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死了,没人知道我是绑匪。”
郝罗似乎看出来季繁云的不对劲,跟他又一次建议:“你要驾驭角色,不要被角色牵着走。”
这种时候换成郝罗反复提醒:“我们这是喜剧片,不用太较劲。”
季繁云嗤笑一声,没什么神采地望着监视器。
其实不是,郝罗所谓的喜剧不是那类让人笑掉烦恼的风格,他要的是疯,角色疯,演员疯,揉在一起演一出啼笑皆非。
这场戏拍完差不多就可以收工,但季繁云一直留在片场,戏服也没换趟在房车的沙发上睡觉。
可能确实累了,竟就睡了过去。
他在车内放了音乐,灯也开得亮,再一醒来突然有种‘忘了今夕何夕’的错愕感。
完全清醒是听到刘均的声音。
刘均说:“先喝口水。”
第39章 灿烂今日的救赎
季繁云脸上带妆,是孟连通宵后的状态,没刮的胡渣尽显疲态,眼袋也很重。
可能没睡醒,懵懵地接走刘均递过去的水,喝了两口才问:“你怎么来了?”
可能真的没睡醒,语气很冲,好像是对不速之客的不耐烦。
季繁云开口之后就意识过来了,立马换成笑脸问:“许笑带你进来的吗?你给许笑下了什么迷魂汤,她怎么会这么信任你。”
季繁云的神采变化在他短短一句话中,换了好几副模样,先是刚睡醒时还在孟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瞬间带上笑容。
说着话要去拉紧车窗帘,看到窗户玻璃倒映的自己,咬到舌头似的断了话,“蹭”地站起来,捂着脸冲进房车上的小洗手间。
随着洗手间的门被摔得“哐当”响,刘均跟季繁云提醒了一声:“别着急。”
拉上车窗帘,坐回去继续看季繁云的剧本,剧本没再看得进去,刘均忍不住好笑地摇了一下头。
季繁云很快就出来了,再出来他又换神采。
头发往后梳,戴着大小不合适的墨镜,昂着头,走过来坐到刘均对面,抬了抬下巴,拽拽的。
但刘均只看到他的稚气。
“我胡子还不能刮,越来越长有点碍事呢。”季繁云撑着下巴搭在桌子上看刘均,“你还没回答我,许笑怎么开始信任你的,我每次问她,她只会说懒得管我了。她都不管我,还挺让我没安全感的。”
季繁云找话来缓解自己的尴尬,他也没有等刘均开口,直接凑过去隔着桌子和刘均接吻。
“是不是很碍事?”亲完了,季繁云问刘均。
刘均伸手摸了一下季繁云的胡渣,然后拿下他的墨镜,明明墨镜更碍事。
跳过了季繁云所有的问题,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不能吃了。”这时候季繁云的表情变得乖顺,笑意明朗。
他挪开刘均的手,往后靠向椅背,自己抹着的下巴,又说:“攒着杀青以后再吃。”
隔着桌子,两人直视着目光,刘均也靠回椅背,手边还有他上车之后一直在看的剧本。
上车后反复看的片段是一页孟连和思雪之间的戏份,剧本中大量描写群居房里逼仄的环境,台词不多,因此很容易忽略掉这场激情戏的暧昧成分。
激情戏的存在是角色对性向的挣扎,反复看下来,至少剧本中这一段戏是两个不算善类的边缘人物互相产生了慰藉之心,性向和情感在里面并不足一提。
刘均感觉到季繁云似乎在逃避自己的视线,一看他,他就小动作很多,摸下巴揉眼睛,没一会儿站起来找口罩戴上,说要回旅馆。
刘均越发认为白自己对季繁云的了解确实不够全面。
“我以前拍古装戏,留过更长的胡子。”下了房车,季繁云走在一侧说道,“还剃过光头呢,现在这样算还行了,更丑的造型我都试过。”
片场内还有工作人员在搬运设备,一路走出大门,季繁云都在招手跟不远处的工作人员道辛苦,很礼貌,一点明星架子都没有。
季繁云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刘均便放弃了所有对他表情的解读。
回旅馆的巷子小道上,从码头传来的轮船汽笛声让夜里依旧吵闹,季繁云给许笑发着信息,偶尔打字偶尔语音。
巷子里没别人,刘均就拉了拉季繁云的手,他担心季繁云不看路,也以为会被拒绝,不过季繁云没什么反应地回牵了过来。
步伐也跟放慢,季繁云突然问:“我现在的造型不丑对吧?”
劝自己不再对季繁云做出解读,结果才过多久,刘均又在季繁云捂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的神采上好像看出了小心翼翼。
天气一向令人烦躁的平宁港突然也开始吹起了凉爽的风,舒适的,连手心的温度都变得暖意十足。
“你完全不需要为自己的形象不自信。” 刘均用另一只手抚了下季繁云额前的头发,“是不是被角色影响了?”
刘均确实从季繁云身上看到剧本中孟连那股自卑又自负的劲儿,特别是现在问出口了,季繁云摇头否认,“切”一声,很不屑地说:“我?不自信?我季繁云呀!”
又说:“出了平宁港,应该让你看看我有多红。”
“很红,我知道。”刘均说。
牵在一起的手突然被拉停,刘均刚一转头,就听见季繁云讲:“另外那只手伸出来。”
刘均抬起手掌,季繁云语速很快地说“剪刀石头布”,他比了个‘剪刀’,然后跟刘均说:“我赢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刘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笑没忍住。
季繁云大概是怕停留下思考的时间,会让当下的幼稚行为败露,所以立刻问道:“你是不是被我迷得要死要死的?”
是玩笑一样的口吻,像在挑衅,像在说,你爱上我了吧,哈哈哈,我赢了。
但季繁云的声音很小,似乎也像没什么底气。
刘均认为‘挑衅’才符合季繁云的一贯态度,可回答“是”这样简单的词汇时,分明从季繁云的眼神中看到逐渐绽开的雀跃。
哪怕现在,牵手走在无人小巷中,晃荡着手传达着季繁云的雀跃,刘均也不敢百分百认定,季繁云回归到大明星生活以后也不会离开。
尝试忘掉他人言论、网络评价、和自己一直以来片面的印象,只遵从本心,刘均越来越明确的是,相处不应该只有一味的索取,懂得回应才是关键。
“剪刀石头布~”
走出巷子,放开牵着的手,季繁云又来了这么一句。
对着刘均的手掌比了一个“石头”然后说:“你赢了,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刘均问他。
季繁云撇嘴‘啧’了一声说:“随便。”
拐出巷子就见到街尾的旅馆,姜莱和邱韦都在坐在门口台阶上撑着下巴,一摸一样的姿势看了过来。
可能是心虚,季繁云的声音更小,撞了一下刘均的肩膀说:“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刘均想确认季繁云是不是为了体验角色才会被同性吸引,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答案好像也不重要的。
刘均把问题的额度用在:“对角色入戏太深,很影响清绪吧?”
虽然隔着口罩,刘均还是觉得季繁云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季繁云摇头又点头,最后低了头,没有讲话。
已经走近了旅馆大门,刘均只是拍了拍季繁云的背,安抚地说:“情绪转不过来的时候可以跟我讲,不要自己躲着消沉。”
声音明明很轻,但季繁云来不及回应,那边姜莱就抢着话说:“找老刘找老刘,万能老刘在线为你指点迷津。”
“你先上楼。”刘均对季繁云说,“我还要去一趟局里。”
“你……”季繁云还有话要说,看了看边上的姜莱和邱韦,屋里还有昭姐正在往这里望,他最后只挥手说再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说:“大侦探辛苦了。”
“大侦探辛苦了。”姜莱走下台阶,接上话调侃刘均,“审嫌犯审到被揍,我们担心你有没有哪里被打出毛病,你倒好,你溜出来泡小童星。”
最后“泡”后面的词汇她只敢用口语。
邱韦一边跟着说:“才几天不见,你们的进展好像不错?”
姜莱说:“要是能怀孕,都闹出几条人命了。”
邱韦的直男思维让他一下尴尬了起来,拍了拍刘均的肩膀,说:“老刘真行。”
刘均说:“那边怎么样?”他问着话,挪步走开,但几次转头看旅馆大堂内的季繁云。
季繁云和昭姐在说话,视线往外飘着。
第40章 匆匆的蚂蚁
“被打了?”
季繁云刚咬了一口昭姐塞给他的柿子,嚼着突然就不甜了,他想出门追上刘均,但昭姐还在讲话。
“看样子人都好好的呀。”昭姐以为季繁云是在好奇发生的事,所以探出身看了看那边已经走远的刘均,一边解释,“你过来的路上没注意到吗,老厝那边有个屋子都被警察封了,哎呦可够吓人的,听说是从地底下的排水池挖出人骨头。”
昭姐还拿手的柿子比划,说:“找到了一个脑袋骷髅,碎了一半,就比这个大不了多少。”
柿子更不香了,季繁云不自在地问:“谁打刘均的?为什么打他?”
“听说是凶手。”昭姐说,“我没看到,听说是带凶手去现场指认什么的,不知道,后来都不让人围观了,我琢磨着不至于啊,刘均摆谱都摆到杀人犯面前?”
季繁云听的没头没尾,又不敢表现出着急,应付地回:“那真的太恐怖了,昭昭姐你不要再讲了,万一晚上做噩梦。”
跟昭姐说自己要上楼休息,走到楼道口拍脑门“啊”一声,说忘了东西在片场要回去取。
跑出了门,不过已经看不到刘均他们。
天太暗,季繁云绕了几圈也没有找到昭姐说的那栋被封锁的老厝,最后去了警局。
季繁云不明白自己在瞎着急什么,到了警局大门口才发现打电话叫刘均出来好像并不合适,要进去也进不去。
他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准备回旅馆,刚一抬脚就听见门口值班室有人喊他,那人喊着:“怎么回事,每次都这么晚叫你过来做笔录吗,太折腾人了。”
季繁云往后看了看,直到那人喊了声“弟弟”他才确定是在跟自己讲话。
托形象太乖的福,值班室的人给专案组办公室打了电话之后,就直接领他进大门上楼。
不过没人理他,大家各忙各的,有几人围在一台电脑前,一边还有几个人围在长桌上讨论着话。
季繁云没看到刘均,也不好出声问人,最后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来。
他待了挺长时间的,一直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像热锅上的蚂蚁。
中途有人走近过来拿文件,季繁云指着桌子上的可乐问能不能喝,居然也没有被察觉到存在感突兀,对方还告诉他:“刘老师出去了,等下就回来。”
咬着吸管喝可乐,季繁云想起宋海逸说‘到警局里感受命案发生的紧迫感’,可能独处着,思绪跟着闲置,他开始在脑袋里整理这几天的剧本。
最近的拍摄孟连和周子胤言不由心的暗暗较量,内心戏居多。
孟连杀了人,周子胤是目击者。
孟连是绑匪,费尽心思想要得到赎金。
周子胤是人质,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小镇上想办法逃脱。
他们投靠到陪酒女孩思雪的出租房中,思雪看似不屑一顾、懒懒散散,其实心底在观察这两个人中帮谁对自己有利。
他们每个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绝对利己者,季繁云坐在警局办公室,分别代入了孟连、周子胤、思雪三人的心理状态。
周围声响嘈杂,庄严的警服不断在眼前来来去去,紧张和压抑感开始冲击着他。
慢慢垂下了身,额头抵在膝盖上,虽然压抑,但季繁云还要一面记住现在的感觉——犯下命案后坚定认为自己没罪,并成功洗刷了内心深处的罪恶感——这是虚拟人物孟连的狂妄。
也是现实中程国盛的态度。
突然听到刘均的声音,季繁云立刻抬起身,抿上笑容,但四周看了一圈没发现刘均的身影。
刘均声音是从电脑上传出来的。
季繁云过去站到他们的外围,看到电脑中是一个俯拍的监控视角影象,画面里只有刘均和程国盛,看样子是在做审讯。
自己一个非案件侦查人员应该不能看,季繁云想回避的,他觉得不能怪自己,是脚不听使唤,就留了下来。
昭姐说刘均被程国盛打了,但现在的监控里,是程国盛面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刘均站在边上冷漠地看他。
之后刘均再开口,语气也是冷冷,他对程国盛说:“你不了解网络可能没发现,你的儿子程锦生前在社交平台账号上发布的内容,多数是在表达对工作前景的失望,那个时期他的账号上收藏不少招聘广告的信息和自考大专的科普,因为这个账号,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对程锦的死亡原因一直都是排除自杀。”
程国盛不为所动,镜头里都是刘均一人的声音。
刘均把调开的手机屏幕拿到程国盛面前,语气依旧没多少起伏,他说道:“是你杀了你的儿子,因为他不肯按照你的安排,他打算辞掉汽修厂的工作,重新去读一个喜欢的专业,但你认为他只是为了逃避工作,你们多次产生冲突,最后一次你错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