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怎么就进去他房间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兴许是习惯成自然呢,”艾琳提醒他,“你小时候不也总是拿自己的卧室当摆设,跑去跟埃尔维斯睡。”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康致尔蔫蔫道,“习惯的影响这么久远的吗?”
“嘻嘻,不一定哦。”
艾琳笑了两声,跟着又发现了事情的盲点,脱口而出:“不对啊。”
“什么?”康致尔发愣。
“昨晚你怎么进的房间啊,”艾琳问他,“是埃尔维斯给你开的门吗?”
康致尔两只手托着腮帮子,想也没想地回答她:“埃尔维斯的房门从来不上锁。”
闻言,艾琳一阵咂舌:“这么随意的吗?他不怕别人胡乱进去吗?”
康致尔换了一只手撑脸,同时在心里默默地叹气。
没有人会随便进埃尔维斯的卧室,除了他这个呆子。
心想着,埃尔维斯手上的那圈伤痕浮现在他眼前。
自己那么莽撞,埃尔维斯手上的伤,康致尔想,很有可能也是自己弄的。
他下意识开口:“我想跟埃尔维斯道歉。”
“什么?”艾琳一阵讶异。
康致尔语速平缓,跟艾琳重复:“我想跟埃尔维斯道歉。”
艾琳消化了几秒钟康致尔的话,才回答他:“你跟他道歉,他不一定会接受啊。你不是说埃尔维斯看起来很生气吗?”
康致尔想起早上埃尔维斯的脸色,眼睛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他的确是很生气。”
这种事情放别人身上都非常无语,更何况埃尔维斯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为重视私人空间的。
“小致,虽然这件事是你不对,但这是失误,你也不是故意的。”
艾琳好意劝他:“我一直都觉得你心理负担太重,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呐。”
“更何况,你想找埃尔维斯道歉,前提是找到他的人啊。”
艾琳的话再次提醒了康致尔。从昨天开始,他在家里和埃尔维斯见面的次数加起来寥寥无几。
“那就这样,”他一脸惆怅,“稀里糊涂的就由它过去了吗?”
艾琳想了想,然后回答他,“小致,如果你能找到机会跟埃尔维斯道歉,那肯定是好的。但是如果没有机会,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过于自责好吗?”
康致尔目光放空,仿佛入定般地坐着,过了一段时间才答复艾琳一声: “嗯。”
第十一章
下午,花园外面阳光遍地,夏意正浓。
天空晴朗无云,花园里的静寂藏有某种细微的杂音。它们经由光热传递进来,在空气里缓慢渗透康致尔的身体,形成了轻微的焦虑以及空洞。
许是宿醉带来的后续症状,康致尔觉得自己的身体里面什么东西在流失着。
这天的晚餐,是兰儿负责。
康致尔看着她在自己旁边忙活,开口向她询问:“埃尔维斯,他又不回来吃饭吗?”
兰儿点点头,回答他:“是的。”
闻言,康致尔一阵静默。随后,他接着问兰儿:“埃尔维斯,他很忙吗?最近两天都没在家里见到他了。”
“不是很清楚呢,”兰儿轻轻摇头,告诉他,“往年这个时候并不是忙季。”
听完兰儿的话,康致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兰儿上完晚餐,忽地停了下来,安静地站着回忆,心里得到线索之后,若有所思地讲:“我觉得,我可能知道少爷这两天不回家吃饭的原因。”
“是吗?”康致尔收回思绪,问兰儿,“什么原因?”
兰儿转过去看了一眼餐厅门口,确认班得瑞不在以后,坐下来告诉康致尔:“年初的时候,我无意间听见老先生跟卜先生商量,让他张罗少爷相亲的事情。”
“相亲?”康致尔无比诧异,“埃尔维斯?”
“嗯嗯,”兰儿点头,回忆道,“说是少爷年纪不小了,还总是独来独往的,这样下去不行。”
“那埃尔维斯,”康致尔问她,“他是什么态度?”
说实话,康致尔很难想象埃尔维斯坐在餐厅里跟女孩相亲的画面,总觉得哪哪儿都奇怪。
“少爷他对这个一点儿也不上心,”兰儿摆手说,“卜先生为了这件事情来过家里好多回,就连老先生都从西部打了几次电话回来。”
接着,她往下讲:“六月份,东部那边来电,说有些房产事务需要少爷签名,少爷便过去待了一段时间。等少爷回来的时候,老先生又打了一通电话来。”
说着,她靠近康致尔,压低声音透露:“我亲耳听见少爷跟老先生表示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并且他只会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听到这里,康致尔的双眼徐徐睁大。
“埃尔维斯,他有喜欢的人?”他震惊不已,急忙转过去问兰儿,“是谁啊?”
兰儿看向他,对着他摇头:“我不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康致尔一下子就不激动了,好笑地问兰儿,“那你怎么能确定这事跟埃尔维斯谈恋爱有关系呢?”
“可是,”兰儿双手交握,脸上透出小女孩的神气,咕哝着说, “我的直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说着,她问康致尔:“小致少爷,你难道没有发现,少爷他最近都不太一样了吗?”
“哪儿不一样?”康致尔纳闷地看着她。
“少爷他心情变好了呀。” 兰儿语气天真地讲。
康致尔机械地干眨眼,回顾自己到来以后埃尔维斯的举止态度,嘴角费解地定格在脸上。
“有吗?”
“有啊有啊……”
兰儿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阿姨从外面走了进来,让她去厨房帮忙准备甜点。她答应一声,跟康致尔打了个招呼,动作很快从餐椅上起身,跟着阿姨走了出去。
兰儿走了以后,康致尔拿起筷子吃饭。吃了两口,他蓦地停了下来,费神回想刚才兰儿提到的内容。
“埃尔维斯,他有喜欢的人?”
“骗人的吧。”
因为醉酒失态的事情,康致尔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人也特别疲惫。晚上他在浴缸里放满热水,在里面泡到皮肤要发皱了才起身。
康致尔从浴室出来,才感觉自己的肩膀没有那么酸痛了。
他走到书桌旁边拿起手机,原本是想看看手机的充电情况,却发现小组群里一阵活跃。
他打开聊天群,发现同学们都在里面讨论作业进度的事情。
康致尔隐约觉得不妙,急忙查看自己的邮箱,果然在收件箱里面发现了一个被他遗忘的作业任务。并且按照时差来算,明早七点钟就是提交作业的最后时间。
按照原来的计划,康致尔是打算在今天把作业做完的。然而因为埃尔维斯的事情,他把这个作业忘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康致尔打了个冷战,还湿着的头发也不吹了,拉开椅子就坐下来开始赶作业。
康致尔开始的时候,时间显示为当晚二十一点四十五分。等到他提交作业,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六点钟了。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闭过眼睛。为了克服瞌睡,他给自己泡了很浓很浓的咖啡,一杯一杯地喝着。
康致尔几度觉得自己是被苦醒的。
交完作业,康致尔合上电脑,阵阵熟悉的反应是身体给他的信号。他用双手支撑双额,坐着缓和了一阵,跟着从书桌后面站起来。
康致尔从卧室里出来,扶着墙壁走得很慢。他的身体现在正在走着两个极端,一方面胸腔里面空无一物,另一边心脏却像推了肾上腺素一样在剧烈跳动。
康致尔需要糖分,但时间还很早,家里的仆佣还没醒。他认为自己可以坚持走到一楼,再从冰箱里拿到吃的。
这个时候,外面天色已经亮了。但花园里面还没有太阳,光线匮乏的走廊看起来灰蒙蒙的。康致尔扶着墙壁,手指轻触磨砂质感的墙漆,试图从那些年久的凹凸纹路里得到切实的体感。
他的视线终点是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平日里不过十几秒就走到了的楼梯,在这个早上却变得遥不可及。
康致尔每走一步,都得确认自己还是站立着的。他的手指已经开始颤抖,膝盖也变得无力。当他走到卧室与楼梯的一半路程时,他的膝盖已经支撑不住。
康致尔迎着地毯直直跪了下去,倒下以后他翻过身来,躺在地毯上有气无力地喘息着。他使劲抬高眼皮,宅邸里面高高的天花板很快变成了波浪状,最后消失在他的视野里面。
康致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地是熟悉的天花雕饰。
“小致,你醒了。”班得瑞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康致尔这时神智还未完全恢复,因此反应给得很慢。缓和过来后,他慢慢地把脸转向一侧,发现在他床边的人,不止班得瑞一个。
他的体力同样仍未完全跟上,瞳孔转动也不像往日那样灵活,眼睛转过去一段时间都没能收回来,就这样与环着手臂坐在床边的埃尔维斯两人安静而古怪地对视着。
随后,他感觉一方温暖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额头上。紧跟着,班得瑞亲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小致,你感觉还好吗?”
班得瑞手掌的温度给康致尔补充了能量,他把脸转回来,对着班得瑞微微点头。
“还好。”他回答班得瑞。
听到他的回答,班得瑞才轻轻松了口气,和蔼地抚着他的额头叮嘱:“下次你如果感觉到自己低血糖,不要撑着,记得寻求帮助。”
“知道了。”康致尔听话地答应。
班得瑞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和悦道:“幸好埃尔维斯在走廊里发现了你,不然等佣人们上楼,你都不知道晕过去多久了。”
班得瑞的话让康致尔感到有些意外。
原来是埃尔维斯发现他的。
班得瑞跟他说完话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接着直起身来,转过去对埃尔维斯讲:“埃尔维斯,八点钟酒会供应商的人会过来,我得跟他们对接。你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一下小致吗?”
康致尔动作还是很慢,没来得及转过脸去,只在一线余光里看见埃尔维斯把环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
班得瑞离开以后,康致尔试图坐起来,但双手使不上力气,只能把脸转过去跟埃尔维斯求助。
“埃尔维斯,你能扶我起来吗?”
埃尔维斯看了他一眼,随后静静地从靠椅上起身,走到床边将他从床上扶起来坐好。
康致尔坐好以后,看向他说道:“谢谢。”
听到他的道谢,埃尔维斯像是不大适应,望着他过了片刻才开口:“只是小事情,你不用这么客气。”
康致尔注视他的眼睛,口吻很认真地回答:“我是想谢谢你,今天早上在走廊里救了我。”
他的认真似乎再一次让埃尔维斯感到了不自在。埃尔维斯没有明确回复他的道谢,只是收回视线,重新在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卧室里面一时安静得出奇,但氛围又并非是过于尴尬的那种。
康致尔心里寻思自己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埃尔维斯忽然说话了。
“你早上怎么突然间晕倒了?”他问康致尔。
“我昨晚通宵赶作业,”康致尔如实回答他,“可能是没睡觉,加上太饿的原因。”
他的话说完以后,埃尔维斯的目光蓦然专注起来,康致尔有种错觉,仿佛他正坐在对面仔细地观察自己。
大概过去了一段时间,埃尔维斯的神色恢复如常。他看着康致尔,用一种严肃的、但不算冷冰冰的语气讲:“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容易低血糖。”
康致尔低头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回答他:“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口袋里面没缺过饼干和巧克力吧。”
讲完,他对埃尔维斯友好地笑笑,解释说:“我也是长大以后才发现的。”
“是在什么时候?”埃尔维斯问他。
康致尔回想片刻,然后回答他:“应该是十三岁的时候吧,我和艾琳去游学。那天为了赶早班机,我没来得及吃早餐,然后体力不支晕倒在候机室里。”
说完这里,他调皮地扬起嘴角,笑话艾琳:“艾琳当时还小,看见我晕倒,吓得都哭了。”
“她从小就爱看奇奇怪怪的书和电视剧,说她以为最好的朋友就要死了。”
他沉浸在回忆往事的愉悦里面,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等回过神来,看见埃尔维斯正若有所思地靠椅坐着,视线望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埃尔维斯,”康致尔问他,“你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埃尔维斯缓慢地抬起眼睛,注视着他过了少时,摇了摇头。
见埃尔维斯对自己的回忆不感兴趣,康致尔便不往下讲了。他坐在床上,视线在自己正在输葡萄糖的手和床头桌之间来回移动。这样过了片刻,他开口向埃尔维斯请求帮忙。
“埃尔维斯,我想喝水。”
埃尔维斯听见以后,把装在吸管杯里的水给他拿了过来。
康致尔因为还没有进食,手指也还在发软,握了几次水杯都没握稳。埃尔维斯见他这样,对他的体力感到担忧,几次尝试无果后干脆拿着水杯坐在他的床上,把吸管转向他。
“喝吧。”
“好。”
康致尔点点头,跟着弯下脖子,好像孩子那样含着吸管慢慢地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