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注意力
　　文科班在高二的时候开始实行晚读，在晚饭过后，听英语听力和第一节 晚自习之前，有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用来朗读背诵。
　　“我看看今天我布置的任务你完成了没？”林攸拿着政治书，转过去指节在卓觉的桌子上敲了敲，“抽背。”
　　卓觉的脸上好像闪过了一点紧张。
　　“先问个简单点的，”林攸大发慈悲，“我国的国体和政体分别是什么？”
　　“国体是人民民主专政，政体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这个常识卓觉答得还是很快的。
　　“很好，国体和政体之间什么关系啊？”
　　这就有点绕了。
　　卓觉磕巴了一下，木着的脸上还是能看出来犹豫，“国……政体……国体决定政体，政……政体体现国体？”
　　林攸表情很严厉，“你确定？”
　　今天下午突击背的那些知识点开始在脑子里旋转跳跃，卓觉被他哥死死盯着，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压迫感，他回想了几遍，还是低声道，“确定……”吧？
　　“确定个鬼，你犹豫了。”林攸毫不留情给了他一个暴栗，疼的他龇牙咧嘴，打完了才说道，“答案对的，态度不对，说明不熟。”
　　冤死了。
　　卓觉捂着脑袋看着他哥，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哪有答对了还挨打的。
　　接下来几次，林攸刚说完问题，卓觉就飞快地答了，诈他一诈，也不上当，坚定地不得了。
　　啧。
　　林攸手指曲了又伸，就是找不找机会。
　　不由感叹，这记忆力，有点之前学霸的样子了。
　　别人背书背得垂头搭脑，有气无力，结果发现林攸那边热闹的很，有点眼热。
　　确实，有的时候互动的背比自己一个人背书效率高很多，也记得更牢固些。
　　周围有几个男生搬着凳子围了过来，“林哥，卓哥，也带我一个呗。”
　　“还有我，学神给我们划划重点，求带飞！”
　　林攸正手痒呢，正好凑上几个人头求锤，不锤白不锤。
　　“请听题。”
　　三四个男生围着卓觉坐成了一圈，眼巴巴地看着出题的林攸。可实际上他们其实根本没怎么背，吭吭巴巴不说，还张冠李戴，给林攸忙的是手都打累了。
　　中心坐着的卓觉反而因为回答正确被忽略了。
　　“……”看着第N次林攸越过他去打他后面的男生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拦住了林攸有点艰难的手。
　　“我帮你打。”说着，曲着手指就在那个男生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嗷！”男生叫疼，“卓哥你好狠的心，下此毒手！”
　　“再给你一下要不要？”说着又举起手，那人忙连连求饶，逃过一劫。
　　林攸抱着肚子在笑，笑够了，他把书卷成一个筒，敲了一下卓觉，“快听题。”
　　不知道是怎么了，接下来的抽背卓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要么是背不全，要么张冠李戴，或者干脆是干看着林攸，说不出话来。
　　“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了？”林攸一开始还乐得揍人，到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前后反差也太大了吧。
　　那几个男生眼见着林哥急了，不跟他们互动了，便觉无趣，自觉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卓觉垂眸，好像有点委屈，可余光瞧见只剩下了自己了，眼底泄露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笑意。


第十七章 循序渐进
　　林攸狐疑地又问了一个问题，这下这孩子对答如流，一长串不带歇气的，背完还捧腮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朋友要表扬一样。
　　林攸总算是回过味来了，他挑起一边眉，“怎么……”
　　话还没说完，话头就被卓觉劫走了，“吃醋了，”他还点头确保真实性，“真的。”
　　林攸瞠目结舌，好半天，“你……太直接了吧。”
　　“本来就是啊，”卓觉小声说，“你明明说过最喜欢我的。”不过后一句卓觉没敢让哥听见。
　　循序渐进，他自己心中默念。
　　他想，既然他哥一直都不习惯甚至抗拒他的突然出现，虽然这只是偶尔显露出来，但他受不了，他花了很大的心力才能回来，不愿意去维持着这样表面平和的不尴不尬的关系，他只能一点点去把他哥带回原来，潜移默化地让他哥习惯他的存在。
　　卓觉凝视着林攸已经转了回去的单薄的后背，眼里有隐隐的愧意。他低下头，一点碎发搭在了薄薄的眼皮上，黑白分明，将他的眼睛笼罩在了一片淡淡的阴影下，整个人柔软又无害。
　　可是他却在想，我真是太卑鄙了。
　　林攸确实被惊到了。他一直尽力想要抹去他们之间的那点隔阂，可是好像每次都事与愿违，越抹越糟。他尽力避着雷区，一不小心踩了就像触电一样躲得更远，可是这次是卓觉亲手把两人拉回了那个禁区，甚至若无其事地在现在和过去两边来回蹦跶。
　　他手上无意识地磋磨着书角，直到书角皱巴巴的，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平展。
　　“好了好了，停！”老杨走路带风地抱着一叠卷子进来，砰得放在了讲台上，环视教室。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开始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哀叹。
　　“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
　　林攸顿了一下，上去，
　　老杨撑着桌子，把全班都看安静下来。“我只发数学的卷子，其他卷子科任老师会带给你们。”
　　“怎么一个个的跨着脸，都知道自己考的不好了？早知道今天，暑假里一个个干什么去了，啊？”
　　“你们那个暑假作业，我不用翻就知道，都抄的。你知道这次试卷上有多少暑假作业上的原题吗，你要是原原本本做了，打包票，110分以上肯定是有的。”
　　老杨在上面训斥，周何在下面卧槽了一句。
　　“不及格？！”他把自己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转过头看发下来的林攸的卷子，又是卧槽了一声。
　　“满分啊林哥。说好作业都是抄的呢？！”
　　他面目扭曲，心有不甘，看见卓觉的卷子被递了过来，忙探头，隔着一个桌子去问。
　　“卓哥，你也考了啊，怎么样，多少分？”
　　他摩拳擦掌，卓觉有点无语，只是卷子上的分数确实是惨不忍睹。
　　国外的学习内容和国内相差很多，他来之前提前预习了一点，但应对考试实在是有点捉襟见肘了。
　　他把卷子抖了一抖，亮出那个红色的分数，他托着下巴，看见周何愣了一愣，然后毫不顾忌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60，比我还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十八章 靠山
　　周何好不容易忍住笑，安慰了一下卓觉，“没事儿啊卓哥，以后我们做彼此的天使，让林哥那个变态见鬼去唔唔……”
　　林攸发完卷子就看见周何在那里鬼话连篇，走到座位毫不留情地一把捂住他的嘴手动让他转过去，面对老杨的魔鬼视线。
　　“……”
　　实在是欺人太甚。
　　“有的人啊，自己考的一塌糊涂，班级倒数，怎么有那个脸皮去笑别人。”
　　老杨没说名字，就是眼神快把周何瞪出洞来了。
　　“报一下考试情况，年级第一……”他拉长了语音，像是故作玄虚。
　　同学却不吃这一套，嘘了一声，“绝对林哥这个变态，赌不赌？”
　　“谁跟你赌。”
　　虽然结果如同学们所料，还是忍不住惊叹。
　　这种玩也玩了，还能考的好的人，怎么能够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简直不合理！
　　“年级第二二班的秦陈雪，老样子哈，前二没变化。别的不说了，想知道自己成绩的，自己来问我。”
　　年级第一林攸，年级第二秦陈雪……
　　卓觉默念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最近出现的有点太频繁了，而且自己和哥似乎差的有点远，又回想了一下刚才周何的嘲笑……
　　他戳了戳坐下来的林攸，虽然在说周何，可眼神却不离林攸，“你转告周何，一个月时间，让他喊我爸爸。”
　　“……”
　　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有被包括到？
　　林攸略带了一点狐疑，扫了他一眼，还是尽职尽责地替他转告。
　　周何成绩其实不差，一般都能排上中上游，这次只不过是假期里玩疯了。
　　林攸把着周何的肩不让他回头质疑，自己凳子往后一仰，背靠上了后桌的桌沿。
　　他没有回头，懒洋洋地，“学霸，一个月时间，要我帮忙吗？”
　　肩上出现了一双手，轻轻搭着，带了一丝丝凉意，就像是裹着夏季冰水外头沁出的水珠，身后传来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
　　“哥哥现在可就是我最大的靠山。”
　　“……”真见鬼。
　　**
　　林攸埋头做了两节晚自习的数学。大概是被考试成绩给刺激到了，整个班级比之前格外的安静，只有教室里沙沙的写字声和窗外稀落的蝉鸣声格外清晰。
　　他抻了一下肩膀，放下笔，看了一眼窗外。
　　深夜了，夜色浓的像是墨，一点树影在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像是人的影子，越走越近。
　　教室门忽然被推开，原来那真的是人影，是老杨。
　　老杨满意地看了一眼格外自觉的班级，轻轻咳嗽了一声，发布学校的通知。
　　“今晚学校的电路整修，所以寝室楼那边大概十点钟停电，浴室也会停热水。你们几个住宿的同学下课了抓紧点时间，别摸黑。”
　　他说完，摆摆手，示意继续自习。晃了一圈，就出去了。
　　林攸下意识地往后瞥了一眼，卓觉忙着补进度，头也没抬。
　　他重新打开一本竞赛题，转着笔，继续做题。
　　墙上钟表指针走得飞快，临近下课，班里终于有了点声响，等不及的人已经开始整理书包了。
　　林攸往耳朵里塞了耳塞，笔在题目的条件上划了又划，迟疑了一下，在草稿纸上打了个草稿，皱着眉头又划掉。
　　隐约漏进来的一点声响逐渐消失，当林攸终于解完题抬头时，教室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快十点了，估计教室灯都要灭了。
　　他摘了耳塞，把几本书塞到书包里，站起来准备走了，才发现身后的人居然还在。
　　什么情况，不是说晚上停电吗？
　　他有点莫名，“卓觉，卓觉？！”
　　那人像是突然一惊，抬起头看他，伸手摘掉了耳塞。
　　“怎么了？”
　　“老杨说十点寝室楼停电啊，你还不走？”林攸看见卓觉惊讶的神色，“你不会是没听到吧？”
　　卓觉吃了一惊的样子，“带着耳塞，没注意。”
　　林攸转头想看钟，猝不及防地被黑暗兜头而下，一下子看不见东西了。
　　十点了，整个学校都停电了，只有走廊的应急灯还亮着，闪着幽幽的绿光。
　　“你……”
　　“算了，夏天冲个凉没事。”黑暗里，卓觉把包拎着，看见他哥的鼻梁上反射了一点点光过来。
　　他伸手去触，“哥，你眼镜忘摘了。”
　　林攸才想起，下意识去摸，就碰到了他的手，很凉。
　　那只手从善如流地缩了回去，他摘了眼镜放在桌上，回头看见那道孤零零的身影，竟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道，“你今晚去我家吧。”


第十九章 曾经的家
　　黑暗里，林攸看到那个身影有点缓慢地转过身来，明明黑得看不清脸了，他却直觉感觉到那个人在看着他。
　　他撇过脸，暗骂了一句自己多管闲事，忍不住找补，“着凉了要拖进度的。”
　　说着，拎起包大步走过去，揽了卓觉就往外面走，“行了别发呆了，又不是没住过。”
　　卓觉被带的一个踉跄，他比林攸高了那么一点，这会不得不微微弓着脖子，外头夜色昏暗，只有月色和星光微微发着亮，林攸没有看到，被他裹着往前走的人眉眼弯弯，笑得像是个得了逞的骗子。
　　林攸打开门的时候，没来由地犹豫了一下，直到那人疑惑不解地转头看他，他才进去，打开了灯。
　　整层楼一下子被亮堂堂的灯光充斥，房子很大，但是很空旷，除了门口站的两个男生，再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林攸换好鞋去鞋柜里找备用拖鞋的时候，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里，脸上一直带着的若有似无的笑意和和颜悦色一下子像是面具被脱了下来，鞋柜门遮挡了一点灯光，他的眉眼落在了阴翳中，敛下下垂的眼睫漆黑锋利，带了点疲惫和冷淡。
　　他都忘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是这副令人讨厌的样子。
　　冷漠，疲倦，无望。
　　现在他把一切的诱因带回了家，他不得不继续伪装下去，他怕卓觉大吃一惊，失望于他变得无趣不同了。
　　他太矛盾了，既希望卓觉离他远远的让他不要看见，又畏惧自己变得面目全非让卓觉冷淡距远。
　　他说，“你等一下，有点难找。”
　　然后继续看着其实就在鞋柜单独一层孤零零的备用拖鞋发着愣，就这样短暂地回到不必伪装的状态一会儿。
　　不过几十秒，他重新戴上面具，拎着拖鞋转身。
　　“先换上吧，我给你理一下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没怎么变化，还和很多年前一样，茶几，沙发，相册，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就连电视柜角上的一处破损都还在，那是小时候他们俩拿篮球砸坏的。
　　卓觉默默地看，也不知道是主人恋旧还是懒于去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