
时间还是在三月十五日这天。只是沈清棠依旧没有同男人去到山脚下的那个城镇,但也没再困囿于那条没有尽头的山间小路上,他就待在男人的茅草屋里,和男人一起。
男人病了,躺在那张简陋的木榻上,阖着眼一动不动,脸色苍白的像是他拿来教沈清棠写字的白纸。真真是一点血色也无。
若不是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急促的咳嗽,沈清棠真要怀疑他是……
要死了。
心里的难过悲痛一层层漫上来,沈清棠跪在木榻一侧,盯着榻上的那个人,泪水断了线的往下落,吧嗒吧嗒砸在他自己的腿上、地上。
他抬起胳膊想去碰一碰男人的脸,却又在半途停住,那只手就那样来来回回的抬起又放下,却始终没敢真的伸过去碰。
沈清棠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跪在这里的,也记不清自己跪了有多久,后来男人终于醒了,让沈清棠扶着坐了起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朝他说:
“小花妖,我不能陪你去过生辰了,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过生辰了,只要你好起来我就不要过生辰了!我也不下山了,我们就在这里住着!”沈清棠一边哭一边拼命摇头。
那时候他还没体会过死别,不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却已经敏感地觉察出什么。
在此之前,他其实已经想过很多次男人离开的场景,他觉得男人不属于这里,终有一日会离开,所以才拼命地修炼、拼命地想要追赶男人的步伐。
却从未想过男人会死。
现在听男人这样说,他终于鼓起勇气抓住了对方的手,鼻涕眼泪哭了一脸:“我以后再也不调皮了,你要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保证乖乖听话,好不好?”
男人却不说话,只是又对他笑了笑。而后同往常一样,挤破了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