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瑜冷笑,“那你玩什么,姜琪拉?”
姜筠一噎:“我玩……我玩奶妈好了吧。”
沈时已经坐到姜筠身边,他心情看起来很好,唇边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指尖敲了敲扶手后,看向叶然:“玩吗?”
叶然与他对视两秒,慢吞吞的:“……玩。”
他坐到沈时身边,刻意离他远了点,沈时也不生气,只侧过头,附在叶然耳边说了些什么,安瑜落座时恰好听到两个字眼。
拍照?
他细细思索,却毫无头绪,拍什么照?
叶然忽然紧张的看了过来,一副心虚又窘迫的表情。
安瑜压下疑惑,故作好奇的看他:“怎么了?你跟沈时说什么了?”
“没什么,”叶然悄悄松口气,“我就是跟沈时……在商讨战术。”
他蹩脚的解释着,没发现隔着他的头顶,安瑜缓缓跟沈时对视一眼,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探究。
沈时神色不变,一如既往的冷淡。
……搞什么?
安瑜心里像有猫抓在挠,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三个人一块开始玩游戏,消磨时间。
等到开始检票,叶然不得不和安瑜站在候机口外,远远的看着沈时几人离开。
离别之情再次涌上心头。
叶然闷闷的把脸颊埋进围巾里,看着人群里那道修长挺拔的背影。
又是一个半小时后。
一架飞机飞过天空,细小的雪粒对这次航行造不成影响。
叶然的手机也在许久之前收到两条消息。
[沈时]:乖。
[沈时]:回去吧。
[沈时]:等到海城我再跟你联系。
*
接下来的一天,安瑜发现叶然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接近薄暮后,天空染上一层厚厚的黑。
窗外寒风呼啸,风卷雪涌。
屋内暖气充盈,如春天般温暖。
安瑜趴在沙发上玩手机,昏黄的头灯为卧室内的家具勾出一层轮廓,浴室里水声哗啦啦个不停,今天叶然洗了很久的澡,出来后连头发也没吹,便往床上一扑。
安瑜吓了一跳:“怎么了?洗缺氧了?”
叶然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没事,我躺会儿就好。”
安瑜听着不踏实:“我去楼下给你接杯水,你等我。”
他匆匆忙忙地离开,没发现叶然睡衣口袋里的手机。
几秒后,手机震了震,叶然依旧一动不动,耳廓染着深色的红,抓着被子的五指紧的指骨清晰。
*
沈家大院。
沈时、姜筠下午就到了,在家里休整了会儿,一大家子一块吃了晚饭。
晚饭后,客厅里人声阵阵。
几个小屁孩吵着闹着要看电视,大人们懒得管,把孩子往沈时和姜筠怀里一丢,去麻将室打麻将。
姜筠焦头烂额,跟几个兄弟一块哄孩子。
沈时却忽然起身,上了楼。
“欸?”又有堂兄眼尖,立刻问:“你干什么去,沈时。”
沈时头也不回,略带些哑的声音低低传来:“有事。”
他背影有些莫名的冷意。
脚步看起来不急不徐,实际上很快便没了身影,看的几个堂兄又茫然又奇怪。
“沈时这趟到底干什么去了,怪怪的。”有堂兄狐疑的看向姜筠。
身为沈时所作所为的知情人,姜筠微笑:“我也不知道。”
就去搞了个基而已。
别大惊小怪。
堂兄见问不出话,继续无奈的哄孩子:“贝贝,你想吃什么,不然我给你买糖吃吧?”
“可别,让姨妈知道你就惨了。”
……
楼上,沈时关上房门,呼吸沉而急促。
他深吸两口气,阖上眸,喉结滚了滚,许久,才重新打开手机。
手机上是叶然几分钟前发的图片。
别墅后院的两颗小花苞阔别已久,外表依旧没有变化。
柔软殷红,小小的两粒,尖端的花瓣合拢着,羞怯又可怜,因为拍照人的匆忙而显得有些模糊,但丝毫不影响观感。
光让人看一看,便能想到日后盛开该有多么惊艳。
他不自觉地伸出长指,眸色深暗,鼻尖仿佛能闻到两粒小花苞的甜味。
足足十分钟后。
他才恢复了心跳与呼吸,面不改色的将图片锁到相薄内,设置好密码。
又过了一分钟。
他回复了叶然的消息。
……
[沈时]:很可爱。
[沈时]:和以前一样。
第50章 相见①
时间一点一点过的很快。
转眼便到了一月二十号, 离正式过年只剩下一周。
安瑜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两家人同住一片区域,但安瑜家在西区,叶然家在东区, 骑电瓶车也要十几分钟。
安瑜父母是商人, 两口子为了事业亏欠安瑜许多, 就连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及时回来, 大部分时间都是把安瑜接走,但随着安瑜长大, 这些年过年他更愿意陪着叶然。
今年过年则不同,安瑜必须回河北外祖父母家,安瑜的外祖母年前去世了, 这次回去也有奔丧的意思在。
“我明天回家, ”夜晚,叶家卧室内,安瑜收拾着行李,有些担忧的看着叶然:“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光听称呼便能听出来安瑜对叶父的不满,甚至连‘叶叔叔’都不叫。
叶然想了想,顺手叠好睡衣放进他的行李箱:“就这两天吧。”
“行, 实在不行你就来我家。”
“去你家过年吗?”叶然笑道。
安瑜也笑眯眯的:“当然不是,你爸要是惹你烦了, 你就直接去我家,别理他就行。”
叶然失笑,安瑜对叶父的讨厌已经无法更改,他点点头, 没有拒绝:“好。”
“我家的备用钥匙你没弄丢吧?”
“没有, 在玄关挂着。”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把行李箱收拾完毕,接着一起躺在被窝里聊天,一会儿聊起安瑜在国外的留学生涯,一会儿又细致的问叶然和沈时是怎么在一起的。
问到最后,安瑜忽然暴怒:“……操!这个沈时!”
叶然眼神茫然,被他吓了一跳,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怎么了?”
安瑜压下火气,忽然呜呜一声,搂着他的腰往他胸前蹭了蹭,叶然被他蹭的更加茫然,又摸了摸他的脑袋:“阿瑜,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安瑜的声音从他怀里闷闷响起,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恨啊……!我为什么考不上京大!”
叶然沉默。
这个问题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这一晚两人快凌晨两点才睡着,安瑜手机里拍了很多伦敦的照片,有秋景也有冬景,在得到叶然的夸赞后,他高兴的表示明年开春他会继续他的拍摄事业。
第二天,安瑜顶着一双熊猫眼回了家。
事态紧急,安家父母当天下午便开车带他回老家。
下午下着小雪,北风怒号呼啸。
天空是阴沉的。
电话里,安瑜的声音很是落寞:“我妈哭半天了,特后悔这几年没陪在我姥姥身边……我姥姥小时候还经常来看我,这几年她身体不好以后,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在医院。”
叶然也见过安姥姥,依稀记得那是一位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经常做糕点给他们吃。
叶然静了几秒,声音很轻的安慰他:“多陪陪安阿姨吧。”
“嗯,我知道的。”安瑜说。
安瑜心情不好,再加上他在车上,不方便和叶然说太多,两人没聊一会儿便挂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
叶然独自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卧室里,卷着被子,安静的看着窗外。
*
时间转瞬即逝。
距离过年只剩下三天。
叶家暖气开的太旺,叶然早上被渴醒,下楼接水时,余光瞥见打开的大门,接着,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爸?”他接水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
叶父一路风尘仆仆,大衣外沾着风雪,不显老态的脸上却有着很深的严谨气息,让人看着便不敢大声说话。
叶父身份普通,早些年是高中教师,专教数学,叶母去世后,家里的负担瞬间加重,他便其文从商,干起了小生意。
这一趟去广东出差,出了快一个多月,生意应该是谈成了,不然不会带那么多特产回来。
叶然粗略一扫,发现有吃的、玩的,还有一只布偶熊。
“嗯。”
叶父看他一眼,他五官和叶然极为相似,只是棱角更加硬朗严肃,条条细纹布于眼角,让他看起来愈发难以捉摸。
叶然对他的严肃表情熟视无睹,他走到玄关,要去帮叶父提特产,叶父皱着眉,叮嘱他:“先去洗漱。”
叶然脚步一顿,点点头,上楼。
再下楼时他已经换上了日常服装,黑毛衣搭牛仔裤,楼底下,叶父也脱了外套,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正在摆东西、收拾厨房。
叶然默默加入,叶父看他一眼,紧皱的眉头松了些,“安瑜这些天在咱们家住着?”
“嗯,前几天刚走。”
“他父母回来的这么早?”
“安姥姥去世了,安阿姨带他回河北奔丧。”
叶父清洗着抹布,淅沥水声中,他动作顿了下,说道:“过完年我带你去安家走一趟。”
叶然:“去安家?”
叶父嗯了声:“老人去世是大事,我们家和安家来往深,该全的礼节不能落下。”
“好。”
厨房很快变得干净,两个人分工合作,又去打扫客厅和餐厅。
家里有扫地机器人,两人清理起来不算难,二楼还有几个房间也要打扫,等一切完工,也到了下午五六点。
叶父带叶然出去吃饭,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天色昏沉黑暗,雪花纷飞。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顶着风雪,徒步回家,叶然听见了叶父有些缓慢的声音:“过两天我带你也去一趟河北。”
叶然眼皮颤了颤,他的外祖父母便长住在河北。
过两天的意思,应该就是去河北过年。
这么些年了,今年还是头一遭。
叶然压抑的闭了闭眼,呼吸不太稳:“……姥姥他们知道吗?”
叶父沉默了。
几秒后,他点头:“我回去给他们打电话。”
叶然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他看了眼叶父的背影,小时候总觉高大伟岸的背影,此时也被翻卷的北风与霜雪压弯了脊背。
他想说自己不想去,也想让叶父不要去。
但他最终只是深深的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天晚上回家,叶然罕见的失眠。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三点,才看着沈时入睡之前发来的‘晚安’短信,一点点合上眼睛。
梦里光怪陆离。
最终,画面却定格在安瑜母亲后悔、悲痛的双眼上,两行眼泪流下,仿佛在诉说她的悔意。
……
年关如期而至,京城到处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红灯笼高高悬挂,公路上连广告牌都写着‘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
随处可以听见喜庆的音乐,街头巷尾满满的都是置办年货的一家三口,夜市里更是以买‘对联’‘福’字‘玩具灯笼’最为畅销。
新年新气象,除夕当天,叶然和叶父回了河北老家,一栋老式小区。
这里是叶然的外祖父母家。
两人开着车来的,后备箱里装了几箱子年货,好烟好酒营养品。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两人爬到三单元四楼,敲了敲门。
很快,门开了。
暖气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红色毛衣的老人。
老人目光冷淡的看着叶父,在看到叶父身后的叶然后,变得有些复杂,他侧过身,移开视线,让两人进来:“你们来了?”
这语气不冷不淡,叶父仿佛没听见,同样寡言少语的说:“来了。”
厨房里开着抽烟机。
有炒菜的声音。
叶姥姥听见声音,锅铲都没放下,便从厨房急匆匆跑出来。
她面容慈祥,头发同样花白,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叶然,寒暄道:“啊……然然到了?我正在做饭,快进客厅坐,老头,你赶紧给然然拿饮料、拿糖,干看着干嘛?”
叶姥爷脸色一僵,从茶几上拿出果盒,递到叶然眼前:“然然,你看吃什么?”
叶然垂着眼睛,坐姿端正,拿了两颗糖,“谢谢姥爷。”
叶姥爷嗯了声,也坐到沙发上。
叶父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三个人气氛尴尬,目光全部落在电视上,电视正在为晚上的跨年晚会预热,能看见彩排的相关采访。
各处都热热闹闹的,唯有叶家客厅一片寂静。
一个小时后,该吃中午饭了。
叶姥姥炒了不少菜,鱼虾排骨摆了满满一桌,她目光一直落在叶然身上,想要亲近,却缺少了这些年的来往,总显得有几分生疏。
“然然,来来来,坐姥姥身边……我还记得你爱吃虾,你妈妈当年带你来你吃得最多的就是虾,来,快尝尝!”
听到叶母的名字,叶然觉得空气变得越发稀薄。
他看着老人热情慈祥的笑容,记忆里却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陵园里被指着骂没心肝的场景。
记忆扭曲而混乱,他忍下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反应,吃着叶姥姥夹过来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