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白被赶进厨房, 就见郁钦川在处理牛肉,江鉴之正切土豆,两人正聊着什么, 见他进来,江鉴之看了他一眼,没再开口。
戚白看着盘子里的土豆片, 还有些意外看江鉴之:“没想到江先生你刀工还挺好。”
盘子里土豆片厚薄均匀一致,就算用尺子来量, 也不会比这个更标准了。
郁钦川闻言嗤笑一声,调侃:“一颗土豆切七八分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土豆做手术呢。”
切个土豆而已, 江鉴之那严肃认真的模样, 就差拿笔来划线分析从哪里下刀了。
看着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江鉴之,再看看他那慢条斯理的动作, 戚白:“……”
一板一眼,质量可观,速度堪忧。
怎么说呢,非常符合江先生严谨的性格。
清汤锅戚白喜欢煮茼蒿和娃娃菜,姜意买了很多过来,纯天然无公害,就是洗起来麻烦,戚白低头洗几片,就得撩一下垂下来挡视线的头发。
最后烦了,他干脆把前面的头发扎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江鉴之看着戚白脑袋上那个支棱着的小揪揪,切土豆的刀一偏,原本匀称的土豆片,下半身陡然富裕了起来。
江鉴之:“……”
浅色眼瞳看着这片堪称‘败笔’的土豆片,江教授看了刚才说过自己刀工好的戚白一眼,顿了两秒。
到底做不出浪费粮食的行为,江教授不动声色地把败笔塞到了盘子最底下,用其他土豆片遮住。
眼不见心不烦。
他们就四个人,姜意郁钦川买的食材却很丰富,光是处理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这期间江教授先切土豆再切山药和藕,后面又剁蘸料,他全程手里就没离过刀。
郁钦川时不时就瞄他一眼,时刻担心他嫌浪费时间撂挑子不干。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江鉴之虽然全程眉头微蹙,但没说过一句要离开的话。
甚至后来戚白拿了一包脆皮肠过来,要江鉴之把脆皮肠个个划成小章鱼的形状,理由是煮出来好看,江鉴之也没拒绝。
为了保证小章鱼的腿全部一样粗细,江教授甚至还换了一把更方便操作的陶瓷刀。
认识江鉴之二十几年,郁钦川就没见过他花时间在此类华而不实的事上,在一旁看得是叹为观止。
这次来看,他这位发小好像改变了很多……
……
围坐上桌已经是十一点多的事了,还是那熟悉的茶几,还是那熟悉的坐位,还是那熟悉的腿碰腿。
戚白嗜辣,牛油辣锅上浮了厚厚一层辣油不算,他蘸料碟还堆满青红辣椒碎。
辣椒碎也是江鉴之切的,切的时候他就觉得辣味熏眼睛,一看见戚白这碗,他就能想象到这人待会儿被辣得唇瓣红润微肿的模样……
压下心中莫名情绪,江鉴之看得眉头微皱,可戚白兴致勃勃,明显馋这口很久了。
江教授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去冰箱拿了几盒甜牛奶。
开动之前姜意拍了张照准备发朋友圈,盯着锅的戚白头也不抬:“发我一份。”
姜意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又道:“我昨晚给你发的段子截图你怎么没回?不好笑吗?”
“没回吗?”戚白浑不在意:“你每天给我发八百条消息,七百条都是沙雕段子搞笑图,没回就是我已经用意念回复了。”
江鉴之动作稍停,目光扫过有说有笑的两人,神色微动。
脱外套时,江鉴之就注意到了姜意领口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吻痕。
上面还有牙印,应该不是姜意用手自己掐出来的人造吻痕。
江鉴之不免又看了郁钦川一眼,后者正拿着软软的白云坐垫,问姜意需不需要垫在屁股底下。
姜意飞快地瞄了戚白和江鉴之一眼,随后红着脸瞪郁钦川,咬着牙倔强说不用。
把对面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江鉴之平静地地收回视线,默默煮自己的菜。
戚白留意到江鉴之的公筷一直在番茄清汤锅打转,是一点辣油都不沾,蘸料也是芝麻酱。
江先生口味清淡得不像话,看得戚白直摇头——
这火锅吃得,莫得灵魂。
辣得很过瘾的戚白顺手拆了手边的甜牛奶,喝完后无意识舔了下唇,然后怂恿江鉴之:
“这个不辣,江先生你尝尝,毛肚就是要煮辣锅才有味道。”
目睹这人辣得一口气咕嘟小半盒甜牛奶下去的江鉴之:“……不用。”
戚白撇嘴,没意思。
他还挺想看遇事临危不乱、冷静淡漠的江鉴之被辣得吐舌头的模样的。
可惜,鱼不上钩。
虾滑熟了后,戚白顺手给姜意夹了一个:“这个还不错。”
姜意一口一个,点头赞同:“好嫩,再给我两个。”
戚白便又给了他俩。
姜意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语气做作:“谢谢我白~”
戚白就笑,让他少肉麻。
两人互动自然,一旁的郁钦川眯着眼打量他们,江鉴之则是抿了下唇没说话。
吃到半途,中场休息,戚白打开电视放了档嘻嘻哈哈的综艺,片头还没播完,又被姜意拉过去看搞笑视频。
姜意:“我前天看见特意收藏,你一定要看!”
于是两人盘腿坐在沙发上,肩膀挨肩膀凑在一起看姜意屏幕不大的手机。
两人脑袋都挨在一起,时不时还要笑两声。
戚白眉眼之中没有面对外人的锐利,拿着盒甜牛奶咬着吸管有一口没一口的嘬着,整个人神情姿态都很放松。
眼中盛满笑意,仿佛下一秒就能和姜意笑倒在一堆。
在姜意自诩直男时,戚白和他关系就很好,在稀里糊涂多了个比自己还像霸总的金丝雀后,姜总终于后知后觉认识到自己他妈也是个弯的。
姜总新手上路不知道流程,戚白友情为他提供了不少学习资料以及建议。
一起搞过颜色后,两人的兄弟情更是得到了质的飞跃。
性取向相同但对不上号,所以两人相处时也没顾忌什么,该勾肩搭背照揽肩膀,想认对方当儿子就接着忽悠对方叫爸爸。
他们俩坦荡荡,看在别人眼里就变了味了。
郁钦川拿着罐啤酒坐到江鉴之身边,压低了声音:“你倒是管管戚白。”
江鉴之不徐不缓把戚白夹菜时滴在茶几的汤汁擦掉,闻言淡淡地扫了郁钦川一眼:“怎么管?”
站在什么立场?
郁钦川:“你不是他男朋友吗?”
江鉴之指明事实:“假的。”
他们这段关系,只在赵元凯面前有效。
不等郁钦川再开口,江鉴之把手中脏掉的纸巾折好扔进垃圾桶,又看他:“你还没跟姜意坦白身份?”
郁钦川拧眉说还不到时机。
他和姜意如今全靠一纸包养合约绑在一起,姜意还未对他动心,要是坦白一切,他就会失去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接近对方的机会。
江鉴之明了,没再多说什么。
郁钦川:“对了,你和戚白的事被江叔他们撞见后没解释吗?我看阿姨已经在朋友圈隐晦地秀了好几次了。”
本来以为会孤家寡人一辈子的儿子终于有对象了,江父江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没大张旗鼓宣扬,但也发朋友圈暗示过两次。
郁钦川继续道:“我刷到过阿姨的动态,那个聊天记录的头像,是戚白吧?他们还加上好友了?”
这些话郁钦川早就想问了,可他不能贸然去问江父江母,江鉴之又太忙,他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问。
江鉴之听完:“……?”
江教授没有微信,自然不知道江父江母平时在朋友圈发了些什么,不过他此时的重点明显不在江母秀‘儿媳妇’戚白上,而是……
江鉴之略一皱眉,问郁钦川:“你也有他好友?”
不然也不会看头像就知道是戚白。
郁钦川:“?”
我说了这么多,江教授你就抓住了这一个不是重点的重点是吗?
郁钦川哭笑不得点头:“有啊。”
虽然没聊过天,但戚白和他的确是加过微信好友。
江鉴之闻言若有所思点头。
被他这么一打岔,郁钦川也忘了问他怎么没跟江父江母解释清楚假男友的事,再一回头,只想把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姜意和戚白撕开。
……
四人聚在一起,难免提及赵元凯,在知道赵元凯好久没纠缠戚白时,姜意冷哼一声:
“知难而退,算他识相。”
说完后姜总又冲江鉴之举了一下杯,笑着道:“这事还多亏了江先生,敬你一杯。”
姜意身体不适不宜饮酒,便以椰奶代酒,而江鉴之不喝酒也不喝饮料,便象征性地喝了一口白开水。
喝完后,江鉴之偏头看烫肥牛卷的戚白,忽然问:
“你和赵元凯……是怎么认识的?”
江鉴之听赵元凯说了,他和戚白认识好几年,他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双方都很愉快的时光。
刚开始江鉴之并不在意,现在却有点好奇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
吃到了好吃的,戚白此时显然心情不错,解释:
“大二时,我给他当了一年家教,教他素描和油画基础。”
江鉴之难得愣了愣:“……就这样?”
戚白睨了他一眼:“不然?”
江鉴之:“……”
赵元凯把两人关系说得暧昧不明,没想到就这么简单。
江教授陷入了沉默。
像是知道江鉴之在想什么似的,戚白慢悠悠道:“我当时缺钱,他父母时薪开得高,我就去了。”
做家教时戚白尽心尽力,一年的家教时光双方相处的确算得上愉快。
变故发生在他升大三时:
他因课业加重,便按事先约定好的提出结束这份兼职。
赵元凯近一年的进步大家有目共睹,没了他这位优秀尽责的家教老师,赵家父母虽然觉得遗憾,但也爽快同意了。
可赵元凯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戚白的性取向,得知他是弯的,在最后一天跟他告白,说喜欢他很久了,要当他男朋友。
戚白自认在教学过程中从未有过逾举行为,之前也没看出赵元凯有这方面的倾向,闻言自然是震惊又诧异。
戚白就像拒绝以往那些追求者一样拒绝了赵元凯,并且让他心思放在学习上。
可一向乖巧懂事的赵元凯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被拒绝后仍然自说自话地畅想两人的未来,还想拉戚白的手越线亲近。
戚白当时就冷脸甩手离开,最后两节课的补习费都没收,回校后便把赵元凯和他家长的微信都删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有天戚白拎着画板去上课,在教学楼前被赵元凯拦下……
赵元凯学校堵人,每天换着号给戚白发骚扰短信,拉黑都拉黑不过来。
好在赵元凯要上课,戚白也不是天天在校内晃悠,一学期最多只会被堵三两次。
当时戚白乐观地想——等赵元凯成熟了,对他的兴趣自然就会消失。
然而他没等到赵元凯放弃,先等来了赵元凯考上他们学校,成为他直系学弟的噩耗。
江鉴之还是第一次听说其中细节,闻言忍不住皱眉:
“没报警?”
姜意抢答:“当然报了,但赵元凯还是未成年,又没给小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写了个保证书罚了几百块钱。”
因此,戚白噩梦般的大学生涯就开始了。
赵元凯对戚白展开了高调猛烈的追求,送玫瑰送早餐送礼物……且对外宣称自己是戚白的男朋友,闹得学校人尽皆知。
赵元凯入学没一学期,南大老校区所有人都知道了艺术系那个画画超好、模样清清冷冷很好看的戚白,是个同性恋。
学弟学妹眼中的神仙学长是个GAY。
从此之后,戚白的追求者中女生人数骤减,男生数量呈指数爆炸式增长。
提到赵元凯,姜意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
“那傻逼还未经允许进入小白宿舍睡他的床,太他妈的变态了。”
也是因为这个,戚白当时才会那么迅速地搬出学校宿舍。
江鉴之眼神一冷:“可以告他骚扰。”
姜意:“他被逮到还不承认,说自己只是坐了一下,我们没证据。”
就因为学弟坐了一下床就告别人骚扰,站不住脚。
“好了。”戚白打断两人的谈话:
“别说他了,吃饭。”
戚白向来不耐烦听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赵元凯,今天也是因为江鉴之问才解释说几句。
戚白不想回忆以前的糟心日子,姜意便不提赵元凯那扫兴的家伙。
只有郁钦川,扫见江鉴之眼底的寒意时,沉吟不语多看了他一眼。
有点不对劲。
***
吃完火锅姜意和郁钦川就一起离开了,戚白回房间补觉,睡了两个小时起来,发现杯盘狼藉的茶几已经被收拾干净:
抽纸盒和几个电视遥控器在茶几正中间摆得整整齐齐、垃圾桶换了垃圾袋放在茶几左侧、沙发上原本卷成一团的薄毯被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抱枕端正立在他们该在的地方,每只抱枕间隔距离仿佛都经过测量……
眼前这一切,没有点强迫症都做不出来,不用想都知道是出自谁手。
郁钦川和姜意可是他目送着离开的。
讨厌做家务的戚白眉毛一抬,开了电脑准备发封邮件感谢一下好心的江姓田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