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闻景脑子还有些不清醒，手指在屏幕敲了几个字。
　　［cc景］：谢谢逸哥，对了，我这两天想过去拿药，方便吗？
　　两年不仅是朋友，还是长达多年的医患关系，这是池闻景深藏在心里的秘密，从未告诉过别人。
　　［方逸］：什么时候都方便，但有些注意事项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我找个时间过去找你。
　　［cc景］：好。
　　两人约定好时间后，池闻景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论文提交进入倒计时，接下去几天池闻景开启废寝忘食的日常，推掉兼职奋笔疾书，颇有一副决战到世界尽头的干劲。
　　晚上又不忘和c．s先生联络感情缠着对方给自己讲题。
　　这几日去图书馆的次数，加起来都快赶上大学三年的总数，去的次数多了，就容易遇到碍眼的人——比如在找书时，一张招人烦的面孔措不及防出现在书架对面。
　　两人拿的还是同本书。
　　“呦，还知道临时抱佛脚呢。”林耿压低声音的嘲讽传来。
　　在林耿过去对池闻景的印象里，这人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泡酒吧玩，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因为不甘心输给自己，假模假式给自己做点心理安慰。
　　池闻景朝他笑了笑：“只准你狗急跳墙，还不准别人抱佛脚？”
　　原本指尖触到的书被抽走。
　　等林耿反应过来，池闻景已经拿着书回到座位上，淡定自若地看起来。
　　从这个角度望去，不远处的人没了平日脸上那副无所谓的摆烂姿态，相反，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时刻做记录，垂眸沉浸在书海的模样，反倒让人有种对抑制剂研究颇深的错觉。
　　林耿了解过，池闻景专业课成绩都在低空飞过，甚至在他们学霸眼里，属于烂泥扶不上墙，绝不是临时抱佛脚短短几天就能速成的料，可……
　　这股势在必得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自信到明明只是小小尘埃，却仿佛拥有掀起沙尘暴的威力。
　　林耿不想把这等低级对手放在眼里，可时教授那一次例外让心中的不安在叫嚣，这人是不是得到了教授的欣赏，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捷径……
　　林耿原本想扭头就走，恰巧在这时发现坐在原地的人起身离开，似乎又去找相关书籍。
　　当胜负欲化作膨胀气球，堵在胸口把理智炸裂成碎片时，林耿忍不住迈开脚步，朝池闻景的位置走去……
　　*
　　报名截止当天，池闻景第一时间跟c．s先生分享。
　　［奶糖没我甜］：衍哥哥，人家又向你迈进一步啦~~~
　　［奶糖没我甜］：好开心，我们会不会在某个转角相遇。
　　然后拿着麻袋套上你，拖到海里去喂鱼。
　　池闻景哼着小曲，心里已经扬起胜利旗杆。
　　dep实验室内。
　　时禹翘着二郎腿不断打量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自从当上工作狂的助理后，他几乎没有自己的休息时间。
　　可最近发现，他哥到点准时下班回家，晚上的电话还大部分时间是占线状态。
　　这不像是遇到什么棘手的实验，反而更像是……赶着回家陪哪个小妖精？
　　就好比现在，人坐在电脑前却一直低头看手机，也不打字，也不发语音，就静静地盯着屏幕看。尽管是一贯的冷漠严肃的表情，可那专注的脸上写着‘反常’二字。
　　“哥？”
　　没反应。
　　时淮衍注意力全投在［奶糖没我甜］发来的信息里。
　　一开始下毕业见面的约定，是想让小骗子专注学业，好好学习。没想到对方为了见他，能做到这么努力。
　　最后这两条信息，更不难看出，对方那种想见自己的雀跃心情。
　　这便让时淮衍陷入深思，如果小骗子在dep里表现得好，是不是可以提前履行这个约定。
　　见面，更深入了解。
　　可还没理智分析出这个利弊，思绪便被旁边的人打断。
　　“没想到啊，池家那小子平日看起来不学无术的，写出来的论文好像还能看？而且居然还是以……以……”时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重复看了一遍后，眸底闪过一抹诧异。
　　怎么会有人，大胆到敢以自己为实验品的角度来写下这篇论文。
　　电脑是时淮衍打开后一直挂着的，缩小的程序里，是系统正在进行智能查重。
　　大惊小怪的声音，完全是对小骗子实力的质疑。
　　时淮衍眉头一下不悦地拧起，刚想警告喋喋不休的人闭嘴，时禹笑容却突然僵在嘴角：
　　“等等，哥，这什么情况？”
　　同样的视线投向电脑屏幕，系统突然跳出来的提示，让时淮衍不言苟笑的脸瞬间染上一层寒霜。


第15章 我不希望我的学生受委屈
　　被拦截住的几篇论文里，标志出来的红色部分几乎布满整个篇幅，纵使主题不一，可屏幕跳出那高达百分之80的警告数字，无不在验证一个事实——池闻景的论文，是抄袭的。
　　而对所有研究员来说，窃取他人劳动成果，是最最忌讳的事。
　　时禹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时教授脸上布满阴霾，黑眸倒映出屏幕里的画面，里面充满危险之色。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哥露出这样的神色。
　　看来这个池闻景，这次是真触到老虎屁股了。
　　*
　　睡梦中的池闻景全然不知发生的一切，连续的通宵让身体像被掏空，所以当接到盛啖来电时，语气谈不上友好：“你最好有急事，不然这次你大姨妈来都没用。”
　　“是真急事，你论文出事了。”盛啖着急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论文’二字让池闻景原本浑噩的脑袋瞬间清醒，他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意思？”
　　在电话里听完盛啖说完前因后果，池闻景随便套了件衣服冲往学校。
　　“啧，就是他啊。胆子真不小。”
　　“连这种论文都敢抄袭，怎么这么不要脸。”
　　“听说连dep院长都来了，这次怕是逃不过了吧。”
　　“最好是能把人直接开除，a大有这种学术不端的人，简直败坏名声。”
　　人类对吃瓜嗅觉和传播能力不容小觑，一路上那些嘲讽声源源不断，一直萦绕在池闻景耳边。
　　甚至有在擦肩而过时故意出声辱骂。
　　池闻景找了一圈，才终于在教授办公室门口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时教授。”池闻景跑过去，听到声音的人停下脚步，四目相接间，他张了张嘴，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冷声打断：
　　“跟上来。”
　　然后迈开脚步，连给他第一句证明清白的解释机会，都没有。
　　池闻景来时自认为问心无愧就是他最大的底气，所以对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充耳不闻，可这一刻看着冷漠背影，不知怎么的，那些所谓的底气像被一锤打散堵在胸口。
　　被下令重修后，他积极参与每节课，认真听讲，所有作业第一时间上交，以为这样就能挽回点在时教授心中的坏印象，今日看来，或许在时教授眼里，他早就无药可救了。
　　这样的认知让池闻景心里涌起一股酸涩，尽管知道对方带他走向校长室意味着什么，却还是没有犹豫地跟了上去。
　　待两道身影消失在走廊，躲在角落里的人才缓缓走出来。
　　从池闻景进校园后，林耿便一路跟踪到这里。
　　如预料中的结果，只是没想到池闻景的报应能来得这么快。
　　那时他不过只是不经意看了眼，没想到笔记本里呈现出来的论文意外的出色，不仅每个观点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挑战的主题更是大胆新奇。
　　池闻景不可能写出这种水平的论文。
　　一定是为了赢他，背后搞见不得人的手段。
　　而他林耿更不可能输。
　　他不仅要池闻景跪下叫爸爸，为池家承认错误道歉，还要让这个坏一锅粥的老鼠屎永远滚出a大。
　　不是喜欢搞小聪明吗，那他就让池闻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校长室门被推开。
　　偌大的办公间里四个学生并肩站着，而他们面前主座上，除了a大校长，还坐着另一位威严的老者。
　　池闻景曾在新闻采访里，不止一次见过这张脸，那是名气响彻国内外的dep院长。
　　池闻景自认为不是好学生，可大学三年来除了逃课外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说不紧张是假的。
　　每一寸空气都散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特别是在时教授落座之后。
　　“我想，你应该清楚，今天叫你来的目的。”最先发言的是于校长。
　　话音刚落，池闻景面前的投影仪，投出一张画面——被单独放出来的五篇论文里，他的被放在最醒目的中间。
　　其余四本被圈出来的重点，和他那近乎百分百的吻合，像是四个碎片最终被拼凑在一起，在投影的放大下，更直观地呈现出来。
　　而旁边系统高达百分之八十的查重率，无声地告诉池闻景一个事实——他的所有努力，最终被判定为抄袭四篇论文，东拼西凑出来的失败品。
　　证据确凿，盖棺定论。
　　于校长放下遥控器，满脸凝重地看着池闻景。
　　时淮衍开了口：“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池闻景视线从投屏转到时淮衍身上，纵使那双厉眸冷冽无比，可他还是迎了上去，一字一句：“我没有抄袭。”
　　池闻景发现男人眸色沉下几分，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幽深又危险。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倨傲地看着，没有半分心虚。
　　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最后时教授能信他一次。
　　可直到最后于校长朝自己走来，都没再听到想要的声音。
　　池闻景垂下眼眸，五指攥紧地快要嵌入掌心。
　　突然，那道脚步停在四名学生面前，接着拔高分贝的呵斥声传来：“还愣着干什么。”
　　一直低头的四人顿时像惊弓之鸟，齐齐转身，对着池闻景深深鞠躬：“对不起。”
　　“我们深刻意识到自己错误，抄袭可耻，在这给你郑重道歉，对不起。”
　　四个人说完，低声哭了出来，接下去哭得连话都说不清，只能隐约听到是忏悔道歉之类的话。
　　池闻景：“？？？”
　　这是什么发展？
　　不对，他才是受害者啊？怎么一个个哭的如丧考妣？
　　于校长来到时淮衍旁边：“时教授，这件事你看……”
　　“我不希望在任教期间出现这种事，更不希望……”时淮衍食指轻敲着椅子边沿，把少年完全楞在原地模样收入眼帘，推了推眼镜，把这一瞬间的动容不着痕迹敛起：“我的学生受委屈。”
　　站起来主持大局的于校长，听到这比刚刚更冷的声音，有些欲哭无泪：“是是是，真的很抱歉，学校出这种丢人的事，是我的问题。”
　　想当初请爷爷请奶奶，才把这位大少爷从国外请回来，时老爷子还因此高兴地赞助学校一千万。
　　要真把人惹不高兴了，他上哪陪学生这么好的教授，该怎么跟领导交代财神爷甩手离开的事。
　　时淮衍抬眸，眼里是对这些凄惨哭声的冷漠：“这件事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于校长，您觉得呢？”
　　语气尊重，没有半分僭越。
　　然而在于校长眼里，这种面不改色的动真格，才是让人最害怕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时淮衍会这么护着一个学生，抹了把冷汗赶紧道：“是是是，要的。”
　　全校通报批评，处分，公开道歉，一样都不能少。
　　一直沉默的dep院长也发声了：“当然，dep历来对抄袭者绝不姑息，dep会将学术不端的学生作黑名单处理。”
　　“……”池闻景脑袋‘嗡’的一下，彻底懵了。
　　林耿在校长室外面等半天，终于等到大门打开。
　　看到的却是四人掩面痛哭离开的一幕。
　　仔细看，这些面孔还不陌生。
　　没有想象中池闻景伤心离开的画面，林耿眉头皱起一团，心中正冒出疑惑，兜里手机很恰巧地响起：
　　“耿哥，出事了。”
　　“怎么回事？”
　　“昨天不知怎么，四个人全被时教授叫去单独约谈，从论文主题，框架、观点、结论从头到尾聊了一遍。”
　　“最后甚至聊到人生。”
　　“真的，他们说第一次见时教授这么亲民，最后各个聊到心理防线被击破而吓哭，结果什么都招了。”


第16章 到时候你亲手帮我穿上
　　“时教授！”
　　池闻景当时还处在‘我是谁’‘我在哪’的傻愣中，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是向校长道谢，结果校长一句‘要谢还是感谢你们时教授，是他让那四个学生承认’的话，让他更加蒙圈。
　　以为自己被讨厌，连句解释的话都不屑听，结果不是不听，而是心里早已经相信他。
　　不真实，又真实发生了。
　　等池闻景出校长室时，时淮衍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眼前。
　　他一个着急冲上去，“时教授，麻烦请等一下。”
　　时淮衍回头就看到少年整张脸都在用力刹车，可最后还是直直撞进他怀里。
　　少年身上的清淡香甜味道扑鼻而来，顺着扶住的手不断蔓延，宛如藤蔓缠绕而上，肆无忌惮地萦绕在他身侧。
　　“时教授，我听校长说了，这次是您帮的忙，真的，太感谢了。”心中百感交集的池闻景忘了，面前是所有学生都惧怕的魔鬼教授，一时激动握住了对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