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还没定亲,我才替你着急呢。这何家少爷这么好,你还看不上?”
薛老太太见他根本就不上心,顿时有些恼火,紫檀木的拐杖冲地上一杵,问道:“还是你有更好的人选?”
更好的人选?
薛霖脑海中晃过那晚少年的身影,楞了片刻,才朝薛老太太摆了摆手,装傻道:“我能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呀?”
“都几天了,你为什么不安排和何少爷见上一面?”
“我这不是忙吗?”薛霖赶紧拿出挡箭牌。
“忙忙忙。你每天都忙。”
薛老太太也不接到他招儿,深深叹了口气。一双苍老的眼睛也不再看向孙子,而是望向远方,眼里忍不住默默流泪。
“想当初,咱全家从北方逃难。你爹娘重病死在了路上,你奶奶我好不容易才将你拉扯大。”
“咱老薛家可就只剩你这根独苗苗了。现在呀,你奶奶我就想看你成家生子,也不知道我这个年纪,还有没有福气抱上曾孙?”
薛霖看着祖母流泪,也不敢顶嘴,搂过薛老太太,沉默了许久。
薛家祖籍鲁省,世代农民。那年北方蝗灾,薛家举家逃荒南迁。
又赶上爹娘重病,薛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没能将薛阿爹与薛阿娘救回来。
一家子只剩一老一少,半路上没了口粮,薛老太太便沿途乞讨,或是帮人家洗衣服。大冬天的,双手泡在冰冷的河水里洗得通红,才换来一口吃的,养活了薛霖。
薛霖自然知道薛老太太一把年纪养活自己不易,现如今祖母就只有一个心愿,他这做孙子的,怎么会反对呢?
“见面的事,就由奶奶您来安排吧。”薛霖搂着薛老太太,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好。”听孙子同意,薛老太太这才转悲为喜,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手拍了拍孙子厚实的臂膀,笑道:“都这么大了还搂着奶奶,外人看着多不像话呀。”
“多大都是您的孙子。”
薛老太太被薛霖逗得开心了,才挥手放他离开。
作者有话说:
见到何少爷前的薛阎罗:约会需要祖母催促;
见到何少爷后的薛阎罗:约!约!约!
第10章
薛霖才走几步,又在庭院里遇上了秀芳。
“表哥。”
秀芳今儿个打扮得俏丽。
往日简单的单辫梳成了蚌珠头,发后还簪着一朵粉嫩的绒花。脸上不仅敷了□□,还上了胭脂,多了几分娇羞。
“怎么了?”
秀芳举着托盘,里头盛着一盏炖汤。
“表哥,这是我托厨房熬的鸽子汤。听闻表哥这几日辛苦了,喝口炖汤吧。”
秀芳殷勤地将炖汤递到薛霖面前,羞涩地低下头。
“不用了,你送去给祖母吧。”
薛霖刚陪祖母说了会儿话,这会儿没心情搭理这位表妹,朝她随意摆摆手,便迈步朝自己的房间去。
特地精心打扮的秀芳被薛表哥独自落在原地,正眼都未曾瞧一下。
她手上举着托盘呆呆地站着,擦了胭脂的脸瞬间失了血色,一片苍白,只觉得薛霖是故意躲着自己。
不远处,一对清扫庭院的丫环无意间看见了她热脸贴冷屁股的举动。
秀芳正因薛表哥的拒绝一肚子火气,又被两个丫头发现,便觉失了颜面,随即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愤愤地转身离开。
那俩无辜的丫环被秀芳无缘无故地瞪了眼,心里自然不悦。两人憋着一肚子气,转头就和别的丫环议论起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小姐。
——
城南,何家医馆。
王力今儿又换了装来看冯老三,老远就望见何温言坐在药柜前看着一本医书,上前打了声招呼。
“何小大夫。”
何温言抬起头,见是他,便笑道:“又来看你兄弟呀?”
“嗯。”何温言笑得好看,看得王老二老脸泛红,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警告自己这是他的未来大嫂。
何温言放下医书,带着王力进了医馆后堂。
冯老三年轻力壮,恢复得不错。几帖中药下肚,术后没有发生发炎和发热的现象。这才过几天,伤口就没再流血。这会儿,他人正躺在榻上静养。
“老三。”
一听有人叫他,冯老三转过头,见是王老二。
“你小子,这几天过得不错呀?”王力上手拍了拍冯正阳的肩膀,憨笑道:“在床上过得够清闲呀。”
“要不,你替我躺这儿?”冯正阳一巴掌拍开了王力的手,翻了个白眼。
“你小子,也真是走远。子弹只打到了皮肉,没打伤内脏。你说,这子弹要是再偏些,打到了你的肾,你这辈子该怎么娶媳妇呀?”
冯正阳又对他翻了个白眼。
何温言听着两人说浑话,也觉得有趣。他替冯正阳查看了下伤口,对两人说道:“伤口恢复得不错,可以回家休养了。我再去开几副药,你们带回去。”
说罢,就离开了后堂,将空间留给了兄弟两人。
王老二看何温言离开,盯着房门许久,确定人已经走远了,才开始对同冯老三说:“你小子真走运。”
冯正阳撑着床榻,坐起身给了王力一拳。
“怎么?你也想在这床上躺个几天?你是不知道那药童把我看得有多紧,一步都不让我下床,我险些屎尿都要在床上解决。”
冯老三一想起这几天在床上度过的日子,脸顿时黑了。
王老二却笑着指房门,说道:“刚刚那小大夫可是咱们未来的大嫂,你让未来大嫂给你检查身体,咱大哥都没这待遇。”
“何大夫医术是不错。”冯正阳点了点头,对这个未来大嫂很满意。
送走了兄弟俩,何温言又趴在药柜前啃医书。
李老大夫见状,就问何老太爷:“你孙子这是怎么了?连着几日都在那儿读医书?”
何老太爷一手捋了捋白须,望着自己的孙孙,笑着回答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启发后,而发奋。发奋后,才有成。”
李老大夫哪听得懂何老太爷这掐头去尾的哑谜,摇了摇头,又回到自个儿的位置上去。
今儿个医馆的病患不多,都是来复查的。
几个大老爷们也不急着看病,聚在一个角落里聊着天。
只听其中一个男人说道:“这几日,金宁城里倒是发生了几件大事。”
“是不是汪家的事?”另一个男人搭上了话:“汪家这几日也真是不走运,净发生些倒霉事儿。”
剩下几个爷们也被挑了起来兴趣,竖起耳朵听两人八卦。
“先是汪家的九姨太出了事。”
这九姨太是两年前被抬进汪府的,可是汪狗熊最宠爱的姨太太,要不是汪老夫人在上头压着,汪狗熊差点儿就要为她在府外另置了宅院。
“前几天这九姨太在家中失踪了,问遍了身边的丫头,都说不出个五四三来,于是汪府就派人四处寻找。没想到就在昨日,九姨太被人从山上找到了,不仅整个人饿瘦了一圈,还衣衫不整的。问她怎么回事,她也只是低头哭不说话。”
“这汪府才找到姨太太,汪家的祠堂就着了火,祖先牌位被烧了个遍,就连族谱都只剩下半本。遇上了这种倒霉事,汪老夫人便请了道长做法,那道长只说汪狗熊做了恶事,这才惹来了厄运,若不早日赎罪,只怕还有火灾。汪狗熊哪信这些,险些要将那道士毙了,他只觉得是有人故意在自家祠堂放了火,便从自家商铺里调派了一批手下,日夜在府内外守着,说要抓出这个放火的歹人。”
“那人抓住了吗?”
“嗐,这不是没抓住吗?只能先派人防着。”
“只听说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人摇了摇脑袋,不再同他人闲聊,转身去找大夫。
作者有话说:
剧情慢热、感情也慢热……
号子:距离薛阎罗娶媳妇还要好久。嘻嘻——
薛阎罗:急!再不让我娶媳妇,我毙了你!
第11章
“我只让你烧了汪家的祠堂,你咋连人家的姨太太也掳了去?”
“误会咯,大哥。手下的弟兄可不敢做出这种事。”
王老二摆着大手,另一只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那天半夜,我手下的弟兄去王家祠堂踩点,刚好撞上那王家九姨太太半夜三更夜会情郎。那弟兄也是个愣头青,一时间不知道咋办,这才假扮了匪徒将人掳走,就送到附近小山头上。那地儿离大路不过两里地的距离,谁能想到那姨太太被吓破了胆儿,在小山头上压根不敢动弹,生生饿了三天。”
“成。只要咱兄弟们没干欺男霸女的事情就行。”薛霖满意地点头。
他手下的弟兄虽说是土匪出身,但都是被地主奸商压榨得没了活路,才不得已落草为寇,他自然不希望弟兄们犯下恶事。
“那接下来兄弟们要什么时候动手?”
薛霖盯着桌上的金宁地图沉思片刻,锋锐的眼眸如野狼般反着一缕光,大手在地图上用力敲了敲,所指的地方便是汪家名下的几间商铺。
“咱们今晚就行动。”
夜色降临。
等医馆收拾完了东西关上大门,何温言便搀着祖父一同回家。
两人快走到何家时,远远地就望见红菱正守在门房旁,好像在等什么人。
没等何温言走到家门口,红菱便眼尖地瞧见了他,快步跑到何温言面前,还没来得及张嘴,何温言就先问道:“怎么等在家门口?”
红菱急得额头满是细汗,见着了自家少爷,眼眶顿时红了一圈。
“出事啦,少爷。下午家里接到了薛家发的帖子,说是请您明日去西餐厅一趟。”
在她看来,这哪是去吃一顿西餐,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去就去呗,那薛阎罗还能吃人不成?”
何温言说得随意,红菱却听得有些发懵,她家少爷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也不管这傻愣愣的丫头,何温言先扶着何老爷子去了饭厅。
往常这个点儿,家中早早摆上了饭菜,今天餐桌上却还没布菜,就连送餐的丫头们都没影儿。
“二管家呢?”何温言朝着空荡荡的饭厅喊了声。
“欸——”二管家圆润的身材从后堂滚了出来,人还没出现就连忙应声。
“今儿咋还没上菜呢?”何温言扶着祖父先坐下。
何二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赔笑道:“夫人下午接到了薛家的请帖,拉着老爷出门去为大少爷您置办衣裳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小的刚刚吩咐了后厨做晚膳,可能还要等会儿。”
何温言点了点头。
就听门外头传来嘈杂声。
“快把这些布料送去库房。那匹丝绸轻薄柔软,过几日天气热了,正好适合给言儿置身长衫……”
庭院里一群人热热闹闹的。
何温言闻声,从饭厅里探出头张望。
只见何夫人站在人群中央放声指挥着,一群丫环捧着布匹拎着东西环绕着她,听她使唤。
何夫人眼尖抓住了大儿子,赶紧挥手喊道:“言儿,快过来看看。娘给你买了不少的布料。你挑一挑,改日送去自家的绣坊制身衣裳。你从前的衣裳都太短,穿不了。”
接着她又喊来了一位身边伺候的丫环,手上正捧着一身新衣裳:“明儿的见面来得突然,娘来不及拜托老师傅给你做身新衣裳,就选了件新成衣。你快去试试,有哪儿不合身,今晚就送去给老师傅改改。”
跟在何温言身边的红菱,连忙上前接过衣裳,替自家少爷收下。
何温言看丫环小厮们皆大包小裹、手忙脚乱的,便哭笑不得道:“娘,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呀?”
“没多少。”何夫人埋头翻找着眼前的布料,随意地挥了挥手。
“是没多少。半路上瞧见珠宝阁里新出的首饰,还给自个儿买了两件簪子。”何老爷独自被人群排挤在外,淡淡地回答。
他被自家夫人拉着逛了一下午的店铺,夫人买完东西他就来掏钱袋。那些店主见了他纷纷称赞何老板大气、疼妻。可只有何老爷自己知道,自个儿的荷包没扁,腿倒是走软了两根。
“怎么的?我就买了两件首饰,你便不乐意了?”何夫人抬头不满地斜瞟了何老爷一眼。
何老爷顿时打了个激灵,朝着夫人赔笑道:“我是称赞夫人好眼光,那两枚新式的簪子,配夫人再适合不过了。”
何夫人轻哼了一声,转头不理会自家老爷,拉过大儿子说道:“等吃完饭,你就去试衣服,若是衣裳有哪儿不合适,咱也好早改。”
“娘,咱们明天没必要这么隆重吧?”何温言看了眼红菱拿着的新衣裳,虽说是成衣,可这布料却是上好的丝绸。
月白色面料上织着素雅的团花,边上绞上了银丝,在光线下多了几分富丽雅致。斜襟衣领上盘着几枚简单大方的四方扣,袖口与领口处则是请了绣娘绣上淡青色云纹,显得更为雅洁。
“哪里隆重了?”何夫人举起那身长衫,朝何温言身上比划:“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这套衣服一上身,顿时能将薛阎罗震慑住,让他知道我们不好惹。”
“可是娘,儿子我不过是同薛阎罗吃顿饭,又不是同他干架?”
……
何温言此刻还觉得何夫人有些小题大做,可等到了第二天他自己却有些慌神。
“少爷,好了吗?”房门外,红菱止不住地催促着:“门口的黄包车已经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