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站在门外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只很大的黑色杜宾犬,肌肉线条很漂亮,穿着黑色小马甲,看上去很像是警犬。
苏洄有些懵,原地站着,“你……”
对方颇为熟络地打起招呼,看上去也没有上午那么奇怪,“我叫景明,景色的景,明天的明,或者你叫我luka也行。”
他的普通话很顺,但比起早上的国粹,还是稍稍带有一些外国人的口音,没那么标准。
“啊对了,他叫雪糕,是一只两岁大的杜宾。”景明一手牵着遛狗绳,另一只手抚摸着狗狗的头,努力安抚,“雪糕,你别激动哈。”
他看向苏洄,解释说,“他有点偏护卫犬,可能会稍微有一点点凶,你别害怕……”
还没说完,雪糕就摇着尾巴冲到了苏洄跟前,景明都拽不住,吓了一跳。可意外的是,他竟然只是扑在苏洄身上,疯狂嗅他身上的气味,又伸出两只前爪,像是想要抱抱。
苏洄也愣住,不知如何是好,半搂着雪糕,眼睛睁得很大,看向景明。
景明十分无语。
“没良心的狗,跟他主人一个德行。”他低声骂了一句,转而对苏洄笑笑,“他……他平常挺凶的,看到陌生人会很有防备心,可能是觉得你很亲切吧。挺好,也省得我还得教你怎么熟悉他了。”
“教我?”苏洄不太明白。
“是这样。”景明开始跑火车,“这本来是宁一宵的狗嘛,他之前一直养这儿的,这两天不知道怎么,说是要借宿在我家,但是我家他好像住不惯,每天蔫了吧唧了,吃不香睡不着的,医生说他是适应不了新的环境,还是得回家住。”
苏洄眨了眨眼,又低头看了看雪糕,见他的狗狗眼诚恳又湿润,看上去很想家。
“听宁一宵说你现在住在这儿,那你帮忙照顾照顾他呗。”
景明见他基本相信了,心中有了底气,“他很好养的,基本不用你管,接受过专业的训练,特聪明。你就给他倒点粮食,早上和晚上带他去楼下的公园遛一遛就好了,别的都自理。”
“对了,他腿有点小毛病,看上去走路会怪怪的,有点瘸,是正常的,从小就这样。”
景明的语速很快,苏洄花了一些时间反应和接收,他对动物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是大型犬,同时又觉得雪糕很可怜,所以很快就接受了他。
“那……你能不能给我留一个注意事项?”
苏洄说着,这才反应过来一直没有叫景明进来,他没有任何主人意识,认为自己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你先进来?”苏洄把门打开来,“要喝点什么吗?”
景明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不用,注意事项就是多陪陪他,别的就没有了,他什么都吃,最爱吃煮鸡胸肉。千万要记得带他下去溜溜啊,他不下去蹦跶蹦跶会很难受。”
苏洄点头,“我知道了,那……他……”
景明歪了歪脑袋,“什么?”
苏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半垂着眼睑,“他会不会想他的主人?”
“那就让他想呗。”景明爽朗地笑了,“还能怎么办?”
说着景明蹲下来,摸了摸雪糕的头,“可怜的雪糕,你的主人不要你了。”
他原本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苏洄竟然出声反驳他,声音小小的。
“没有。”苏洄有些没底气,但还是对雪糕说,“他没有不要你。”
景明听了,笑着抬头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宁一宵还会回来住?”
苏洄顿住,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好了,我得走了,还和人约着去蹦迪呢。”景明看了一眼手表,把遛狗绳也塞到苏洄手里,对着雪糕告别,“跟着你新爹一起,干爹走了啊。”
他是个风风火火的人,来得着急,走得也急,三两句便离开,还自己带上了门。房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苏洄低头看着雪糕,雪糕也抬头看着他,相顾无言。
他蹲下来,摸了摸雪糕短短的皮毛,从脖子抚摸到后背,然后是脸和前额。
“雪糕,你长得好帅呀,怎么会起这么可爱的名字呢。”
苏洄歪了歪头,雪糕直接上前一步,强行钻到他怀里,弄得苏洄哭笑不得,只好伸出手臂抱他。
“你的主人没有不要你。”苏洄摸摸雪糕的额头,“知道吗?等你好一点,他会把你接到新的家里。”
雪糕耳朵高高竖起,明明长得极具压迫感,可短短的尾巴却始终开心地摇来摇去,仿佛很喜欢他,还试图舔他的脸,为此,苏洄感受到一点点愉悦,小范围地在他僵冷的身体里扩散。
“饿不饿?”他牵着雪糕,为了他的晚餐第一次走遍了这个房子,才发现这里竟然这么大,二楼走廊上还挂着很多他喜欢的画,苏洄站着看了看,但没有久留。
他在楼上的储藏间发现了狗粮,又想到方才景明的话,打算再下楼,给雪糕煮鸡肉吃。
在厨房开了火,煮好水,苏洄蹲下来,抚摸着大口大口吃粮的雪糕。
“慢点儿,这么饿吗?”
他整理了一下雪糕身上的衣服,忽然发现这件黑色小马甲上印着一个小小的二维码标识。
苏洄想,这里面或许有照顾狗狗的注意事项。他对自己很不放心,因为他不够健康,又是第一次真正自主地照顾动物,很怕自己做不好。
于是他拿来手机,扫了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网站。
往下翻翻,他看到了雪糕颇为帅气的证件照,一张电子证件,标有编号,他名字的右边还写着两个单词。
[疗愈犬。]
作者有话要说:
杜宾,狗界的西装暴徒大帅比
景明: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喜欢上他了?这不科学,我可是被你追着咬了一个月才混熟!
雪糕:因为我天天背着我爸闻他的小猫玩偶(可算找着活的了)你算啥
景明:错付了
小洄快要知道假订婚的事情了,马上就要露馅了(bushi)
第34章 N.流绪微梦
苏洄仔细阅读了雪糕的电子证件, 发现这是一年前颁发的,也就是说,他成年时就成为了疗愈犬, 迄今为止已经满一年。
雪糕呜地叫了一声, 挺着胸把鼻子顶到苏洄的手掌下面, 示意让他抚摸自己。
但苏洄已经陷入了回忆中,他起身, 又一次上了楼,也是第一次走进科菲说过的、宁一宵住的房间。
那是最大的主卧,连接着空荡荡如同办公室的大书房, 宁一宵在纽约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办公。
苏洄有些忐忑地走进去, 这里几乎什么私人用品都没有, 看上去就像是崭新的房间, 没有一点宁一宵的痕迹。
他穿过卧室,没有停留,而是走入主卫里。
在浴室的洗手台上, 他发现了自己害怕找到的东西。
雪糕也跟着上了楼,跑进来的时候发现苏洄的手里拿着一瓶洗手液,于是汪汪叫了几声。苏洄低头望了他一眼, 从雪糕湿润的眼神和快速摆动的尾巴,发觉出他的不安。
他放下洗手液, 蹲下来,打开下面的柜子,里面果然放着许多还未拆封的洗手液, 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些才是这一整个房子里, 最能代表宁一宵存在过的东西。
苏洄坐在浴室的地板上,面对着这一柜子洗手液, 想到了过去的宁一宵。刚遇到他的时候,苏洄就知道他有洁癖,也曾经用过这个借口拒绝过他留宿,但最后他心软,还是接受了。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不止是这么简单,宁一宵有时候会忽然觉得自己手上很脏,反复洗手,严重时甚至会不受控制地在心中计数,比如台阶或路过的路灯。
苏洄是第一个告诉他,想带他去看病的人。
人总是很难面对自己存在精神障碍的事实,苏洄从青少年时期起,到和宁一宵相爱,都没能学会坦然地接受,对此,一向要强的宁一宵也一样。
苏洄瞒着他,给宁一宵挂了自己之前咨询的医生的号,以自己要开药的名义带着他一起去了,一开始宁一宵觉得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气,但还是不得不按照预约走进那间咨询室。
那一天天气很差,阴云密布,苏洄独自坐在楼道等待他,也是第一次学着像一个合格的家属那样,询问医生他的状况。
大概第三次咨询的时候,医生才断定,宁一宵强迫症的来源,大概率是受到童年经历的影响。
很多时候他们咨询完,苏洄会牵着宁一宵的手,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同他一起吃冰淇淋,告诉他自己小时候看病时遭遇的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有好笑的,也有温馨的,讨他的开心。
前提是他也处在正常期,或是被快乐的轻躁狂统治。
但有时候,在他被重抑郁的浪潮吞没时,会给宁一宵带去更差的影响。这些苏洄都很清楚,所以总想放弃。那感觉并不好受,像个可怕的轮回,躁狂时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棒的人,最配得上宁一宵,可一到郁期,自信心打得粉碎,怎么看都是个拖累,就这样反复循环。
因此苏洄始终觉得,只有健康的人配谈爱。他很怕成为宁一宵绑在脚踝的锚,拖着他往他讨厌的海里下沉。
很幸运的是,六年前的他躁期远多于郁期,在他们相处的六个月里,宁一宵的强迫症有着肉眼可见的好转。
苏洄一直以为他快好了,也会好的,不像自己,可能会永远浸没在混乱颠簸的一生中。
事实证明,宁一宵或许并没有被治愈。
雪糕是他的疗愈犬。
苏洄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猜想,这一切的原因在他。因为他喜怒无常,又突然消失,不见踪影,所以才会生气和难过。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想拨出去,打给宁一宵,求证他的病是否真的复发,想对他说很多,想安慰他。
但似乎都是无用的。
苏洄很快清醒,叫停了这种错误的做法。
他们已经不是过去的关系了。
现在宁一宵的身边有新的人来陪伴,六年太久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苏洄一无所知,他们之间的错位或许永远无法弥补。
他也早已失去了关心的资格。
陷入情绪中,苏洄变成一块被水浸满的旧浴巾,庞大而沉重,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一旁的雪糕察觉出什么,再一次强行地钻进他怀中,拱起他的手臂,发出幼犬般的呜咽声,又或者是引导性地咬住他的衣服,试图将苏洄拽起来。
在雪糕的帮助下,苏洄最终还是扶着柜子起来,步伐缓慢地离开了主卧。
雪糕引导着他,带他下了楼,每一步他几乎都会回头确认苏洄是否安全。等到他们回到一楼,雪糕便快速奔跑,不知从哪儿找出一个小飞盘,叼在嘴里,跑到苏洄跟前,似乎很想让他陪自己玩。
苏洄情绪很低落,但还是从雪糕嘴中接过飞盘,扔向沙发。
雪糕很聪明,飞快跑去接住,然后扑过来,钻到苏洄怀中。
苏洄摸了摸他的背,轻轻拍了拍,“雪糕,你之前也是这样哄你的主人吗?”
雪糕“汪”了一声,仿佛真的听懂,并昂首挺胸,一副非常骄傲的模样。
苏洄望着他,摸了摸他的耳朵,“你的主人是不是很难哄?他一难过,就会拼命学习和工作,或者整理东西,根本没有空陪你玩儿,是吗?”
雪糕呜了一声,又凑近些,靠在苏洄怀中。
苏洄也靠上他,闭了闭眼,“他以前是这样。现在可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了。”
雪糕蹭了蹭他,怀抱被充盈的感觉令苏洄稍稍平复,得到些许安全感。
“他对你很好吧。”苏洄靠着雪糕,“他是很温柔的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毫无逻辑,好像在对雪糕说话,但更像自言自语。只不过比起之前,有雪糕在,似乎这些没意义的情绪和话语都有了新的出口。他像一个温暖的树洞,即便苏洄对他说了有些危险的话,也都可以被包容,而不会被传播、被审判。
这样过了许久,雪糕饿了,苏洄起身为他倒了一碟狗粮,又为他煮了鸡胸肉,蹲在一旁安静地看他吃完。
有了雪糕的陪伴,苏洄逐渐适应了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状态也好了很多,面对科菲和马克,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寡言,偶尔也能多说一两句。
雪糕每天的早上八点和晚上七点会在玄关口等待,目的就是提醒苏洄陪他下去玩。一开始苏洄还是觉得困难,但为了雪糕,还是每天坚持。
也是因为他,苏洄可以顺利出门,独立地去医院陪外婆,不需要别人陪伴。
外婆恢复得不错,宁一宵找的护工很专业,人也很友善,每次苏洄过去时,她不是在帮外婆按摩,就是陪她聊天。
苏洄明显感觉到,自己十几天前杂乱而崩溃的人生正在一点点复原,但他清楚这都是凭借了前男友的能力,也为此感到羞愧。
他甚至可以开始一点点处理滞留的工作,也愿意打开邮箱,清理堆积如山的邮件。
于是他发现了之前Sean的邮件,询问他最近是否有新的作品展出,一直是未读。苏洄想他一定很着急,于是立刻回了一封,但由于他并不想提起宁一宵的订婚礼,所以跳过了这个所谓的“作品”。
[Eddy:我目前暂时没有新作品,不过我带的学生正在比赛,过段时间可能会有他们的作品展。]
[Eddy:真的很抱歉,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所以没能及时看到你的邮件,现在才回复,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