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起吃饭的朋友,我一会要送他回家。”
“你的朋友我都认识,这位倒是没见过,新交的?”刘毓冲梁佟笑了笑,“你好。”
梁佟礼貌一笑,回道:“你好。”
“什么记性啊,”邱梦长笑了,“你之前在医院停车场就见过人家了,不记得了?”
刘毓回忆一番,记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我说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晚饭吃什么了?”刘毓问邱梦长。
“烤肉。”
“又在黄旸那啊?”
“嗯。”
“他那儿我之前带嘉嘉去过一次,生意真好,店里全是人,还要排队。”
梁佟今天回家住,给邱梦长的是家里的地址,车子驶进了一片别墅区,当晚执勤的安保人员看到坐在副驾的梁佟,就给他们放行了。
梁舟安养了一只德牧,此刻正在花园撒欢,听到陌生的汽车引擎声,警惕地叫起来。
梁舟安闻声立马从屋里跑了出来,邱梦长把车停在花园门外,梁佟下了车,铁门自动打开。听到狗叫声,邱梦长往花园里看了一眼——一只品相极好的德牧,双耳挺立,十分威武。
那大狗狗似乎有点忌惮梁佟,看见他,只是站在一边矜持地摇摇尾巴,不敢上前一步。
梁舟安穿着睡衣跑了过来,德牧摇着尾巴欢快地跟上,还“嗷嗷”嚎了两嗓子。
邱梦长喜欢狗,忍不住下车逗狗。梁佟一回头,发现他已经走到德牧身边了。
狗的吸引力倒是比人大,梁总刻薄地想。
“不介意我摸摸你家狗吧。”邱梦长朝德牧拍拍手,德牧非常兴奋地跑进了他的怀里。
“不介意,随便摸,估计他挺喜欢你,不然早叫唤了。”梁舟安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车内瞟去。
邱梦长疼爱地揉了揉德牧的脑袋,问梁舟安:“它叫什么名字?”
“Happy,中文名喜庆。”
邱梦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很洋气嘛。”
“那是。”梁舟安语气骄傲,“也不看看是谁取的。”
“邱大夫,你不进去坐会儿吗?”梁舟安发出邀约。
邱梦长动作微滞,抬头莞尔一笑:“你认识我?”
梁舟安干笑了一声,掩饰道:“你之前不是来给我爷爷吊丧了吗,长得这么帅,我肯定有印象啊。”
邱梦长低头撸狗,“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哎呀少来了,肯定从小被夸到大吧,还不好意思呢。”梁舟安也是个自来熟,这就开始笼络她哥的潜在追求对象,“你也喜欢狗吗?”
“喜欢。”邱梦长站起身,他一直想养一只大型犬,可惜工作太忙,没精力照顾,而且他家里已经养了一只猫,光一只小猫咪就够他折腾了。
Happy没玩够,抬起前爪直往邱梦长身上跳。
梁佟喊了一声:“Happy.”
声音不大,威慑力极强,Happy耷拉着耳朵慢吞吞地走到了梁舟安身边,呜了一声,委屈地趴了下来。
“它这么怕你啊。”邱梦长笑了笑。
梁舟安接茬:“没人不怕我哥,包括狗狗。”
邱梦长低笑一声,跟梁佟道别:“我先走了。”
梁舟安忙道:“你不进去坐坐了?再陪happy玩一会呀。”
邱梦长婉拒:“不了,时间也不早了。”
梁佟目送汽车驶离住宅区,转身进屋,径直往书房走去。梁舟安快步跟上,憋了好久的疑问终于说出口:“哥,你不是说邱大夫没结婚吗?”
梁舟安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刚才坐在车里的是谁啊?他女朋友?他老婆?”
梁佟回答:“不是。”
“你怎么知道?你问过邱大夫了?你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梁佟一会还有个视频会议要开,没功夫解答梁舟安这一连串的问题,他撂下一句“以后再说”,走进了书房。
“那你倒是告诉我车里那个女的是谁呀!”梁舟安跟了进去。
梁佟打开电脑,说:“他姑姑。”
“真的假的?”梁舟安有点怀疑,“这么年轻?”
保姆敲了敲门,轻声询问:“梁先生,需要给你准备点喝的吗?”
“帮我弄杯解腻的茶。”
“好的。”保姆躬身退下。
梁佟接着说:“他姑姑就比他大了八岁,能老到哪里去。”
刘毓,邱梦长父亲的亲妹妹,随母姓,今年三十八,在北城师范大学新闻系任教,丈夫是军人,生有一子。
邱梦长一家子基因好,他相貌英俊,他姑姑长得也很漂亮,快四十了看着还是很年轻,跟邱梦长站在一起,确实容易被误会成恋人。
梁舟安折服于她哥强悍的行动力:“你还真的调查人家了!”
梁佟准备开会,打发梁舟安出去:“出去玩吧,把门带上。”
会议开到一半,保姆端来解腻的果茶,梁佟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放在手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垂眸瞥了一眼,屏幕上弹出来邱梦长的电话号码。
“Wait a moment.”梁佟对着屏幕示意,中断会议,走到窗前接通了电话。
“喂?”
“梁佟。”熟悉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我是邱梦长。”
他遵守约定没有再喊“梁总”,念出“梁佟”两个字的时候又带着一种随性的坦然。
窗边的圆桌上放着花瓶,花瓶里插了几支裸粉色的玫瑰,梁佟用指尖在花瓣上轻轻扫过,开口道:“嗯,怎么了?”
邱梦长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问:“你是不是把打火机落在我车上了?”
梁佟没有一丝多余的掩饰与犹豫,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
回答得那么快……
邱梦长心说你好歹装一下、找一找,别故意落了东西,还一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是故意”的样子。
“你来拿,还是我带给你?”
梁佟漫不经心道:“不着急,有机会再给我吧。”
这打火机想也知道价值不菲,邱梦长说:“还是早点还给你吧。”
梁佟表现得很善解人意:“好,我过两天来拿。”
第10章
中午是邱梦长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刻,梁佟那只限量版的打火机摆在他的桌上,吸引了姜大夫的目光。
“什么家庭条件啊梦长,都用上Dupont了。”姜大夫捧着保温杯,在邱梦长桌前站住了脚,“这是老款了吧?”
邱梦长说:“朋友的,前两天落我这了。”
“经典款,还是限量的,我记得这一款得要五十多万吧。”
张子翼正在打印资料,闻言吃了一惊:“我靠真的假的,这么贵的打火机?”
姜大夫懂行,指指那打火机,“瞧瞧那个做工那个设计,那上面可都是真金白银。”
张子翼这个前途未卜的医学生再次遭受了来自阶级差异的重击,五十万,普通人买辆车的钱,有钱人用来买打火机。
他默默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打印材料。
太扎心了。
楼外传来了救护车警笛声,片刻之间,科室各个大夫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姜大夫放下杯子,认命地叹了口气:“好了,我的午休又泡汤了。”
过江大桥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公交车和卡车相撞,伤亡不明,急诊大厅送来了一堆伤患。
“走了走了,干活了。”姜大夫脚底带风,疾步走出办公室。
急诊大厅一片混乱,医护人员往来奔走,伤患一波又一波地被拉进来,车祸严重程度可见一斑。
张子翼来医院实习后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一眼望去过全是头破血流的伤患,他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邱梦长从他身边经过,“别愣着,去帮忙。”
张子翼回过了神,立刻跑上前帮忙去了。
邱梦长走到病床前,粗略检查了一下伤患的伤口位置、伤势情况,他拨开伤患的眼睛,拿手电筒照了照,发现单侧瞳孔扩大。
患者尚有意识,邱梦长收起手电筒,俯身高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患者嘴唇微张,一字一顿地回答:“姚…小…曼。”
“多大年纪了?”
“……二、二十八。”
“家属来了吗?”
“我、我不知道……”患者使出浑身的劲攥住了邱梦长的衣袖,“大、大夫,我妈心脏不好,你帮我把血擦、干净点好吗?一会、一会她来了,我怕她吓到……”
邱梦长扯了段纱布轻轻擦去她脑门上的血,对方忽然呜咽了一声:“我不想死……”
邱梦长的掌心按在她的手上,抬头问护士:“家属来了吗?”
护士环顾四周,扯着嗓门喊:“姚小曼家属来了吗?姚小曼家属!姚小曼家属!”
患者几乎陷入昏迷。
邱梦长皱眉道:“先联系手术室。”
“这里这里这里!”话音刚落,一对夫妻挤开人群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噌的一下跪倒在女儿的床前。
“姚小曼家属吗?”护士把手术同意书递过来,“这是手术同意书,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在上面签字。”
邱梦长扶起那位泣不成声的母亲,转眼就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大夫,你一定要救救她!我求求你了!”
邱梦长安抚道:“先签字吧。”
本来梁佟跟邱梦长约好今天来拿打火机,但是邱梦长出急诊,转头就把这茬给忘了,也没跟梁佟提前打招呼。
神经外科办公室门口,梁佟叫住了一个匆匆而过的年轻大夫,问道:“邱大夫在吗?”
那人满头是汗,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单子,一脸不耐烦:“你有什么事?”
“我找他拿东西。”
“邱大夫不在。”那人语气不耐,“忙都忙死了,哪有空见你,要拿什么东西下次再来吧。”
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
这次交通事故重大,各个科室的大夫都出动了,半栋楼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邱梦长刚检查完一个伤患的受伤情况,抬眼看到张子翼站在一张病床前发愣,他皱了皱眉,有些冒火。
这心理素质以后还是别干临床了。
邱梦长带着情绪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张子翼的手抖得厉害。
“基本的检查都忘了吗?”
听到邱梦长的声音,张子翼猛地回过头,他看邱梦长的眼神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一般:“邱老师……”
张子翼的睫毛都在微微发颤,神色十分慌乱。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邱梦长走上前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一个很年轻的男生,血糊了一脸,张子翼声音颤抖:“邱老师,他是我高中同学……”
张子翼的慌张溢于言表,他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碰到他以前的同学——满头鲜血,奄奄一息。没出事前,今天对他而言应该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周五,他安然无恙地坐在公交车上,可能会去吃饭、去约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张子翼用力地咬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感觉后背被轻轻按了一下,回过头时,对上了邱梦长波澜不惊但充满力量的眼神。
张子翼抬起胳膊抹了一下眼睛,声音闷在口罩里:“对不起邱老师……”
邱梦长俯身检查病人的伤势,平静地开口:“做医生要永远把自己的情绪放在最后一位。”
医院并不能真正教会他们坦然面对生死,当灾祸离他们很近的时候,他们仍会为世事的无常和生命的脆弱感到恐惧。
邱梦长也感受过那种恐惧。
急诊部门门口停了好几辆救护车,大厅里人满为患,梁佟坐在车里,看着拥挤不堪的急诊大厅,拨通了邱梦长的电话。
邱梦长没有接电话。
周源问:“需要我去找一下吗?”
“不用,”梁佟说,“去机场吧。”
邱梦长做完手术已经是凌晨了,他出了手术室直接在更衣室的长凳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踏实,他做了一个有意思的梦,梦到张子翼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告诉他以后不想干临床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邱梦长被手机的闹铃声吵醒了,手机在衣柜里,声音有些微弱,但是响个不停。
邱梦长十分艰难地弹开了眼皮,浑身像散架了一样发酸,他吃力地坐起身,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表。
手机被埋在衣服里,邱梦长摸了半天才摸到,一夜没看手机,屏幕上已经排满了消息通知和未接来电,这其中还有一通电话是梁佟的。
邱梦长点开梁佟的来电记录看了一眼,来电时间显示昨天下午两点左右。
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混沌,邱梦长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昨天梁佟跟自己约好了要来拿打火机。
正在此时,梁佟打来了电话。
时差原因,梁佟那边还是晚上,他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
电话接通后,梁佟把手机开到了免提。
邱梦长又在长凳上躺下了,用胳膊挡住眼睛,“实在不好意思,昨天临时出急诊,把打火机的事给忘了。”
邱梦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又很沙哑,梁佟不禁皱眉:“你忙到现在?”
邱梦长笑了笑:“这倒没有,还是睡了两三个小时的。”
“你是不是还在医院?”
“嗯。”
“吃早餐了吗?”
“没有。”邱梦长的音量越来越低,像是马上又要睡着了,“今天上午我休息,晚点把打火机带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