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我喝多了嘴瓢,你,别难过。”苏芮可见他愣住,怕是误以为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不是,没异地。毕业之前就不在一起了。”他被骤然拖回那段回忆,忍不住感慨一句,“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嗯分开也好,我前几天还看到他的新闻来着……唉,原本以为搞古典乐的能按分一些,还不是仗着自己长得不错搞七搞八的,比那些个没文化的流量明星也强不哪里去。
她说的是娱乐八卦版面的旧闻了,安嘉鱼新年的时候回国,在这附近的音乐厅开了音乐会,百分之八十的票被会员定完,乔郁绵知道的太晚,剩下那百分之二十对公众售票也没能抢到。
起先提起安嘉鱼,媒体总含沙射影,说他走到今天是借了母亲的光。可安嘉鱼就像故意打他们的脸,拿奖拿到令人无从吹捧的地步,按理说,拿到一两个国际大奖后的演奏家并不会轻易再参加比赛,一是没必要,二是行业竞争激烈人才辈出,担心自己拿不到冠军砸名声。
但安嘉鱼似乎从不惧怕这些,几年之内几乎横扫了所有顶级赛事,满载而归。
专业上无从挑剔,八卦媒体又把矛头指向他的私生活,还顺带踩一脚奖项注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劈腿两个年轻的小演员。你看,还有他美国的同学爆料说他进学校没多久的时候,为了挤兑同行,跟教授发展不正当关系,截胡了学校室内乐团的位置……”
“这你也信。”乔郁绵笑笑,津津有味看报道。狗仔借位拍了些不清不楚的照片,方便捕风捉影而已,那个爆料人更是空口无凭。
他是安嘉鱼,哪里需要“截胡”别人的位置。
“……你这前男友滤镜怎么还是正向的……他以前兴许是个纯洁少年,可人是会变得呀,尤其是纽约那种纸醉金迷的环境,学坏不要太容易。搞明星劈腿算什么啊,没嗑药就不错了。你可别为他走不出来,三条腿的猪难找,两条腿的男人不到处都是嘛,老娘改天给你介绍!”苏芮可说着就开始翻她大几百人的微信通讯录。
“没有走不出来。不是因为他,我真的没心思谈恋爱。而且你看我家这个情况,谁知道了都要退避三舍的。”乔郁绵被她逗乐了,转头叫人来买单。其实他反倒是希望纽约的环境能给安嘉鱼新的刺激,让他能彻彻底底忘记曾经的不愉快。
“不见得。没心思是因为你总不往那方面考虑,人嘛,总还是要多交往些人才知道什么是适合自己的。所以,你下周就跟我学弟一起去玩个密室吧!”
……
乔郁绵无奈地叹了口气,扫了服务员递来的二维码抬头说谢谢,对方用力抿着嘴点点头,付款成功的画面一出现便一溜小跑回到了同伴中间,几个人挤眉弄眼,一个个笑得像中了奖。
“诺,多可爱。”苏芮可默默瞥了一眼那个聚集了餐厅所有女性服务员的角落,“哎你确定自己只喜欢男孩吗?”
那餐饭之后,苏芮可就变成了热心的居委会阿姨。她说恋爱会让人开心一些,接连不断给乔郁绵介绍男朋友,乔郁绵十个里推掉九个,还有一个会上门堵他。
后来干脆连女朋友也一并介绍:“你怎么什么类型都不喜欢啊,不然见见女孩子?”
他勉为其难见了两个,依旧无果。
“你这情伤太深,没救了。”苏芮可恨铁不成钢,“这都四五年了。”
乔郁绵解释过很多次,跟安嘉鱼无关,他不曾受什么情伤,那一段安静隐秘的时光,反而是他度过许多难关的良药,让他有一丝甜头可以回味。
其实也不是他故意立什么深情人设,他也努力过,试着敞开心扉,但动心实在太难了。
他猜想自己大概是内心太脆弱,被生活折磨到未老先衰。况且他身上背负的东西有些沉重,他也不想拖一个人下水。看看李彗纭,再看看乔苡柠一家,正常人都会望而却步吧,毕竟成年人都很现实,浪漫让人心生向往,但不能当饭吃。
好在正赶上公司迅速扩张,继厄瓜多尔之后,他们拓展了肯尼亚本地的鲜花农场,乔郁绵一年中有一小半时间流连在内罗毕四季如春的奈瓦夏湖畔,不靠英文都能用简单的斯瓦希里语加肢体语言跟当地人沟通,他们作为地球上最廉价的劳动力,贫穷却快乐。
没有人不会被简单的快乐感染,有时乔郁绵不由自主被他们哼着歌处理花材的样子吸引,一看就是好久,后来干脆穿上装备加入他们,在低温操作间一做就是一整天。
除夕夜他收到一个非洲姑娘送给他的手工拇指琴,是当地盛产的香桃花心木所制,飘着一股雪松的气味。
他回国后将这个别致的小礼物送给乔苡柠,她虽先天不足,但仍旧努力地追在同龄人身后,学会爬行,学会站立,学会说话,学会唱歌,学画画,学会感受这个世界,与疗养院的李彗纭恰恰相反。
周到细致的照顾阻止不了痴呆症患者丧失认知能力,语言能力,行动能力,李慧纭开始出现记忆混乱的状况,有时认不出自己的儿子是谁。医生诊断她的病程发展很快,同样的病,个体差异也很大。
乔郁绵不强求,只尽力陪她度过每一个安静地周日,有时扶她去花园里散步听音乐,有时留在房间里看视频,电影或音乐会。
睡前,护工帮李彗纭洗完澡穿好衣服,他接过了吹风机替她梳头发:“妈,我先走了,改天来陪你。”
好像人生的大风大浪都过去了。
乔郁绵架着一艘小船,习惯了浪涌的节奏,按部就班向前行驶。
他从没幻想过,未来的某一天还会重新遇到安嘉鱼。
作者有话说:
周三~
他回来了~
是酸极了又甜极了的回归~
第74章
安嘉鱼出现得太过突然,乔郁绵没去吃草莓自助餐,将人好歹送回一楼之后,他径直走出了初晴,看着灰蒙蒙的天,试图找回些生活的真实感。
从初晴回工作室的路上,苏芮可只是幽幽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缄口不言。
但小毛就不一样了,在驾驶位上如坐针毡,年轻人的好奇心明晃晃的挂在脑门上,每隔几秒就要扭头看他一眼。
乔郁绵担心行车安全,于是掰正他的头提醒道:“不要看我,看路。”
“看,看着呢哥。我开车,你放心……”小毛开始不停舔嘴唇,支支吾吾,“乔哥,你跟那个小提琴家,咳,不是一般的熟啊……你们,你们……”小年轻没谈过恋爱,一副被烫了嘴的样子。
“嗯。熟。”
乔郁绵犹豫了一下,见这孩子憋得脑门都冒汗了,于心不忍便默认了。
但话也不能说太直白,毕竟这件事对自己这样的普通人来说不算什么,消息走漏,顶多就是几个质疑的眼神。可安嘉鱼是公众人物,任何鸡毛蒜皮都会化作中伤他的武器,即使放在今天,同性恋这事也可大可小。
“乔哥,你,你喜欢男的啊?”小司并没对此表现出任何恶意与排斥,只是单纯好奇,“怪不得拒绝那么多女孩……”
“……”乔郁绵被他问愣了,他还没正式体验过出柜,苏芮可知道这事当初还是安嘉鱼开的口。
“没没没事哥!你不愿意告诉我就不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以后不问了!不问了……”他这一犹豫反到让小毛紧张起来,“你放心!我也不会跟别人说!我懂!”
乔郁绵哭笑不得替他扭了一下方向盘下方的操纵杆:“并道打灯。没不愿意告诉你,没所谓的事。”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喜欢异性,小部分人喜欢同姓,更小一部分不分性别,男女皆可,甚至还有两边都不行的。
可他始终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属于哪一边。
他猜测如果没有安嘉鱼,自己多半就是最后一种,注孤生。
“我没喜欢过别人,所以不好说。”乔郁绵给出严谨的结论,小司机瞠目结舌,不知是理解不了还是受了刺激,一路上再没什么话。
“乔郁绵,你等一下。”
苏芮可目送小司机驾车风风火火离去,进工作室门前拽着他停在门前,“没事吧你?”
他轻轻摇头:“没事。也是赶巧了。一般夏天之前他们这些音乐家都很忙,尤其是他,每个月少也要演10多场。这次估计也待不了几天就要回美国吧。”
这只是一次计划外的碰面,怕耽误安嘉鱼的活动,乔郁绵刚刚借口还有工作,迅速离开了初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女孩不经意蹙眉:“是么,那还加微信。”
“……礼貌。”他没抬头。
安嘉鱼问他要联络方式的手段几乎是半强制性的,直接摸到他口袋里的手机自行操作,当然,不论何种方式,乔郁绵都不会拒绝就是了。只是,他心里有个巨大的疑问,安嘉鱼怎么知道他搬了家?
苏芮可没有追问,只话锋一转,说起了工作:“明天我不过来,会所的项目准备动工了,我要陪大领导去实地看看那块地。你有空的话也看看玫瑰园的设计图,花什么的我不大懂。”
大领导就是他们集团的老总张成涛,苏芮可的小姑父,据说表姐还是个旅英画家,一副画作几十上百万那个水准。前些年,张总把权利下放给几个出类拔萃的小辈,自己搞起地产投资。拍到了市郊的地皮改造,与人合作搞商业会所。苏芮可想趁机巩固一下他们“告白”的形象,愣是占到一块空中花园。
可乔郁绵的心思却不在玫瑰园,而在那块地皮。
那块地的前身正是幸运星。
老旧的游乐场在他大学毕业之前正式关停,变成一代人的记忆。去年出差前去学校看宿管刘老师的时候,他顺带去了一趟早已夷平的游乐场,设施拆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几座空荡荡的场馆,疏于管理的土地上杂草丛生。
“……这么快?要,动工了?”
记忆不会褪色,可承载记忆的地方即将面目全非却让人怅然若失。
他果然还是舍不得的。
旗舰店活动不过一个多小时便结束了。
安嘉鱼不动声色捏着自己的手机,趁媒体采访影帝的空档垂眸盯一眼屏幕。
乔郁绵的昵称就是乔郁绵,头像点开来是一张水彩花卉图。朋友圈不像上学的时候那么沉默寡言,隔三差五会发一条,打眼一看都是各类月季,花田,黑棕色皮肤的花农在作业,八成都是工作相关的内容。
不过最近一条是一匹盯着他镜头的斑马,睫毛浓密,几乎遮住了大半眼球,文案处倒依旧是一片空白。
好容易熬到活动结束还不能自行离开,代言人要陪品牌方亚太区负责人以及酒店高层一起吃午饭。
安嘉鱼惯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场合,同行间的聚会便罢了,跟商人们围坐一堂,他会暗暗生出一种自己被消遣的错觉。
“……不能不吃么?”他问经纪人。
“不能。人家日理万机的影帝都答应了,你一个晚辈别摆架子,跟着就行了。我等一下有别的安排,晚上的飞机飞回纽约,不能陪你。你别喝酒,我把Vicky留给你,实在不行就让她替你挡一挡。”
等在一边许久的女孩就是Vicky,大名魏琪琪,嫌叠字喊起来太孩子气,干脆起了个英文名。女孩入行不到两年,立志做专职古典乐经纪人。
安嘉鱼皱了皱眉看着她瘦小的身板:“你……会喝酒么?”
“应该还行,什么都能喝点,反正到现在还没醉过。”说完冲他一笑,看着傻乎乎的,但从话不说满这点来讲,不像个真傻的。
这是他们俩第二次见面,上次回国这小姑娘规规矩矩跟在安蓁身边对她打招呼:“小安老师好。”
“能喝就喝,不能喝……..”
“放心吧安老师。不能喝我就装醉,尽量让你提前走。”女孩眨眨眼。
可酒桌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意。
“喝一杯吧,听说你这几个月的演出都取消了,喝点也不会耽误什么。”商人一脸玩味,轻轻晃动酒杯冲他挑挑下巴,目光快速掠过他搭在餐桌边的左手腕。
这个开场白完全出乎安嘉鱼预料,影帝在场,他原以为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还入不了这些大人物的眼,不想对方居然有备而来。
他内心挣扎了一下,礼貌地推拒:“抱歉,我不太会喝酒……”
“大艺术家这就谦虚了啊。”对方不急也不恼,风度尽显,“你出国前我们见过的,在你妈妈音乐会之后的酒会上,你当时可没少喝,怎么,出国呆了几年反而不会喝了?我看新闻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安嘉鱼一僵,他在国外的报道跟喝酒有关的可不多。这样精准的打击一定是做过功课。
“抱歉啊陈总,安老师才刚回来,每次倒时差都特别难受,不大敢喝酒。”Vicky举起半杯红酒先干为敬,“我替他喝吧。今天谢谢各位照顾我们安老师。”
场面几乎是瞬间冷下来,陈总眼都不抬,脸上的笑意也全然不见,似乎不屑与一个小助理打交道,他依旧淡淡看着安嘉鱼:“就算是艺术家也别硬要跟我们这些俗人划清界限嘛。毕竟,人生总有高潮和低谷,谁能一辈子是朵高岭之花啊……你们那行也是人才辈出啊,终归还是脚踏实地好一些。”
这句话已经是意有所指,再说下去就要让人难堪了,安嘉鱼原以为这些消息不会这么快传到国内。
他干脆地接过了对方的杯子,缓缓仰头饮尽杯中漂亮的深紫色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