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还在做梦吧，”他觉得简直魔幻了，前面的人脚步突然停下，他一个没注意就撞了上去。
少年很瘦，肩胛骨都突出，撞得林攸鼻子生疼，一阵强烈的酸意顿时涌了上来，生理性泪水不受控制地就盈了眼眶。
他“嗷”了一声，捂住了鼻子，总算相信眼前的不是在做梦了。
卓觉有点无奈，低头看他，猝不及防就对上了他有点湿润的眼睛，睫毛上都还沾着一点湿意，“小心点，别又受伤了。”
“唔。”林攸应了一声，就被推着走出了卫生间，后面的人手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到有点冰凉，像是刚从夜风里走来。
“吃晚饭了吗？”卓觉问道。
林攸点点头，又摇摇头。
“嗯？”
他挺高兴的，刚才听见敲门声悬着的心在起伏之后现在又是高高吊起，不过是因为有点兴奋，一兴奋说话就很皮。
“吃了，但是没完全吃。”
卓觉觉得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饿吗？”
“你做吗？”林攸反问，还挺新奇，“你会做饭吗？”
“会，但是不完全会，”卓觉学他，林攸成功被噎住了，“三明治会做，你吃吗？”
林攸想起了刚才啃的那几口面包，高昂的食欲瞬间降了下来，他蔫蔫道，“算了，吃不下。”
“开玩笑的，”卓觉声音轻飘飘地，“你这里也没材料。”他沉吟了一下，“山药粥喝吗，我看到楼下有卖山药的，家里应该有米吧？”
“有。”林攸看了他一眼，“喝。”
卓觉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林攸看着他把门关上，才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镜子里的人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他顿时泄气，抓了两下抓顺了才勉强满意。
他看着卫生间成双成对的洗漱用品，一瞬间居然有了家的感觉。
他一个人生活很久，做饭洗衣都是自己来，早就轻车熟路了，可现在突然来了一个人说要照顾他，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
向来安静的房子里此时传来一点乒乒乓乓的声音，林攸坐在床边上玩手机，闻到了厨房里逐渐传来的米香味。
等到卓觉来叫的时候，他才端着一只手，慢悠悠地走出去坐在桌边，看着卓觉把饭菜端上桌。
“你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卓觉把一碗粥放在林攸面前，递了把勺子过去，面前还放着一盘炒得青翠欲滴的青菜。
山药粥熬得很浓稠，米粒晶莹分明，山药已经熬化了，散发出很清淡的香味。林攸尝了一口，惊讶于卓觉的手艺竟然还不错。
“吃青菜吗？”勺子不好夹菜，卓觉看了一眼林攸问道。
林攸点点头。
“你做菜还不错嘛？”林攸之前一直没什么胃口，几口粥下去，胃倒是舒服了不少。
卓觉垂着眸子专心致志地喝粥，吹了吹漂浮的热气，才道，“我经常一个人在家里，有的时候也会想吃点热的。”他语气很平淡，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林攸听了却不是滋味。
相较之下，异国他乡的一个人，好像比他还要艰难一些。
往日里伶俐的嘴此刻说不出什么机灵的话来，只能沉默地一口一口喝着粥。
饭桌上热气蒸腾，萦绕着头顶明亮的水晶灯，竟显出了几分温暖来。
“对了，你怎么和老杨说的，我记得今天有补习吧？”林攸道。
卓觉不紧不慢地喝完了最后一口，放下了筷子，看着林攸，没说话。
“嗯？”林攸催他。
卓觉才开口，“我说期中考试考到前五十。”他没有多大表情，林攸却猛地捂脸，难以置信。
“你疯了吧，半个学期超一百多名？！”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不是，”林攸连连摆手，“就是，觉得要尊重客观规律，你觉得呢？”
卓觉睨了一眼他，“我觉得还行。”
行吧，本人这么自信，他着啥急呢。林攸哭笑不得地点头。
反正他当初答应的是成绩达到中流，至于后来的加码，他可没答应。
卓觉把碗筷拿到厨房洗了，林攸就进了卫生间去洗澡。
外头卓觉问了一句，“方便吗，需要我帮忙吗？”
林攸正举着手避免被水淋到，闻言差点一个踉跄，吓了一跳，忙喊，“不用！”
外面也就没了声音。
莲蓬头淅淅沥沥的，他在水雾蒸汽中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腹诽，“你要是进来，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当晚，林攸决定第二天就要去上学了，而卓觉坚持要照顾直到他的手不妨碍正常生活，林攸拗不过他，半推半就的卓觉就住下了。
第二天林攸到校的时候，收获了不少注目礼。
大部分目光都集中在了他惨兮兮的右手上，窃窃私语不知道在猜些什么。以前林攸可能还觉得会有些不适应，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偶像包袱，可是这一次他和卓觉一路走来，或许是旁边的人一直冷着脸吓跑了不少目光，也或许是有人陪着让他显得不那么被目光逼视的孤立无援。
他甚至对那些人笑了笑，毫无所谓地穿过人群，进了班级。
第七十一章 抗拒
“哎哟我的林哥，我好心疼你。”
林攸一进班级就被围了起来，卓觉怕他的手被碰到了，不得站在他边上，隔开有的人不小心撞过来的肢体，刘流笑死了，说他像那种明星边上张着手保护的保镖。
“有没有内味儿了？”
“有！”全班都笑死了。
林攸挥着那只完好的手，跟阅兵似的，被众星捧月地拱到了座位上，人人问候了一番，才清静下来。
他的桌上堆了一沓整整齐齐的卷子，分门别类，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标注着作业和要交的日期。林攸定睛一看，差点没晕了，不少都是今天当堂要讲评的。
他嘟嘟囔囔，“真是要了我老命了。”文科卷子答案定式不大，抄答案又很容易被发现，尤其是课上老师还会问同学主观题怎么答的，没做真的交不了差。
结果第一节 就是政治，政治老师拎着一张卷子慢悠悠地就进来了，打眼一扫，一眼就看到了格外显眼的林攸。
第一节 大家都是有点恹恹的困困的，估计是想让大家精神一下，政治老师一下子就点着了林攸，果不其然，全班都瞬间支棱起了脑袋。
林攸有点无奈，站了起来，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题目。
老师格外仁慈，“知道你昨天没来，你就大致讲一下思路吧。”
他脑子里迅速理了几个点，张了张嘴，边上忽然慢悠悠移过来了一张卷子，上面写满了字，字迹有种刻意收敛的工整，看着格外舒服。
他扫了一眼卓觉，卓觉埋着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失笑，领了情，照着卓觉的卷子大致地念了一下。
一路念下来，倒是还蛮惊讶的，因为他的答案和他的思路几乎差不了多少，前面是原理，后面是举例分析，答案很工整，绝对是能拿高分的。
老师听完，啪啪地鼓了几下掌，“不错，很不错，答案有理有据，材料也结合分析了，非常好。”
他夸了一通林攸，让他坐下，看着底下的人都清醒地差不多了，终于开始讲卷子。
林攸把卷子推了过去，轻声道，“厉害啊。”他点了点那些原理，问道，“是翻书做的吗？”
卓觉头没动，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不是。”
果然学霸也只是暂时地跌落凡间刹那，基因在那里，林攸心里感叹了一句，对卓觉的信心陡然就涨了，对于看不到他穿女装顿时也多了一分遗憾。
等到学习进入正轨后，时间好像就变得快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原本还带着蝉鸣的热意逐渐被秋凉代替。
九月悄悄过去，马上国庆假期就要来到，老杨刚发了学校关于放假的通知，整个班级就沸腾了。
“国庆中秋八天假！我天，爽翻了！”周何蹦着跳着，状似癫狂，刘流急忙远离，生怕被传染了疯病。
周何在原地一个人蹦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蹦到了林攸和卓觉的边上，问道，“两位大哥，假期有计划吗，出去玩吗？带带小弟我呗？”
“唔。”林攸沉吟了一会儿，“我觉得在家里躺着比较好。”
“不是吧？”周何和刘流同时夸张大喊，“太无趣了吧。”
“不无趣啊，”林攸摊了摊手，“你卓哥还在我家呢，再说了，我还勉强算是个伤残人士，刺激的玩不了哈。”他甩了甩还没好全的手，无情拒绝。
周何大失所望，眼巴巴地看着林攸，可林攸就没再给他一个眼神，自顾自翘着腿，不搭理他了。
真这么绝情？这么没有余地的吗？
周何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好像林攸有点抗拒聊这个，又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转了方向，看向卓觉，“卓哥呢？”
却看见卓觉好像若有所思地看了林哥一眼，他冲自己使了个眼色，示意了一下微信聊。
第七十二章 放假
林攸右手的伤还没好全，横亘着一道长长的痕迹，应该是快要长好了，现在总是会有点微微的痒，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
边上卓觉一手侧着，另一只手在底下摆弄手机，已经熟练地不得了了，他能猜到大概率是在和周何聊假期去哪里玩吧。
他不是很想参与进去这种话题，他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害怕和抗拒，这么多年过去了，PTSD竟还如影随形。
高一的时候，因为他实在太冷漠，不和人交往，没有人去提醒他什么日子就要到了，可现在，那些人，那个人，他们在讨论假期去哪里玩，这一幕仿佛是多少年前的复刻，不断提醒着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日子的到来。
“行了行了，安静了。”地理老师抱着一大沓卷子走了进来，顿时给全班兜头一盆冷水，放假的热情被浇灭了不少。
“啊！这么多卷子。”一开始是一两个人在那里嘀咕，后来就发展成了全班一起哀嚎。
“作业好多啊~”
地理老师叫张丽，是个中年女人，看着不苟言笑的，实际上还挺和蔼。
她手指翻了一下，道，“不多啊，八天假期六张卷子，还留了两天给你们休息呢。”
“老师，”刘流大着胆子，苦着一张脸，“虽然但是，我们有六门课。”
“就是就是。”应和声此起彼伏。
可能是因为张丽从来没怎么特别凶过，大家对她都没有特别畏惧，有时候还敢开点玩笑。他们虽然在那里喊着作业多，但也没真想过老师大发慈悲，更多的是马上要放假了那种蠢蠢欲动的兴奋感要发泄。
张丽沉吟了一会儿，说，“这样吧，这节课就给你们写卷子了，能写多少就是你们的本事了。”
猝不及防的惊喜从天而降，全班都疯了一样欢呼起来。地理课代表麻利地把卷子分发下去，很快每个人的桌上就堆了一沓，随之而下来的答案，以供写完后对答案和理解解析。
假期的作业向来都是和答案一起下来的，文科一班都是拔尖的，没有谁会抄答案来糊自己，大都按照自己的学习方法去做。
林攸翻了一下，笔在指尖转了一转，被班里沙沙的声音带的也有点兴奋起来，正想对卓觉说我们来比一下速度和准确率吧，却看见卓觉还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回着消息。
他脸上的笑意像是退潮一样消失殆尽，手下无意识地就把卷子的一角给捏皱了。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班里有些还在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的人，只觉得兴趣索然。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埋首进了书山卷海。
有的时候学习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真正沉入其中的时候，外界的事情一点都感受不到了，当他又一次把卷子从头到尾订正完之后，扭了扭脖子，疏通了一下有点僵直的身体，才看见李幸在边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挥了挥手，“hello？你有事儿吗？”
“没……没，”李幸好不容易从瞠目结舌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都有点结巴了，他感叹道，“你是神吧，你这一节课写掉多少卷子？”
卓觉在一旁百忙之中抬起头来，“三套，我数了。”
“你才是神，一心多用还能看我这边。”林攸刺了回去，又冲李幸做了个淡定的手势，“我挑着做的，我又不是开挂了，手速也跟不上啊。”
李幸一脸“你看我像是被安慰到”的表情魔幻地飘走了。
林攸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这里翻翻那里看看，就是不想搭理边上看着他的卓觉。
卓觉盯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道，“我又惹你生气了吗？”
林攸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觉得你干什么惹我生气了？”
“哦，没有。”卓觉点点头，放心了。
“……”有气发不出。
这一天六门老师齐上阵，同一套说辞，同样数量惊人的卷子，尤其是英语，还给参加竞赛的人额外多发了三套竞赛题，林攸和卓觉在全班敬仰，并且同情的目光中接过了沉甸甸的期望。
在全校师生殷殷期盼中，放学铃终于打响了，最后一门课的老师非常知情识趣地迅速下了课，然后同学们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卷子作业收进了包里，开始犹豫要带什么课本回去复习。
“语文书，回去还要把古诗文背背，英语，回去背单词，政史地，都带回去，趁这几天，查漏补缺，弯道超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