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旸去找郭舒乐,郭舒乐的态度也非常反常,之前还是形影不离的朋友,这会儿一问三不知、闭口不提,也不知道林煦的近况、为什么休学。
江旸不信,调动身边的朋友一起尝试联系林煦,最后都无疾而终。
越是联系不上林煦,江旸心中的疑团就更大。
那通电话在江旸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林煦失联,让这颗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江旸很想忘记这件事,可是做不到,那通电话中绝望崩溃的质问、哀伤无助地表白在江旸心里狠狠扎进一刀。
他越是怀疑是林煦,就越无法把他和那晚的样子联系起来。
林煦是那样的清隽疏朗、皓若星辰,笑容永远明媚温和,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江旸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想求证自己当年没有听错,更想知道为什么林煦会突然休学消失。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等,就等了五年。
时间是抚平一切的良药,缓冲了怀疑、遏制了冲动,那晚的事仿佛化成一场梦,有时候江旸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喝多之后的幻觉。
如果不是第二天一早,江旸去营业厅打印出昨晚的通话记录,真的与那个号码有场半个多小时的通话,他真的就要信是梦境了。
那张电话单一直放在他的房间,每每想起时就会拿出来看一眼,然后再次给五年前就发不出信息的微信账号发一个“在吗?”
回以他的依旧是红点感叹号。
直到《棋子》广播剧的那场饭局,消失了五年的人就这样如谪仙下凡一样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林煦变得陌生,冷淡、疏远,身上有种显而易见的颓丧和破碎。
可是和他对视时,林煦暗淡的双眸中出现了微弱的光,就像当年初见时一样。
他说:“学长,好久不见。”
峰回路转,文圈鼎鼎有名的“旭天”居然是林煦。
江旸耐着性子步步靠近、步步试探,探寻五年前的真相。
那晚,他们一起去酒吧,散场后江旸去结账,久等不到人,进厕所去寻。
然后他看到了如同烂进淤泥的林煦,那样抵触、惊慌,受到刺激溃不成军,躲在角落害怕别人触碰,瑟瑟发抖,像一个充满裂痕的瓷瓶,再稍稍用力一碰就会全盘裂掉。
那一瞬间,江旸的瞳孔紧缩,心脏传来明显又清晰的疼痛。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的想保护一个人。
江旸慢慢地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伸手擦掉林煦的眼泪。
“江旸……江旸……”林煦陷入昏睡,抽噎着小声喊着。
江旸怔住,五年前在心里生根的怀疑,在此刻终于拨开云雾开花结果,沉甸甸的、饱含辛酸的低唤砸在他的心头软肉。
时隔一千八百多个日夜,江旸再一次听到了那声无助而依赖的呼唤。
第66章 【记忆】
林煦的记忆一直不太好,当初受了太大的刺激,从被网暴开始,后来父母离世、朋友背叛,杨小凌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众叛亲离让林煦的精神受了一些损伤,虽然自杀后被抢救回来,但是他足足一个多月没有说过一句话。
呆滞、空洞、麻木,他的状态把杨小凌吓坏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到最后手腕上的伤口都在开始好转了,他的魂魄还没有归来。
杨小凌不得已拿出林煦的音频,死马当活马医,看江旸的声音能不能有一点作用。
那之后,林煦开始接受心理治疗,他是重度抑郁,失眠很严重、莫名其妙地开始流泪、发脾气、摔东西,每天要吃的药也很多。
林煦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记忆出问题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看着那些碎片般的画面,误以为江旸是直男,还是守着令他心动的声音和脸,在一望无际的无人界中,拖着残躯挣扎。
还是和江旸重逢后才知道记忆出了问题,他一直以为自己记忆衰退是吃药的副作用,原来他真的忘了很多事。
林煦呆滞地望着江旸,脑中搜寻着对应的画面,可是始终对他说的这段记忆没有印象。
“你……是不是记错了?”林煦苦笑一下,“会不会把别人听成我了……”
江旸有很多追求者,微信有无数人加,打电话表白的也不足为奇。
江旸凝眉,“虽然我那时候没有从事声音工作,但是对音色很敏感,我觉得自己没有听错,那声音和你后来哭着喊我名字的音调一模一样。”
林煦怔住,手指搅着衣尾,“是吗……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不会?”江旸说握住林煦冰凉的手,“你喜欢我,给我表白有什么意外的?”
林煦摇头,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我……我如果会表白早就说了,不会等到后面。杨小凌说得对,我软弱又胆怯,我不敢……不敢告诉你,我……”
林煦的记忆里没有这段,江旸的讲述对他很陌生,潜意识里接受了自己怯懦胆小的性格,觉得这根本不会像自己做出来的事。
勇敢就像是一场无法触及梦,主动已经成了无比久远的事情。
当初他意气风发的时候就没有主动迈出那一步,又怎么会哭着给江旸打电话表白呢?
不会的,这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他早已成了阴沟里的老鼠,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畏畏缩缩地探出头,贪恋一会儿短暂的月光。
江旸见林煦这般仓皇无措的样子没有说话,而是开着车回了家。
江旸让林煦坐在沙发上,自己从卧室里拿出五年前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
林煦看着用红笔圈出来的号码,如鲠在喉,手指轻微的颤抖。
“这是你的号码吗?”江旸问。
林煦咽了咽,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音调,“……是。”
当初他的私人号码被泄露,被无休止地骚扰搅乱精神和生活,一度听到电话震动就开始畏惧害怕。
后来换了一个手机号码,以防万一,设置了拒绝陌生人来电、也关闭了通过搜索手机号添加好友,手机暂时的安静下来,可噩梦却仍苦苦纠缠。
在林煦的印象中,和杨小凌决裂那天他手机砸在地上,碎得稀巴烂,里面刚换新的卡也跟着裂开。
他仅有的印象是在路上边走边哭,头疼欲裂、差点在路边晕倒,似乎确实是眩晕了一阵,眼前发黑,只能坐在台阶上休息。
等林煦回过神时,满脸的泪,嗓子又痛又哑,手机躺在面前,屏幕上爬满了蛛网,没得惨烈。
那会儿流泪已经成了他的常态,经常什么也没做就哭得痛彻心扉,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任何一点小刺激都能让他发疯。
林煦盯着地上的手机,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是因为手机没了才哭成这样。
凌晨夜晚寂静空廖,世界静得好似只剩他一个人,后来他甚至都忘记了是怎么回去的,再次醒来是在医院,身边是痛哭的杨小凌,手腕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剧痛刺激着神经,提醒他发生过什么。
林煦盯着单子上那串熟悉又陌生的数字,眼里涌上泪水,像一个流不完的泉眼,顷刻间模糊了目光,难以置信的颤声问:“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他不敢相信自己当年竟然有勇气迈出那一步,竟然在神志溃败到如此时,阴差阳错地给江旸表了白。
“当然是你,”江旸抱住林煦,面庞相贴,手掌摩挲着柔软的发丝,浓密的眼睫遮住了晦涩心疼的情绪,“我相信自己没有听错,这也确实是你的手机号,对吗?”
林煦嗯了一声,胸膛起伏着,把脸埋进江旸的怀里,手里死死地攥住这份通话记录,像救命稻草一样,成了他曾经勇敢靠近暖光的证明。
“煦煦,你比自己想象得更坚强、更勇敢。”江旸温柔低沉地说着,颇有质感的音色如泉水淌入,沁润柔和,“你没有逃避过感情,你才是我们能够走到今日的最重要一环。”
林煦的呼吸颤栗,眼睫沾湿,懵懂地抬起头,“你……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五年前吗?”
“不是,”江旸抹去林煦的泪花,“准确来说,是第一次看到你哭的时候。”
林煦眨眨眼,眼睛红红的,眼泪把他衬得可怜,在江旸怀里很是乖顺,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之前在酒吧是我抱你回来的,”江旸亲着他的眼角,“我看到你哭、陷入梦魇无措挣扎的样子,心口很疼,就像被泼上硫酸一样。”
林煦吸了吸鼻子,静静地听着。
“从那时候起,我就确定了你是五年给我打的电话,产生了想照顾你想法。”江旸叹了口气,一下下揉着林煦的耳垂,缱绻温和,“煦煦,你没有那么糟糕,你很勇敢,如果不是当初的电话,可能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喜欢我,甚至已经快忘记了你的存在。”
“不要否定自己,也不要把所有的责任推给自己,全是郭舒乐的错,与你无关,明白吗?”江旸捧着林煦湿红的脸颊,“你父母的去世、乐乐的死都和你没有关系,我不允许你因为这个事情再自责,答应我好吗?”
林煦听到“郭舒乐”三个字,脸色白了几分,神色有异,难掩痛楚,额头抵着江旸的锁骨喘息着。
“都过去了,煦煦,别怕。”江旸知道他忌讳这个,但想到赵西文的话,试探着说,“郭舒乐恶人恶报,你经历过的一切,他也算是饱尝了。”
林煦头很疼,“郭舒乐”这个三个字已经造成他生理性的不适,“你做什么了?”
“还记得那天你们在饭店门口说的话吗?”江旸说,“我录了音。”
林煦睁大眼,抬起头,太过诧异身体的不适都可以忽略,“录音?你录了音?为什么?”
江旸:“你对郭舒乐的态度一直让我很疑惑,那晚你和他之间的磁场很诡异,所以我去听你们谈话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儿,把录音开着,如果你们打哑谜,打算私下多听几次,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抵触他的缘由。”
林煦心里冒着酸水,“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之前提一下那个人你就那么反常,让我怎么敢?”江旸笑了笑,把人抱在腿上坐着,“煦煦的心情最重要,其他的事我都可以自己打探。”
“江旸……”林煦红着眼摸着青年俊朗的脸,“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你是我爱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江旸放轻声音,极尽耐心地哄着,“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林煦鼻子发酸,泪失/禁一样总是流着眼泪,去亲江旸的唇。
眼泪沾湿了二人的唇瓣,林煦的嘴一直被眼泪浸润着,冰冰又湿湿的,吻起来挺咸。
但江旸不嫌弃,含着小巧的唇珠亲咬着,手掌探进他的衣服里,沿着细软的腰往上,掌心炽热的温度在林煦身上蔓延,将他偏凉的身体慢慢焐热。
林煦躺在怀里闭着眼,暖洋洋得很舒服,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咚咚”的心跳声强劲有力。
“郭舒乐的后续,要听吗?”江旸抽出纸巾把林煦脸上的泪擦干净。
林煦不想听的,关于郭舒乐的任何的事情都不想知道,可是江旸是为他做的这一切,就冲这份维护和关心,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嗯。”林煦发出一个软软的鼻音,没多大兴致的说,“你说。”
外面下起了小雨,灰白色的云团凝在半空,天色暗淡无光,雨点渐渐密集地落在玻璃上,雨声变大,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音频发在网上后,激起了千石浪,之前还大骂特骂的网友们跟墙头草一样立马倒戈去骂墨暗,得知真相后的他们愤怒值达到巅峰,与当年骂默之言的盛况有过之无不及。
不仅如此,有人曝光了郭舒乐所有的个人隐私,真实姓名、电话、以及生活中干的那些缺德事统统爆了个底朝天,还公开了证件照,彻底没有隐私可言。
真相大白,这件事引发了众怒,网友们把墨暗骂上热搜,先前还各种骂林煦的不堪入目的话全部成倍地给了郭舒乐。
“你的读者们开始给你道歉了,”江旸的指尖捻着林煦的发丝,轻声说,“你断更的《暗恋》评论区全是等你回去的话,还有你那些出版社,联系不到你,找到了我的微博,希望能联系你继续说合约的事情。”
林煦躺在江旸的怀里,呼吸平稳,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说的这些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他被伤得太深了,所以才会这样回避抵触,有关这件事一切都不想听,有江旸抱着,陷入习以为常的梦境。
江旸眸色深幽,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林煦的额头,然后抱着他躺在沙发上。
听着窗外的雨声,二人相拥而眠。
没有乐乐的屋子,总是少了几分生机。
第67章 【借口】
林煦吃着药,嗜睡的状况好了些,可是成日里懒懒的没精神,不码字也不看手机,清醒的时候就坐在落地窗的台沿上发呆,有时候会抱着乐乐的睡垫、有时候拿着乐乐的玩具。
手机一直关机,就连《棋子》的广播剧也不听了,他完全和外界断了联系,不去看消息、不理会出版社的信息,呆在一个只有江旸陪伴的孤岛。
平日里,如果江旸不找他说话,他可以一直沉默,偶尔会缩在沙发上看电视,但眼睛是黯淡无光的,可以守着一个频道看一整天。
江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之前提出带林煦出去的建议也被拒绝,他害怕出去、害怕人群,不想见到除了江旸以外的任何人,杨小凌来的时候都很抵触,闷闷的不说话,杨小凌自顾自地说得口干舌燥他才嗯一声,然后懒懒地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前不搭后语,让杨小凌接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