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你真正喜欢的音乐吗?”顾堂问。
盛闻景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你好像很高兴。”
“但完全没有感染到现场观众。”盛闻景还是没将礼物拆开。
他将礼盒拿在手中,摇晃着站起时,道:“至少你让我觉得,音乐有时候也不会成为快乐因素。”
顾堂实话实说:“音乐节的受众,本身也不会是我这种人。”
“你是哪种人?”盛闻景忽然上前几步,趁顾堂分神时,凑在他肩颈处闻了闻。
微凉的呼吸喷洒在后颈,轻薄皮肤覆盖着柔软的腺体,离得太近,盛闻景几乎能感受到来自于顾堂体内,那股若隐若现的茶香,以及蒸腾茶香的滚烫体温。
沉声道:“带你去Alpha专属隔离室。”
顾堂下意识用手背碰了下腺体。
盛闻景好笑道:“没觉得自己有异常吗?”
顾堂摇头。
“我已经能闻到你的信息素了。”盛闻景提醒。
将顾堂送去隔离室,盛闻景在便利店购买一次性阻隔贴后返回。
他还穿着演出服装,难免被过路陌生人围观,甚至有女生认出了他就是才演出罢的键盘手。
顾堂知道自己的易感期即将到来,却没想到提前了两三日,让他想到与盛闻景初次见面时,也是盛闻景先感知到了他的信息素。
过分敏锐的嗅觉,是普通人类有可能拥有的吗?
盛闻景撕开阻隔贴,道:“上次你送我的阻隔剂无味,便利店都带有香型,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所以只好委屈顾大少,阻隔贴虽然用着不太舒服,但抑制效果更佳,且无味。”
他着重最后三个字。
高领毛衣正好将阻隔贴覆盖。
化妆间内的人几乎要走光了,人气乐队压轴,所有人都去主会场听演唱会,喻清清他们临走时,还发消息问盛闻景去不去。
盛闻景说,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是其次,他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赶场才是主要原因。
卸妆水就摆在洗手池边,盛闻景对着镜子摘掉假睫毛。
“嘶。”
顾堂看到盛闻景突然弯腰,捂住眼睛。
“怎么了?”他放下水杯,走到盛闻景身旁。
盛闻景摇头,说:“卸妆水进眼睛里,有点疼。”
他手指沾着一簇假睫毛,水钻与羽毛仍牢固地黏贴在眼角。
顾堂微微皱眉,从盛闻景手中取走卸妆棉,道:“怎么能硬拔。”
“不然呢?”盛闻景说。
须臾,顾堂找来椅子,对盛闻景说:“坐好,我帮你卸妆。”
盛闻景听罢,先是吹了声极其悠扬的口哨,才道:“顾堂,你还有这手艺啊。”
“听顾夫人说,你小时候谈恋爱,都会带女朋友回家玩。是在恋爱的时候,学会怎么卸妆的吗?”
“既然会卸妆,那化妆呢?”
他右眼紧闭,用另外那只勉强眨了眨。
顾堂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不打算搭理盛闻景。
直到整张脸不再拥有半分化妆的痕迹,顾堂将化妆棉丢掉,才道:“去洗脸。”
固定发型的发胶得回去再收拾,盛闻景将脸洗干净后,想了想,脱掉外套对顾堂说:“你能帮我拉下拉链吗?”
内搭的渔网并不是套头的款式,由一条纤细的拉链将其缝合固定,虽然能极贴身材,但穿着时需要有人帮助。
盛闻景背对顾堂,低头等待他伸出援手。
顾堂有种错觉,今天的盛闻景格外活泼。
单手搭上盛闻景肩膀时,网格与肌肤,粗糙与细腻同时传达给触感。洁白的后颈暴露于视线,平整的肩胛拥有少年人发育期的青涩硌手。
盛闻景很瘦,很早之前顾堂就知道。
拉链比指甲盖还要小,他捏着拉链一次性拉到尾,沉声道:“好了。”
“谢谢。”
盛闻景道谢,带着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去换衣间。
化妆品的香味完全将盛闻景淹没,残留的香气缠绕于顾堂指尖,指腹还停留着不属于他的温度。
顾堂微微闭眼,他的眼睛发疼,头脑也有点混沌,似乎是发烧前的征兆。
易感期人体极为脆弱,即使是强壮的Alpha,也得在这个时候注意保暖。
不该在观看演奏时脱掉大衣。
乐队明天早中两场演出,盛闻景还得在园区再住一晚。
“明天还来吗?”他送顾堂去停车场时,随口问。
顾堂:“有事。”
答案显而易见,盛闻景也只是没话找话。他在台上弹琴的时候,看到顾堂不知一次的点开手机,并输入着什么。偶尔还会有电话打进来,他捂着话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提前祝你元宵节快乐。”盛闻景站定,缓慢道。
顾堂的车已经出现在视线内,他继续道:“礼物,我很喜欢。”
“如果乐队愿意为你运营,这次音乐节后,你会收获很多粉丝。闲暇时可以用它写谱子,或者给粉丝签名。”顾堂说。
“元宵节快乐,小景。”
“嗯。”盛闻景点点头。
遥远且灯火通明的地方,突然燃放起明黄色,混着浅红的烟火。
循着光源,盛闻景被烟火吸引,他微微仰起头,耳边传来顾堂的声音。
“后天我就不在国内了。”
“嗯。”
盛闻景仍用最简单的话回应顾堂,语调重复,不含半分波动。
“顾堂,一路顺风。”
他背对着顾堂,顾堂看不到盛闻景的表情。
第24章
短暂的快乐很容易让人陷入一种,我的生活原来也能如此多彩的错觉。
音乐节在元宵热闹的氛围中落下帷幕,主办早已预定好举办庆功宴的酒店,盛闻景正要上登上大巴一道前往时,接到了小姨的电话。
周果说:“小景,快来医院。”
盛闻景呼吸微滞,排在他身后的陌生乐手催促他快走。
“抱歉。”盛闻景连忙上车,走到最后一排坐好。
他原本是要和喻清清他们一起乘坐大巴,但恰好到他这里,大巴满员了,他不得不挪至下一辆。
但这样似乎也很不错,盛闻景边听周果哽咽,边想。
至少他不会把情绪带给身边的朋友,让他们失去庆祝音乐节演出成功的兴致。
司机为了视野更清晰,在大巴发动上路后,关掉车厢内的照明灯,只留下过道处极微弱的光源,保证乘客不会在走动中绊倒。
飞逝而过的路灯,经由车窗的反射,映照出若隐若现的脸。
盛闻景看到自己的表情,跟随车辆的颠簸,忽明忽暗。
无法治愈疾病,就像是不断蚕食着建筑的白蚁,无穷无尽。唯一的结局,似乎只有建筑彻底倒塌。
抵达酒店前,盛闻景与司机沟通,提前在可以停车的地方下车。
在乐队群组发消息,表达自己无法参加庆功宴的歉意后,盛闻景也没再等待成员们是否回消息,飞快打车前往医院。
周果也不知为何周晴的病情突然出现恶化,她特地请假陪姐姐过节,正站在厨房煮元宵时,听到客厅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
紧接着是盛年慌张喊她的声音。
“你知道的,绝大部分癌症患者的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后,并不由医生控制。”周晴的主治医叹道。
盛闻景赶到时,周果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丈夫正好今晚在医院值班,她将盛年送去丈夫的值班室休息,自己则留在姐姐这里,与主治医沟通下一步治疗方案。
有可能是家庭教育,抑或基因在起作用,除去面临骤变时,瞬间的惊慌失措,周家的人似乎都能用理智按捺现实的打击。
盛年哭过一场后,乖乖洗脸睡觉,不去给长辈添乱。
盛闻景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隔着门,从周晴微弱起伏的胸膛,判断她是否已经入睡。
止痛泵和镇静剂双管齐下,能让周晴短暂地远离疼痛。
周果说:“音乐节还开心吗?”
“嗯。”盛闻景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音乐节手环露出来。
他牵起周果的手,将手环戴在她的手腕,道:“演奏有视频记录,等主办剪辑好后拿给你们看。”
周果摸摸盛闻景的脸,盛闻景顺势将侧脸完全埋入周果的掌心,弯眸笑笑,“后半夜我来守,姨夫说你还没吃饭,他在休息室准备了饺子。”
“你呢?”周果问。
盛闻景:“待会叫醒年年,让他把饺子送上来。”
“可他还小。”周果叹道。
但周晴的病情并不会给盛年长大的机会。
盛闻景说:“年年已经理解什么是死亡了。”
理解死亡的小孩,某种意义来说,已经不算天真无忧。当沉重的死亡被理解后,便会成为无法消弭的伤。
时间的长短,只会延绵这种疼痛,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回忆带来的遗憾。
因此,生命的价值才会被衬托,弥足珍贵。
盛闻景不想让盛年遗憾。待他彻底长大后,即使回忆里,已经不再能够清晰地描绘母亲的轮廓,但那种失去亲人的陈年的孤独,也足以用一生的时间来疗伤。
周果:“那你呢?”
我?盛闻景愣了下。
很快,他倾身拥抱周果,小声道:“我不想理解。”
感受到脖颈处忽然落下的滚烫时,周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回抱盛闻景,又听盛闻景说:“小姨,参加音乐节的这段时间,我好像已经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是吗。”周果说。
“嗯,当初爸爸逼我学钢琴的时候,一定预料到了,我会从钢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音乐。”
周果松开盛闻景,祝贺道:“那就好。”
盛年带着饭盒来到住院部,盛闻景正在把玩护士长送给他打发时间的魔方。
元宵节结束后,中小学紧跟着开学,盛年趴在重症监护室门前,拼命踮脚想看一眼妈妈的时候,被盛闻景无情质问:“作业写完了吗?”
年前盛闻景忙着给顾时洸做陪练,年中又跑去乐队救场,根本没时间关注盛年最近在做什么。
盛年扁扁嘴,“早就写完了。”
“字帖呢?”盛闻景将盛年抱起来,好让盛年看到妈妈。
盛年晃晃身体,为了保持平衡,盛闻景不得不跟着动。
“别闹。”他蹙眉道,“还剩五天开学,你到底有没有写完!”
盛年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双手环住哥哥,面露委屈。
“抱歉。”盛闻景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可能吓到了盛年。
“现在全家的心思都在妈妈这里,所以不会给你太多的关注。年年,我希望你能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中,照顾好自己。”盛闻景说。
“但不是让你完全独立。”
盛闻景继续道:“觉得难过的时候,也可以找我,或者家中任何长辈。”
“不要自己扛着。”
盛年:“那哥哥难过的时候,也可以来找我。”
盛闻景岔开话题,说:“饺子是什么馅的。”
“不知道,还没吃。”盛年的注意力立刻被盛闻景带跑,从盛闻景怀中跳下,跑去打开食盒。
盛闻景望着盛年,他想收回以为盛年已经长大的想法,小孩还是傻乎乎的比较可爱。
异国,机场。
飞机落地,顾堂还未走出大厅,打开手机的瞬间,亲友的问候如同雪花似地蜂拥而来。
接机的是管家常道宪,他比顾堂先两天抵达,保证顾堂的公寓始终是随时入住的状态。
“夫人说落地后,希望您能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常道宪将行李搬运至后备箱。
顾堂首先回复家人,其次是关心他的导师,之后才是国内外的朋友同学。
手指滑至列表最底,盛闻景的名字与某公众号挨在一起。
就连月更游记的公众号,似乎都比盛闻景有活力。
他和盛闻景的聊天框,一如既往的冷清寂静。
盛闻景的朋友圈没有一条动态,连头像都是极为简单的蓝天白云,好像永远都不需要被关心,也不会主动地去关心别人。
飞机从国内起飞后,整个机舱都陷入沉睡时,顾堂闭眼只能想到音乐节的烟火,以及背对着他的盛闻景。
不知为何,他觉得在将礼物送出后,盛闻景的语气明显轻快,甚至还愿意主动搭理他,请他帮忙卸妆。
在这之前,盛闻景并不愿意他和他离得太近。
是因为礼物吗?
不,顾堂觉得不是,礼物并不足以令盛闻景改变态度。
他从小冰箱内抽出冰镇过的矿泉水,打开车载广播,才道:“老常,最近跟着时洸跑了不少地方吧。”
“少爷是想问时洸少爷去了哪吗?”常道宪说,“全是些酒吧商场之类的娱乐场所。”
顾堂将矿泉水瓶重新丢进冰箱,闭目养神。
抵达公寓后,时间还早,顾堂决定去附近超市逛逛。
“行李放在卧室,出门把房卡交给保安,你就可以离开了。”顾堂淡道。
常道宪脸色骤变,连忙恭敬道:“不知哪里安排得不好,惹少爷生气,还请少爷赶我走前,告诉我。”
顾堂笑笑,“哪有的事。”
“我看你不太喜欢国外的风土人情,子女也都在国内,不如回国继续和家人团聚,也总好过跟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