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次都没有机会拿过。
因为八年里,每一次都是他在家里等他,几乎他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这扇门就会打开。
骆靖宇看了下那盆绿油油的植物,不知道,文筝是否还会,把钥匙留在那里。
骆靖宇蹲下身子,搬过了花盆,那一把钥匙就静静地放在那里,就像是屋子里的那人一样,虽然不说,但一直在等他回家。
骆靖宇沉默了好久,他记得,自己把钥匙放在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的面前时,男人一瞬间绝望到快要哭泣的表情。
这么难过,都还留着,等一个说不定等不到的人,是痴还是傻?
骆靖宇勾起了那把钥匙,开了门。屋子里的摆设依旧如故,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
温馨的,舒适的空间,到处都是柔软的色调。
小黄鸭的窗帘拉开,可以看到窗外葱郁的树林。
骆靖宇看到了茶几上的手机,和电脑,还有打开的电视。里面还在放他演的青春电影。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出去得这么急。
骆靖宇给文筝的助理和公司打了个电话,没有什么工作,也没说有什么要见的客户。
骆靖宇现在才发现,文筝知道他的一切,他有什么朋友,家人在哪住哪都知道,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只要文筝消失,他就真的找不到他。
骆靖宇脸色微变,他突然有了恐慌的心情。他自己总是这样,只要别人不说,他也就不多问。
骆靖宇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拿起文筝的手机。
密码是2005827,这个数字,他一直都没有看出什么特殊的意义,几乎才划开,骆靖宇就看到这样一条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爷爷病重,原氏医院。
骆靖宇从来没有去见过文筝的家人,哪怕是后来的两年里他们真切地在一起了,文筝也从来没有带他去见过他的家人。
骆靖宇一直以为,文筝觉得,大概他们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吧。
文筝走得这么匆忙,老人一定很重要。骆靖宇坐在沙发上,他还在思考。
文筝既然一直没有带他去见他的家人,就代表还是不希望他去见的吧。
可是,老人病重,他得有多难过。
一个人总是把心事埋在心底,难过伤心了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正当骆靖宇想着这些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到了自己手机上,接起来,是一个温润的男声,但里面带着急切和怒气,“请问您是骆靖宇骆先生吗?”
“是。”
那边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又继续说,“我是小筝的朋友,我叫原励,小筝的爷爷刚刚去世了,他又被别人推了一把,现在情况很不好,我希望你能赶到医院。”
骆靖宇的瞳孔一瞬间睁大了,他说了声好,挂掉了电话,就冲出了家门。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原来他也会有那么急切的一天,飞快地驶离街道,溅起不少水花,闯了不少红灯。
骆靖宇赶到了医院,有一个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俊朗儒雅的男人就在大厅里等着,一见到他,就说:“骆靖宇是吧,跟我走。”
两人坐上了电梯,骆靖宇问:“他怎么样了?”
原励看了看这俊美的男人,虽然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但眼底的担心是做不得假的。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会分手呢?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原励冷静地开口:“小筝的受孕手术做得不算完美,怀上孩子后本来就需要很体贴的照料。”说到这里,到底是有些怨气地看了骆靖宇一眼。
骆靖宇抿紧了唇,没说话。
“刚刚爷爷才去世,心情本来就不好,又被人推了一把,孩子眼下很不好,我是建议趁着月份小,流掉,因为现在做手术,保住孩子的几率并不大,不过,是白白受苦,即使这次保住了,日后如果得不到很好的照料,也是难说,更何况,他现在孤身一人。”
第8章 留下来
骆靖宇听了原励的话,心里一紧,却没有说话。
带着骆靖宇来到文筝的病房前,原励说:“无论是站在医生还是朋友的角度,我都希望你能劝小筝把这个孩子打掉。”
骆靖宇看了原励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敲了敲病房门,然后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文筝比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躺在床上,手腕上打着点滴,眼神空洞地看着房顶,整个人苍白而又脆弱。
连骆靖宇走了进来,他都没有反应。直到骆靖宇坐到床边,喊了声文筝,文筝这才有所反应。
只见他眨了眨眼睛,扭过头看,看向骆靖宇。空洞的眼睛一点点地聚了光,浅茶色的曈仁上浮上了水雾,没打点滴的那只手伸了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骆靖宇会出现在这里。
开口说话,声音里装着满满的委屈,“假的吧……”
难得见到文筝如此脆弱的模样,骆靖宇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握住了文筝过于冰凉的手。
手上的温度提醒着文筝这真的是骆靖宇,他脸上先是浮现出惊喜,然后这层惊喜开始慢慢地碎裂,又变成了平日里平静矜贵的模样,动了动唇,许久后才说出话来,平平淡淡的一句,“你来了啊。”
文筝猜得到,骆靖宇是原励找来的。那么,接下来,他也会同原励一样,劝他流掉这个孩子吧。
唯一曾在乎过他的老人都没了,他只有一个孩子,哪怕受再多的苦,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留下来。
文筝别过了脸。
骆靖宇握着对方的手,感觉怎么捂也捂不热。骆靖宇最终还是说:“原医生……”
只是他话还没说话,文筝就打断了他,“我没事,我可以试一试的。”
“骆靖宇,他对我很重要。”
然后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骆靖宇松开了文筝的手,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走去,开门声和关门声很轻,但却重重地响在文筝的心上。
肚子处尖锐痛处还在时不时地传来,他颤抖着手自己揉着肚子,眼中有着泪光,却被自己狠狠地压了下去。
没事的,没事的。还有自己,他可以的。
骆靖宇不在,他也可以的。
文筝反复第催眠着自己时,门又响了。
骆靖宇拿着一只口服液进来,和文筝四目相对上。
下一秒,文筝居然就这样掉了泪。他真的没有想到,骆靖宇居然还会回来。
骆靖宇抿了抿唇,走了过去,沉默地抽出一只纸给他擦掉了眼泪,说话时的嗓音依旧平淡如水,但仔细感受的话,里面有着一丝柔情,“怎么哭了?”
哭……
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意,文筝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我以为,你走了。”
骆靖宇正在弄来口服液的盖子,听到这话,眼皮动了动,说:“我去找医生准备手术。”
文筝脸色一白,正当他以为骆靖宇还是坚持要拿掉孩子的时候,他听到骆靖宇说:“这次手术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而且很难受,你先喝一支营养液。”然后把打开的营养液递到了文筝的唇边。
文筝看着骆靖宇,似乎没听清骆靖宇的话,他问:“你,说什么?”
“手术不一定保得了孩子,你还会吃苦。”
文筝的脸上涌现了欣喜,他裂了裂嘴角,终于勾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他接过口服液,喝了下去。
有这个人在,他一瞬间就多了几分底气,肚子,好像也不那么痛了。
接过他喝完的瓶子,扔在了垃圾桶里。骆靖宇为对方捏了捏被角,说:“睡一会,一个小时后就动手术。”
从来没有被这个人这样温柔地对待过,文筝下意识就听对方的话,闭上了眼睛。
骆靖宇看着陷在床上的人,神思有些飘远,父母身体很好,从来没有这样住过院。他也没有照料过别人。
倒是自己,拍戏时受伤,作息不规律引发的疾病,住院的次数倒是有些多的。
每一次,都是床上的这个人在照料自己。安安静静地守着,不多话,温和得像一杯白开水。
自己只要眼睛一转,手指一抬,他就知道自己是渴了,饿了,还是想上厕所。准备的饭菜,自己从来没有开口要求过什么,都格外合心意。
一个人到底要默默地观察多久,才能这样不动声色地把一个人照顾得如此妥帖。
如今身份对调,他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却不知该如何照料,才能把文筝照顾得好受一些。
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文筝,他虽然话少,但他并不是不会安慰人,可是,这个名义上八年的情人,他居然,居然无从下手。
骆靖宇忽然觉得心脏有些发疼。
如果不是和文筝的这次分开,他压根就不知道,原来,他们的世界,不对等得,太多太多。他也不会知道,文筝对他的影响,居然这么大。
病房安静了好一会儿,戴着口罩的原励和护士就推着一张床进来了。
文筝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有着慌乱,在看到骆靖宇的那一刻,才安定了下来。
就像被丢掉的孩子,重新被自己的父母抱回来了一样。
骆靖宇阻止了别人的动作,弯下身去,抄过腿弯和腋下,就把文筝抱到了推床上。
再次离近,嗅到彼此的呼吸时,文筝所有伪装的坚强卸了下来。
眼眶通红,他怕得像一个孩子,抓住骆靖宇的手,就不松开。
骆靖宇觉得被紧握着的双手,如此地灼热。
文筝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找无数的人安排在他身边。他本人,却没有如此明确地表达过需要他。
哪怕是分手的那一天,他都没有说过一句别走,没拉住过他的手。
骆靖宇一直以为,文筝也许并没有像他表现的那样,非他不可。
他不知道,文筝只是了解他,只是胆小,骆靖宇一旦决定的事,又怎么能轻易更改。
在进入手术室的前一刻,在骆靖宇松手的上一秒,文筝忽然就握紧了骆靖宇的手,带着哭腔说:“骆靖宇,回来吧。”
“我可以改,我不会再限制你的自由,不再找人监视你,求你,留下来,可以吗?”
第9章 久留
骆靖宇怔愣了一会儿,抓住自己的手很冷,甚至还有痛出来的冷汗。
文筝咬着唇红着眼眶看着他,面色苍白得不像话,一双浅茶色的眸子润泽着水光,充满着哀求、希冀与倔强。
连一旁的小护士都看红了眼眶,原励也看着骆靖宇。
空气安静了,只剩下文筝粗喘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文筝眼里的光很快就灭了下去,抓紧骆靖宇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就在他快要松落下来之时,骆靖宇突然大力地反握住了他的手,脸上也没有什么温情与笑容,就是那双眼睛里透露着满满的坚定。
“好。”骆靖宇说。
“好好做手术,我在门外等你,”骆靖宇注视着文筝,“等你和宝宝平安回来。”
文筝笑了,笑出眼泪了,他点了点头,然后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骆靖宇看着亮起来的红灯,他坐在了旁边的长椅上,半垂着眼眸看着地上,双手交握着扣紧,明明,十几天前他还无比冷静地说着要分手,现在,他却同意了那个人留下来,如果,是老天的意思,是命把孩子带来让他们不要轻易分开的话,他愿意,从现在起,重新的,认认真真地同文筝生活。
包养的八年里,只有最后两年是真正以情人的身份在一起,而这两年里,因为他的工作,他们两个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到半年。
可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
手术很成功,花了六个小时,孩子保住了。
文筝得躺在床上三天,这期间不能动,也不能起来,不能吃东西,只能输营养液。
文筝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骆靖宇正在用棉签蘸水给他润湿干燥起皮的唇瓣。
文筝睁开眼,努力地瞧了好久,才确定骆靖宇还在。
想到今天他说的话,死寂的心才开始活了起来。文筝还很虚弱,努力张了张嘴,才说出话来,“谢谢。”
骆靖宇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他看了看苍白消瘦的人,然后问:“想喝水吗?”
文筝点了点头,骆靖宇放下棉签,拿了个干净的被子,倒杯温水,轻轻抬起文筝的后颈,才喂人喝水。
喝完水后,骆靖宇放下水杯,坐在床边,说:“这三天,你不能动,也不能吃东西。”
文筝嗯了一声,思维开始活跃了起来。爷爷去世了,他连去守灵都办不到,命运,真的太喜欢同他一次又一次地开玩笑了。
文筝想哭,但他怕烦扰到面前这人,他好不容易才愿意留下,自己哭哭啼啼的,又像什么话呢?
他只能闭上眼睛,默默地捱着。
这人就是喜欢这样,把所有的情绪都藏着,很坚强的模样。
空气安静了一会,骆靖宇接着说:“你身边不能没有人,明天我会把妈请过来照顾你。”
文筝只知道骆靖宇要走,不愿意留在这里,他没有意识到骆靖宇把妈请过来是什么含义,甚至没有听清楚骆靖宇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骆靖宇还是要离开。
他很想骆靖宇一刻都不离开他的视线,但他能怎么办,今天他已经求了一次,他再没有精力和自尊去哀求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