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渡从未来过这里,自然是摇了摇头。
“259.6米。”谢故笑起来,青葱的笑容飞扬在海风里,足够被封印在记忆里一辈子,“谐音,爱我久留。”
谢故看着凡渡,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一样的话,“你要一辈子都爱我。”
凡渡点点头看向他,承诺道:“我一辈子都爱你。”
凡渡这样说了,已经承诺了,可谢故还是不满足。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缺少了什么,让他这么不安。
谢故缩在凡渡的怀里,对他哽咽,“凡渡……我不想去首都了……”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这一次凡渡没有再顺从他的意思了,而是深深地看着他,“谢故,你是认真的么?”
谢故对上了他的双眸,也无法说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想法。
想要飞,却飞不起来。
想要追逐凡渡的背影,却追不上。
他只能低下头,再一次回避了这个问题,“再……再说吧……”
这一个问题,让两个人都没有了站在山顶吹冷风看海的心情,他们顺着小路又下山了。
下山的途中,经过了一座小桥,谢故从这里走过无数次,知道走过这座桥要九步。
谢故拉着凡渡,一起向前迈出一步,“一步相识。”
“两步相知。”
“三步相惜。”
“四步相恋。”
“五步相爱。”
“六步相随。”
“七步相守。”
“八步不离不弃。”
“九步……共白头。”
谢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在拼命寻找自己与凡渡相爱的痕迹,哪怕只是走过一座小桥,他也能许下共白头的心愿。
下山的途中他们经过了一片小小的花圃,谢故买了一个据说可以活一百年的仙人球,告诉凡渡,“只要这个仙人球活着,我们的爱情就一直活着。”
凡渡收下了仙人球。亲了亲谢故的嘴唇,却在亲完之后叹了口气。
他知道谢故究竟有多缺少安全感,他也在尽自己所能地给予他安全感,但事实是,谢故更加害怕失去他,对他们的未来更加恐慌。
他甚至于……都不想向未来迈步了。
就像所有的猫一样,面对恐惧的时候,他们只会把自己缩成一团,颤抖着鼻子,这是猫咪的天性。
凡渡忽然提起来,“谢故,你给我纹身吧。”
谢故愣了一下,“啊?”
凡渡非常认真地看向他,“你给我纹身,纹什么都可以,然后在我的腺体上留下你的名字。”
谢故的瞳孔放大了,“可……”
“我不会和你分开。”凡渡看着他的双眼,“就算真的有一天分开,我带着属于你的纹身,我也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这样我就完完全全属于你,从血肉到灵魂,都是你一个人的。”
谢故哆嗦着嘴唇,“可我从未给任何人纹过……”
“那更好了。”凡渡牵起了他的手,“你人生当中的第一个纹身是给我的。这在你的生命里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我的生命里也是不可磨灭的印记。”
谢故吐出一口气,颤抖着眼神看向他,“你……真的想好了?”
"嗯。"凡渡点点头,“你给我纹身。”
谢故踮起脚尖抱了抱他,“好。”
他们一起手拉手前往工作室。
三哥一听见谢故要给凡渡纹身,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纹身?现在?”
凡渡点点头,“嗯。”
“他还没有出师。”三哥想劝劝凡渡,“还从没有独立完成过纹身作品,很有可能毁皮。”
“没关系。”凡渡根本就不在乎,“毁了就毁了,只要是他纹的。”
三哥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停留了片刻,感慨着,“我当初也给虞老师纹了一个,但其实就那样,并没有说特别特殊……”
“我想要让他纹。”凡渡还是很坚持,“非他不可。”
三哥沉重地叹息一口,伸出手,“花样呢?设计好了么?”
凡渡和谢故互看了一眼,他们根本就没来得及想。
“好么。”三哥看懂了,“你们就是脑袋一热!”
“不是。”凡渡矢口否认,“没有。”
“搞不懂你们小年轻。”三哥摆了摆手不想管了,“没有花样就自己画去,画完了给我看,告诉我在哪纹,我教你细节。”
谢故立刻就去拿纸笔,凡渡非常认真地给三哥鞠躬,“谢谢三哥。”
三哥叹了一口气,“别谢我了,看在你俩都是谢小凡的哥哥份儿上。”
谢故给凡渡设计了一个满背,他在看到凡渡赤裸的肩背后,就有了这样的冲动,因为凡渡的肌肉的纹理与走向,都极具艺术的美感。
层叠翻滚的浪花之中,巨大的鲸鱼沉入海底,海面之上是血肉,海面之下是枯骨,在胸椎与脊椎的交界处,是一轮弯月,月亮融化而成的水珠沿着脊椎一直延伸,坠入鲸鱼的眼眸之中。
连三哥看着这手稿都说了一声,“卧槽。”
太耗费心血了,仔细去看,那些翻涌的浪花不是浪花,而是由一句句梵文组成,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海,而是一片渡海。
谢故眼里带着熬红了的血丝,告诉他们,“这个作品的名字就叫——渡。”
三哥把工作室关门了三天,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谢故几乎是不分昼夜,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纹身上,凡渡也非常配合他,除了必要的吃饭上厕所,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割线到最后的上色,全部都是谢故一个人独立完成。
当谢故手里握着纹身机,一笔一笔在凡渡后颈的腺体上纹出一个“故”字的时候。
他忽然有一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在这一瞬,凡渡真正地属于了他。
要知道只有最顶尖的纹身师才能在自己的作品上留名字。
《渡》成为了谢故生命里的一笔绝唱。
后颈上的皮肤还泛着红,凡渡忍了三天的刺痛,神经触觉都麻木了,他伸手要摸一摸纹身,却被谢故一巴掌将手给拍开。
谢故说,“别摸,会感染。”
凡渡把他拉进了自己怀里抱着,情乱神迷地喊着,“宝宝。”
谢故被吻住,口舌被勾缠走,又是攻城夺地一样,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爱你。”在接吻的间隙,凡渡将谢故的手压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我一辈子都爱你。”
谢故被亲出了泪水来,眼角通红,他凶狠瞪视着凡渡,“你要是敢对不起我,就去死吧。”
凡渡又低头吻住了他,“那我就去死。”
吻着吻着,战场移到了床上,凡渡将谢故压在自己的身底下,两手按在了头顶,手腕肌肤与床单摩擦,通红一片。
火红的云霞从窗子里飞入,天边是一片燃烧的海,霞光映衬在谢故的身体上,腰臀间是一道起伏的弧线。
凡渡的目光分外幽深,如同深海一样,谢故从中看出了情欲的意味,心里慌乱如草,却又逃脱不掉。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掉了,谢故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不见天日的白法,此时此刻上面挥毫泼洒了大片的红霞,像是玫瑰花瓣儿一样颤巍巍的。
凡渡低下头亲吻谢故的额头,毛茸茸的短发擦着他的鼻尖儿,唇舌一路向下,擒住那颤抖的舌尖儿。
谢故的鼻腔里发出了哼声,像是小猫的叫声。
凡渡的手按在那光滑紧实的肌肉上,迷恋似的摩挲着。又摸上了谢故的腿,白花花细条条,像玫瑰倾长的枝叶一样。
谢故的眼窝滚烫滚烫,说不清楚的滋味续在眼皮之下,勾出来酸楚又兴奋的泪珠来。
凡渡用唇舌一点一点地将泪珠给舔掉。
谢故攀着凡渡的肩膀,一声声叫着,“凡渡,凡渡……”
凡渡想听他的声音,又忍不住将口舌给堵住。
他趴在谢故的耳边,用气声说道,“宝宝,我一辈子都爱你。”
一辈子究竟有多远?
谢故忽然被这一句话给扯住了心神,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少年时期的青涩爱情当真可以保鲜一辈子吗?
谢故的心忽然就冷了下去,凡渡的一辈子,该是光风霁月的,他那么聪明,会考上最好的大学,甚至国内都留不住他,得到国外去深造。
可自己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仿佛一条看不见的细丝被越拉越长,越拉越长,直至绷断。
这不是双方的过错,而是因为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93章 我们不是一路人
谢故开始有点自暴自弃了,当他意识到自己与凡渡之间的差距是不可弥补的时候,他干脆放弃了努力。
没有用了,我就是一个烂人。
他用这样的想法将自己麻痹起来。
他甚至还有点天真的想,我自己还有一点存款,到时候凡渡考到了首都,我就在他学校对面开一个纹身工作室,赚大学生的钱,我不需要上大学,反而可以自己当老板。
每个少年成长的时候都要意识到自己的无用。
曾经的天真与理想,就这么被自己踩在脚下,将做过的试卷都给撕碎,埋头痛哭一场,第二天醒过来以后,再浑浑噩噩地继续学习,奔向一条,所有人都在走的老路。
有的人在路上听到了鸡汤,深以为然,满血复活重新出发。
而有的人,从此就一蹶不振,任由生活捶打。
人们一般将这个过程称之为——青春期的阵痛。
凡渡看着这样的谢故,心中的失望,越来越大,甚至于……有点绝望。
他不知道要怎么继续拉着谢故向前跑,谢故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双腿了,这么拖下去,要么一个人筋疲力尽,要么一个人血肉模糊。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尝试感情,第一次恋爱。
这样的情况让他们无所适从。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争吵爆发在期末考试之后。
凡渡看到谢故空白的试卷,终于怒不可遏,将他推到了墙上,把手里的试卷狠狠摔在了他的脸上,“谢故——!”
他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
谢故用一双漠然的眼睛看着他,心竟然想着——终于来了。
凡渡红着眼眶,几乎是脸红脖子粗地怒吼着,“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争气一点!!!”
“我跟不上。”谢故很有自己的理由,“我就是跟不上,我学习不好。”
“学习不好可以学,学不会有我教!”凡渡歇斯底里着,“只是学习而已,又不是要了你的命!!!”
在凡渡顺风顺水的人生当中,根本就不存在“学不会”三个字。
他只相信“不想学”。
“我就是学不会,你教了我也听不懂!”谢故也脸红脖子粗地跟他吵架,“我就是笨怎么了?我不是学习那块料,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学!!!”
凡渡怒吼着,“我们说好了一起去首都!!!”
“那我在你大学门口开个纹身店怎么了?”谢故红着眼眶看向他,“你嫌弃我丢人了是么!你是高材生,而我只是一个没文化的纹身师!!!”
凡渡觉得自己的爱意简直是被侮辱了,不敢相信谢故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拔高了声音,“谢故——!!!”
谢故也扯着嗓子跟他吼,“凡渡——!!!”
凡渡心都要碎了,“谢故,你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们有未来。”
“凡渡,咱们两个不一样。”谢故也感觉到了绝望,“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
“你什么意思?”凡渡忽然警觉起来,瞪着眼睛看向他,“你他妈什么意思?”
谢故也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我……”
凡渡浑身颤抖地看向他,眼泪就这么掉下来,“你从来都不跟别人介绍我,有路人问起我是谁,你都说同学……”
谢故疲惫地闭上眼,“咱们两个物种不一样,说出去不光彩……”
“我不光彩!”凡渡忽然爆发了,“我让你丢人了!真是对不起了呢!”
“你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谢故也爆发了,“我说的是事实!你认清楚事实好不好!!!”
凡渡指着他都要说不出话来了,“跟我表白的是你,现在让我认清事实的也是你……”
谢故简直是太累了,深深叹息了一口气,“对不起……我错了……”
凡渡再也不想看见他了,直接摔门走了,大门呼咚一声在谢故面前关上了。
谢故筋疲力尽地滑落在地面上,将脸埋在手臂里,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哀嚎声。
在他要成为一块冰雕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来了,谢故疲惫地接听,“喂?”
电话里传来了谢生的声音,“是我。”
“我不想跟你吵架。”谢故都没力气说话了,“滚。”
“我带着你弟弟来了,在你们学校门口。”谢生说,“他想要看哥哥。”
谢故就是再混蛋也不会把自己的脾气发泄在一个小孩身上,他这个时候忽然也有点渴望亲情的温暖了,“那我去见见他。”
他收拾好自己,前去学校门口。
学校已经放寒假了这个时候没有人,谢故老远就看到了家里的车,就是司机他不认识了。
谢故拉开车门坐上去,“好了见一面就……”
熟料车里根本就没有他那个便宜弟弟,是空的。
谢故刚刚意识到不对,这个时候车门就被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