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电话被挂断，卓觉回过神，发现自己的眼睛怔了好久，已经泛红酸疼。
　　不等他联系老杨，老杨已经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了。
　　又是一轮轰炸，卓觉好不容易把老杨稳住，没有让他大晚上直冲医院，挂了电话之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搬了一张凳子，准备就这样趴一晚上。
　　有点刺眼的灯被关灭，月光透过窗帘，房间里隐隐约约只能够看见一点轮廓。
　　可能因为黑暗的笼罩，让人的精神不再那么紧绷，卓觉坐在床边，指尖隔着空气，轻轻描绘林攸的面部轮廓。
　　他轻轻叹了口气，可下一秒整个人都一震，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手指被握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的林攸有点困倦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卓觉手指颤了一下，“你什么时候醒了？”
　　“就刚刚啊。”林攸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揉揉有点痛的额角，“赶紧睡觉吧。”他往边上挪了一下，空出了半张床位，“睡这里吧，勉强忍耐着挤一下吧。”
　　卓觉整个人好像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林攸已经困惑地又睁眼看他，才找回声音，“我怕压到你的手，趴着睡一会儿就行了。”
　　林攸盯了他一会儿，夜色里看得肆无忌惮，他完好的那只手干脆利落地掀了那半边被子，“快点的，明天你还要上课，别在这里啰嗦。”
　　他打了个哈欠，生理性泪水聚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整个人困意朦胧。
　　不知道是出于想让林攸赶紧休息的想法，还是他自己心里本来就很渴望，他从心，躺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身旁林攸好像满意地哼了一声，往边上偏了一下，换了个睡姿。
　　他本来紧绷着，以为自己根本睡不着，可是身边的热源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侵袭过来，继续掠夺了他所有的感官，困意就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身边的人的呼吸声逐渐均匀了，林攸睁了眼睛，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睡意。
　　在刚才卓觉手机铃声响的刹那，他就醒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装睡，但总之听到了外面卓觉全程的对话。
　　所以卓觉才会需要去打工，一个人住校吗。
　　所以他们终于相遇，不是偶然，是对方的万般努力争取来的。
　　卓觉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睡颜安宁，依稀还能看见小时候皮皮的模样，但如今，已经全部变了，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壳子。
　　林攸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
　　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只有睡得有点皱的床单显示出昨晚这里曾经躺了一个人，不是一场梦。
　　林攸猛然清醒，坐了起来。
　　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可能是要赶回去上课吧，毕竟挺晚的了，可以理解。
　　林攸虽然这么想着，可心里还是起了点微妙的感觉，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始乱终弃的人，第二天早上对方不负责任地溜了。
　　……什么鬼！
　　林攸被自己的想法恶心的一颤，心里呸呸了几声。
　　就算是始乱终弃，也是他好不好。


第六十九章 投鼠忌器
　　林攸坐着乱想了一会儿，挪着想下床。
　　“别乱动，”门口卓觉拎着几袋子早餐，蹙了眉头走进来。
　　动作忽然就顿住了，林攸迟疑地转过头去，脱口而出，“你没走啊？”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好像他有多舍不得一样。
　　“没走。”卓觉淡淡道，把包子、豆浆什么的都拿出来放在了桌上，“你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先吃早饭吧。”
　　他把吸管插好，递给了林攸。林攸接过来，眼神还一直在卓觉身上，定定的，他咬着吸管，没话找话一样，“你出去就是为了买早餐啊。”
　　“否则呢，”卓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递了一个甜包子过去，“你以为我走了？”
　　“呸，没有。”听到卓觉好像带着点调侃的话，林攸心虚地否定了回去，话说出口了才觉得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你还有点良心。”
　　卓觉好像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也吃起了早餐。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林攸道，“等下你就回学校吧，我去把手机修一修，给老杨打个电话。”
　　“不用了，我和老杨说过了。”
　　“那我也得先把手机给修了啊，再在家里躺一天，太累了，懒得去学校了。”林攸看着自己被五花大绑的收手臂，有点愁眉苦脸。
　　“不是，”卓觉耐心道，“你不去学校，我得把你送回家我再走。”
　　林攸忍不住想笑，“我又不是腿废了，自己能走啊。”
　　想不到卓觉真的还挺贴心，他心情很好，倒是想和卓觉多呆一会儿，就是他这课本来就落后，还是不能旷课。
　　卓觉好像想说什么，医生捧着本子进来了，就暂时闭了嘴，极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医生查了一下|体温，看了一下伤口，“挺好，没有感染。之后注意点，勤换药换绷带，养着就好哈。”
　　他用下巴点了一下卓觉，“跟我出来拿药，然后就可以回去了。”
　　“欸我也去，直接走吧。”林攸从床上蹦下来，穿好鞋跟着出去。本来卓觉是和医生并着排的，走着走着，忽然就慢了几步，和林攸并肩。
　　卓觉还是对刚才林攸说的不赞同，“听说这群混混东一群西一群的，抓不干净，你现在这个半残废的样子，还干得过人家吗？”
　　不知道是待久了还是怎么样，卓觉之前那副一直乖乖听话的样子好像渐渐消失了，敢怼他了，话语里居然带了点刻薄劲儿。
　　林攸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人一眼不可思议地望了他一眼，“你居然人身攻击我？”
　　“没有，”卓觉揽了他一把避过了对面匆匆走来的人，没放手，哼笑了一下，“我说的是事实啊。”
　　反了啊，林攸瞪着他，两个人边走边大眼瞪小眼，暗地里较着劲儿看谁先眨眼，幼稚得要命。
　　瞪了半天眼睛都酸了，林攸终于没忍住眼皮轻轻抽|动了一下，对面立即放松了，飞快地眨了几下眼，闷笑出声，卓觉还揽着他肩膀的手拍了两下，无语，“哥，你好幼稚。”
　　“你成熟，你才是我哥。”林攸才想起来昨天这个人居然对医生说是他哥，有点想要秋后算总账了，看着药房的窗口还有几步路，就想趁机偷袭撸他的头发。
　　无奈身体负有重伤，行动迟缓，动作太大，一下子就被抓了。卓觉盯着他受伤了还不安分的手，无奈，“你怎么受伤了还不老实。”
　　林攸举起完好的左手，“那你乖乖让我摸把头发。”
　　他手就举在半空，有点漫不经心地，像是在开玩笑，心里默默数了五秒，就切了一声，无所谓地准备放下手。
　　谁知道卓觉突然就微微低了头，“给你摸。”
　　他呆愣住了，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已经插进了卓觉柔软的头发里，微凉的干爽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又划开，有点酥麻、有点痒痒的。
　　指尖忽地就碰到了卓觉温热的头皮，像是触电一般，林攸手指都一颤。
　　“怎么了？”
　　“没。”林攸直着嗓子应了一声，为了掩饰，迅速地抓乱了卓觉的头发，有点乱蓬蓬的，还翘了几根呆毛起来。
　　就像是冷着脸的小绵羊一样，乖顺可爱。
　　他哈哈笑起来，若无其事地推着卓觉，“你去拿药，我在这里等你。”
　　外面已经艳阳高照了，卓觉提溜着几袋药，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一家手机店，“去那里吧。”
　　手机屏摔坏了，加上电量告罄，不难修，林攸和卓觉干脆就坐在那里等着了，手机店主挺爱热闹，大着嗓门问林攸，“你这手，咋回事儿啊？”
　　林攸：“打架打的。”
　　老板像是不相信，“你长得也不像是这种学生啊。”
　　林攸还没说什么呢，卓觉忍不住冷笑了一声，“确实不像。”
　　“你嘲讽谁呢？”林攸气得一把勒住了卓觉的脖颈，然后就被四两拨千斤地给拨开了。
　　“？”有两手啊。
　　看他们打打闹闹，手机店主笑，手下不停，嘴也不停，“你们俩今天不上学啊？不对，那个打架的，我看你挺眼熟啊。”
　　“啊？”
　　老板仔细瞅了一眼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声音都变得有点激动起来，“你不是那个年级第一吗？叫林攸的，我没记错吧？”
　　哦吼。
　　林攸转头看了一下卓觉，还挺得意，“您认识我啊？”
　　“害，之前去开家长会，就看你们那光荣榜上那照片，啧，榜首上就俩照片，你还长得怪好看的，就记住了。”
　　林攸自己是心情好，笑应了一句，“谢谢您啊。”
　　不过没等他在卓觉面前得意够呢，老板就挺好奇地问，“这好学生打架还这么凶呢？你别是学坏了吧？”
　　“……”
　　“嗤。”旁边卓觉笑出了声，林攸怒视他一眼，有苦说不出。
　　卓觉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这边那些扰事的混混是不是很多啊？”
　　话题突然就转了。
　　老板也没多想什么，“这一带就那么一个带头的，这边窜一下那边搞一下的，屁事贼多。”
　　“警察没抓过吗？”
　　“怎么没抓过，抓不干净啊，有的情节轻的教育两句也就完了。他们老大是不常过来，那膀大腰圆的，还练过，谁敢惹？而且你知道吧，”老板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像是故作玄虚一般，“他们好像在学校里还有什么人一样，这边谁要是惹了他们，那在学校的小孩子说不定要倒霉哦，谁敢搞哦真是的。”
　　他擦了一下换好的屏幕，长按开机。手机亮了起来，“喏，修好了。”
　　林攸接过来，扫了码付款道谢，和卓觉走了出去。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林攸淡淡道，“所以那群找李幸麻烦的是因为学校里有人才进得来的？”
　　“估计是，”卓觉脸色也不好看，毕竟这样的话学校里就像有个定时炸弹一样，因为投鼠忌器，这群人永远也抓不干净。
　　“真行啊，”林攸晃了晃隐隐还在发疼的手臂，啧了一声，眼神沉得能滴水，“我说呢，那么嚣张。”
　　卓觉有点担心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养养伤，这些事以后再管也不迟。”可能是怕他一时冲动，卓觉声音有点急，“别乱来。”
　　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人声车声很喧嚣，林攸听出了他话里的忧虑，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我没那么莽撞，别担心。”
　　林攸到家之后，就把卓觉给赶回去了，然后拨了个电话给老杨。
　　老杨秒接，都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守在电话边上。
　　他也没责备什么，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林攸的责任，声音放缓了点问，“这事儿你和你父母说了吗？”
　　“没有，”林攸道，“也没有大事儿，别让他们瞎担心了。”
　　老杨本来不是很赞同瞒着的，但是林攸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就嘱咐了几句，让他先别急着学校这边，如果不方便可以暂时找个阿姨来照顾一下，钱不够的话他可以先给。
　　林攸心里还挺暖的，老杨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是真的关心学生。他插科打诨了几句，让老杨别担心，电话就挂了。
　　其实他也有点逞强，就一只手，确实挺不方便的。
　　他一个人撑着把澡给洗了，衣服扔进了洗衣机，就觉得累死了，有点犹豫要不要把陈阿姨先暂时叫回来一段时间。
　　可是如果陈阿姨回来了的话，大概率就会和妈妈说，那又瞒不住了。
　　好烦。
　　林攸对那群混子的怒气于是又上了一层。
　　先走一步再看一步吧。
　　林攸鸵鸟心理，躺在床上舒了一口气，蒙了被子就开始睡觉。医院里的床其实很不舒服，加上昨天他心思太多，更是没休息好。
　　他脑子一放空，很快就睡着了。
　　中途醒了几次，因为懒又不方便，干脆就咽了几口面包，囫囵又睡过去了。
　　平常里总是嫌睡不够，这次总算是一次性全补了回来。
　　等到夜色漆黑的时候，林攸又醒了，睡不下去了。
　　躺得腰疼。
　　偏偏右手坏了，还没法写作业。
　　林攸百无聊赖地刷了几下手机，门外好像有什么声音，然后“叩叩叩”地被敲响。
　　这个点儿了，谁还来敲他家门？
　　他警惕心一瞬间提起，下了床悄悄走了过去。


第七十章 同居
　　敲门声并不连贯，叩了三下就停了，好像颇有礼貌地等着里面的人反应。林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
　　外面已经很黑了，一点月光和隔得远远的路灯的光笼过来，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颀长瘦削。
　　林攸愣了一下，当即拉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
　　卓觉单肩背着书包，一手划着手机，很耐心地等着，闻言按灭了屏幕，抬起了头，倒是毫不客气地走进来。林攸愣愣地让到一边，看着他熟练地换鞋。
　　“我跟老杨申请，晚上来照顾你。”
　　“？”林攸脸上缓缓浮现了一个问号，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追问道，“什么意思？老杨同意你晚上翘课过来照顾我？”
　　这怎么可能是老杨能做出来的事情？
　　“是啊。”但是卓觉回答得毫不迟疑，他把书包放进次卧，又把一些洗漱用品摆进了卫生间，林攸就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怀疑自己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