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康致尔跟着把脸转向窗户外面,看见远处天空闪电劈过的弧线,心里隐约涌起不安。
他回到卧室,一直坐在沙发上听外面的雨声。最终,他决定打个电话给埃尔维斯。
然而,打开手机的通讯录,康致尔才想起来,他连埃尔维斯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于是他从沙发上起身,跑到楼下去问兰儿拿了埃尔维斯的手机号码,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康致尔回到卧室,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来,安静地又待了几分钟,拨通了埃尔维斯的手机号码。
这个时候外面的雨势稍微变小了,雷声也逐渐缓和。康致尔握着手机,许是担心花园里的雨声会让他分神错过埃尔维斯接起电话的时刻,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些紧张。
然而,电话拨出去没过一会儿。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期间,他心里突然又产生了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埃尔维斯会不会觉得这是个陌生号码?然后把它直接给挂了?
如果电话被挂断,他再打回去几次,埃尔维斯才会接起这个电话?
他的心思很快被分散了。就在他低头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电话那头接通了。
埃尔维斯的声音借由手机进入他的耳朵。
“喂。”
听见埃尔维斯的声音,康致尔先是一怔,很快便回过神来,握着手机开口:“埃尔维斯,我是康致尔。”
“嗯,我知道。”
电话里埃尔维斯的回答听起来要比在现实中多一点耐心。他问康致尔:“有什么事吗?”
康致尔犹豫片刻,小声地开口问他:“你晚上要在外面吃饭吗?”
埃尔维斯似乎是没有想到他打电话来的这个缘由,听完显得有些安静,过了一会才回复他:“嗯。”
远处的雷声与康致尔之间隔着漫长的距离,不断有雨水掠过,冲刷着室外的落地玻璃。
康致尔心里微量的内疚沾了室外飘进来的雨水气息,无声地融化开来。
“埃尔维斯,你晚上还是回来吃饭吧。”他握着手机开口。
“外面下雨了。”
晚餐时候,班得瑞走过来,询问埃尔维斯和康致尔明天有什么想吃的。
埃尔维斯停下来,把自己想吃的几样告诉班得瑞。
班得瑞问完埃尔维斯之后,把视线投向这边的康致尔,和气地询问他:“小致,你呢?”
由于那个“逃离”计划,往日里最喜欢的报菜单环节反倒成了道德上的负担。康致尔无比心虚,声线压得略低,含糊地回答班得瑞:“暂时还没想到。”
班得瑞目光宽厚,听完他的回答后微微笑了,脾气很好地对他说:“你晚上如果想到了,再告诉我。”
“嗯。”康致尔望着他,点点头。
“前天厨师做的南瓜布丁,你说好吃,”班得瑞继续说道,“明天午餐让厨师帮你准备好吗?”
班得瑞看着他说话时,始终面带笑意,这样更是加剧了康致尔内心的歉意。
明天早上醒来,班得瑞如果发现他已经回家了,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呢?
他不由得伤感,声气也变得薄软。
“谢谢你,班得瑞。”
闻言,班得瑞展眉而笑,对他稍稍点头:“不用客气。”
他们的对话甫一结束,窗户外面突然闪过一道闪电,漆黑的夜晚瞬间亮如白昼。
一阵恐怖特效般的雷鸣在这幢高大的府邸上空回荡起来。
餐厅里面旋即安静下来。
待雷声过去,班得瑞望着外面的雨夜,缓缓开口:“这场雨估计要下很久。”
说完,他把视线收回来,看向埃尔维斯,语气欣然地讲:“埃尔维斯,幸好你临时决定回来了。不然这种天气你待在外面,我会担心的。”
班得瑞这话一说出来,康致尔眼睛下意识望向埃尔维斯。埃尔维斯也突然朝他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康致尔马上变得局促起来,笨拙地低下头去假装吃饭。
晚餐结束,康致尔回到卧室。上楼之前,他站在主楼梯上,依依不舍地环顾宅邸内部,想将自己目之所及都记在脑里。
这次之后,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莱克花园了。
康致尔回到卧室便去洗澡,出来以后在书桌前面坐下,继续完成当天的学习任务。晚上十一点整,他学习完毕,将书桌上的最后一部分学习工具收好放进行李箱。
一切收拾妥当,康致尔上床睡觉。为了给自己留出足够的准备时间,康致尔下午就叫好了凌晨出行的网约车。
全部事项确认完毕,康致尔调好闹钟,在床上安然躺下。
熄灯之后,康致尔并没有马上睡着。
他睁着眼睛,在幽暗的微光里看着雨中的花园,听见雨滴从树叶上脱落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下来。
到了明天,他心里面想,一切就能回到正轨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康致尔的耳边忽然回响起来,埃尔维斯在电话里最后给他的答复。
凌晨两点半钟,康致尔调的闹钟准时响起,他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过来。
他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每隔几分钟就翻一次身,始终难以找到入眠的确切时机。梦境宛如外面雨势,接连不断,光怪陆离。
离奇的是,他的梦里也在刮风下雨,期间他还被梦里的雷声给吓醒了一次。梦境与现实的巨幕玻璃显得脆弱,不当强风,被一下子给震碎了。
康致尔醒来以后,伸手去按床头的灯开关,却没有等来光亮。
他在黑暗里愣了两秒,随即意识过来,可能是半夜里打雷闪电,宅邸里面跳闸了。
时间有限,康致尔只能摸黑下床,举着手机走去洗手间洗漱。
二十分钟过去,康致尔准备妥当,拉着行李箱蹑足走出卧室。
宅邸的走廊和楼梯都安装了感应灯,康致尔原本还在担心半夜自动亮起的灯光会让宅邸里的佣人留意到他的动静。
现在跳闸了,漆黑无光的环境在无形中反而帮了康致尔的忙。
康致尔提着沉沉的行李箱,轻手轻脚地绕到三楼的侧楼梯。
那里离后门最近。
下楼梯的时候,他开始在心里后悔自己来的时候往行李箱里放了那么多的书本和光盘。
康致尔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楼梯台阶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滑溜溜的,加上光线不好,他完全看不清楚自己的脚下的情况。
还没走到一半,他的手机冷不防响了起来。
尽管已经开了静音,那阵持续的震动在寂静无声的巨大空间里也显得存在感十足。
康致尔心跳不止,在楼梯上停下来,把手机从随身包里面拿出来,发现是网约车司机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网约车司机在那头告知他已经抵达花园后门了,提醒他最好快点出门,因为雨势有变大的趋势。
“好的好的。”
康致尔连声答应,挂下电话之后提起行李箱急忙往下赶。
他不想错过早班机,因为那样他做的准备都白费了。司机打来的这通电话令他变得心急起来,脚步也没有那么稳当了。当他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突然间脚下“咯哧”一声,传来好像细枝被踩断的声响。
康致尔一时不察,脚下打滑,下意识迈出另一只脚去稳住重心,却没想到脚踝插冷不防进了一个可怕的“蛇形”牵绊之中。他的身体不受支配,整个人失去重心,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康致尔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沉甸甸的梦。等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
他躺在病床上面,全身疼得厉害,就连呼吸时胸骨都在持续的阵痛,疼得他喉咙里不觉发出了干枯的呻吟声。
班得瑞的脸庞随即进入他的视野。
“小致,你醒了。”
他把手掌放到康致尔的头上,掌心贴着他的前额,轻声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康致尔嘴唇翕张着,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疼……”
“伤口的麻药过了,”班得瑞关切地看着他点头,“现在确实会疼。”
他慢慢地呼吸,平复伤口所带来的阵痛,然后开口问班得瑞:“我怎么了?”
“昨天晚上花园里的一棵大树倒了,”班得瑞坐在他身边,告诉他事情经过,“树冠倒下来时砸穿了楼梯旁边的两扇窗户。”
“你被楼梯台阶上的长树枝绊倒了,从楼梯上摔下去,晕倒了在碎玻璃里面。”
“碎玻璃……”
康致尔总算找到明白自己双手痛到发麻的原因了——从楼梯摔到平地的那一刻,他的双手直接按进了玻璃渣里面。
康致尔和班得瑞聊了一会,觉得眼皮沉重,又想睡觉了。
班得瑞安顿好他,起身走出了病房。
康致尔很快便睡着了。
睡意浓重之际,他恍惚间仿佛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随后,他感觉有人坐在了床边,自己的手隔着纱布被人轻轻地包裹住,有只手放在他的头顶,从他的额面传来平和、温热的气息。
这个安抚动作给康致尔一种熟悉的感觉。
黑暗里,他在等待救助的时候,身边也不是孤立无援的。当时也有人这样陪在他身边,轻轻环抱住他,然后把脸贴在他的面颊上,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什么。
第二十二章
病房里面,班得瑞坐在病床旁边,正在静静地削着梨子。
康致尔坐在床上,看着他削了一会梨子,开口喊了他一声:“班得瑞。”
班得瑞抬起头来看他,应道:“怎么了?”
“早上我睡着的时候,”他问班得瑞,“埃尔维斯也在医院,对吗?”
“嗯,”班得瑞点点头,回答他,“是埃尔维斯跟着救护车陪你来的医院。”
“我原本也想跟过来的,”他看着康致尔讲道,“但那时埃尔维斯说家里这种情况,应该有人留下来安排清理现场,避免再有人发生意外受伤。”
“那棵大树卡在窗户里面,玻璃碎得满地都是,等到我们把楼梯清理干净,已经天亮了。”
“天亮以后,修缮的工人过来,我交代完他们相关事宜,就马上赶来医院了。”
“我到达病房的时候,埃尔维斯陪在你身边。”班得瑞语气平和地告诉他,“护士跟我讲,他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连眼睛都没有合过。”
康致尔一言不发地听着班得瑞讲话,思绪不觉间变得有些缓慢。
班得瑞削净了梨子的皮,娴熟地将它们切成细块,尔后将它们放进盘子里面,用叉子喂康致尔吃。
他的双手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割伤,护士用纱布将它们包扎得很是严实。
康致尔咬了一口梨子,低下头去,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吃着。
班得瑞端详他片刻,蓦地对他开口:“小致,你别生埃尔维斯的气。”
闻言,康致尔先是微怔,随后把脸转向班得瑞,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班得瑞眼神温厚,用很是关心的语气对他说:“埃尔维斯告诉我,你们昨天晚上吵架了。他对你说了很难听的话,所以你才决定突然离开的。”
班得瑞的陈述让康致尔很是惊讶,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班得瑞,问道:“埃尔维斯,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嗯。”班得瑞缓缓点头。
“虽然埃尔维斯没有明说,”他接着说道,“但看到你发生意外,他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听着班得瑞的话,康致尔陷入了沉默里面。
班得瑞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开口:“埃尔维斯是个好孩子,虽然他平日里不善表达,有时词不达意,但他不是有心的。”
“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合理正确地表达情感,但不是所有人都擅长这件事情。”
他用掌心轻轻拍大康致尔的被子,声气柔和地对他讲:“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原谅埃尔维斯。你知道的,他是个内心善良的人。”
因为班得瑞的一番话,康致尔的内心情绪萌生了变化。他缓慢而柔软地点头,跟班得瑞澄清:“意外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跟埃尔维斯没有关系。”
说完,他稍作停顿,放慢语速,往下讲:“我也从来没有真的生过他的气。”
下午,康致尔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虽然他从有高度的楼梯上面摔了下来,人还撞到了玻璃上,身上有大面积的擦伤割伤。但比较幸运的是他的身体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右脚脚踝扭到了,但骨头没有问题。
医生留他在医院里观察了一天,等到他脑部不适的症状基本消退之后,便让他出院了。
交代完医嘱,班得瑞跟着护士走出去办理出院手续和取药。
康致尔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坐在床上等着班得瑞回来。
大概过去五分钟,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康致尔觉得奇怪,心想班得瑞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把视线从窗户外面收回来,却看见埃尔维斯从外面走了进来。
埃尔维斯身上穿着西装,像是从公司过来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商场的购物袋。
见到埃尔维斯,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埃尔维斯,你怎么来了?”
埃尔维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随后看向他的眼睛,回答他:“班得瑞告诉我,你可以出院了。”
康致尔安静地点点头,心想埃尔维斯还真是客气,接送这种事情让郑桐一个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