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窗帘拉上了,没有开灯。
……
餐桌上, 随着一声筷子磕碰瓷碗声响,空气仿佛都戛然而止。
客厅窗帘拉上了,没有开灯。
顾青站在门口, 想到顾紊畏光后敛目不去看刚刚还其乐融融的餐桌, 他从鞋柜里拿出拖鞋,俯身想要换上。
“顾青。”
顾母冷冷开口。
“跪下!”
顾青沉默了几秒,最终一声不吭跪下了。他们家一直以来便是如此, 犯了错父母不会骂他们, 但是会罚跪和打,从小便是如此。
空气如同一潭死水, 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母亲的话语化成利剑刺入他胸膛。
“你那么恨你的弟弟吗?见不得你的弟弟好过是不是!”
“看看你弟弟都成什么样子了, 你没有心吗?!”
这些话语宛如利剑刺入顾青体内, 他几乎体无完肤, 任谁被母亲这样说内心都不好受。他眼眸早已没有平时的锐利,却更多的是晦涩。
他嗓音哑然:“妈,我……”
蓦然高昂的叫声——“不要叫我妈!”
“我没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终于, 顾青忍不住抬眼去看,餐桌上面容惨白, 眼下还有青黑纹身的顾紊一眨不眨看着他,唇角似笑非笑勾起, 眼里透露出来的情绪该是高兴的。
顾青一直都不知道, 顾紊为什么会讨厌他至此…他们不是兄弟吗?
——“你就这么一直跪着, 什么时候想给你弟弟道歉再起来。敢起来的话这一辈子就不要进这个门了。”
顾母冷冷瞥了顾青一眼, 起身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顾紊的唇角愈发咧开, 他眼睛闪亮, 确乎是十分高兴。
“我不会原谅你哦。”
他恶劣地说。
顾青面无表情, 他只是问道:
“俞渺对你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令顾紊所有笑都消失殆尽, 昏暗的寂静里,窗外的天亦惨惨无色。
顾紊面沉如水,不说一句话。
当顾青以为自己不会听到回答的时候,对方语调嘶哑却温柔的问他。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是阿渺害了我,害我变成这个样子。”
只听“可是,是他救了我啊!”
顾紊脸渐渐泛起红晕,像回想起幸福场景手捂住眼下的纹身。
“我被倒挂在江河上,鞭笞毒打,还有给我注射…当时我一直相信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顾青身体猛颤。
“后来是阿渺救了我,他让我做他身边的狗,我趴在他身边,莫大的安全感包围着我。我就觉得,等待你们救援都不重要了。看他嬉笑怒骂,看他经历最灿烂的青春年华——”
“我觉得,我是幸运的……”
“我爱他。”
青年虔诚闭上眼吐露包裹着蜜糖的爱意。
*
猛吸一口烟,而后喷洒出灰白幻梦。
俞渺黝黑眼睛凝视天花板的吊灯,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懒懒散散。
身后偌大的落地窗外五彩斑斓夜景衬托他的身影桀骜独立。
秦拂因为下身不适,只能趴在床上。他仔细凝睇身边已经成熟的男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到曾经少年的模样。
他第一次见俞渺的时候,他才刚初三,手上缠绕绷带,而注意他的手掌和关节,遍布了茧子。后来知道了少年一直在学武。
那时候,他二十一。很早就出来混,当打手看场子,甚至危险的活都做。渐渐也混出了名堂,这一片产业都被交于到他手上。
那家会所是他的地盘。
他只是从过道走过往里随意一瞥,看到仰在沙发靠背上的少年,发是夜的黑。
昂首,精致面容上神色怠倦,眯眼天花板上闪射的斑驳光晕。就像仰望着星空,眸子盛满稀碎的光。
他与嬉闹欢笑人群格格不入,可是却张开腿,任身下人蹲着埋头苦干。
世俗。
桀骜。
青涩。
绘成少年的篇章。
当时秦拂看着口干舌燥起来,某处有了反应。第一次千方百计接近一个人。
打探人学校,放学带人堵着,或是叫少年一些好友约上他去他地盘玩。两人交集多了,越深入了解,就越是被吸引。
不过,老实说,他当初真没想到少年仅凭一腔热血干出大事,也没想到自己接手那烂摊子到现在。
秦拂点起一根烟,火星燃起,仔细看昨晚的确是被弄狠了,如今指尖都在颤抖。
他眸子在烟雾缭绕中微眯。
“阿渺我让人给你解决了那些条子。”
俞渺点头,没麻烦对他来说是好事。不过——
“听说……”他懒散抬起眼,伸手像是随意般摸上秦拂的头。
俞渺淡淡地说了句:“你把顾紊放出来了?”
秦拂:“怎么?想他了?”
他心底真的酸的冒泡。
俞渺:“倒也没……”
真酸。
*
死局帮——
任谁都不会想到,死局帮的核心竟然会是一个十八岁的男生。
死局帮盘踞这交通要塞元城 ,一步步逐渐发展成庞大势力。它在叶龙死后成为西北地区的新秩序。
投影中放大的照片,侧身着的少年伸出缠绕绷带的手。
手臂上还有“世界和平”的英文。而在他对面这个让顾青他们熟悉非常的老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叶龙。
叶龙,两年前被逮捕后他的种种事迹在网络上闹得纷纷扬扬。
比如包了那个影后当情妇,或是追溯家族上几代有朝廷大官,其中较为引人猜测的就是他流传是一个武学宗师的身份。
照片是两人交易时偷拍的。
照片中叶龙脸上已是满脸皱纹,笑容却是带着慈祥和欣慰。皱如树皮的手递过来几份股份转让协议书。
谁都知道这一定是能撼动西南地下格局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交给了年轻人。
年少的俞渺和差别并不大,或许脸稍微青涩一点,更为锋芒毕露,眉宇间净是不羁,他的张狂不屑于掩藏,和现在懒洋洋的做派不同。
但是无论何种姿态,那背脊同出一辙的笔挺。看着他,你会觉得这副照片神韵斐然,他鲜活地,仿佛里面的事情你正在感知他的存在。
温玟神色复杂地说:“真的是同一个义务教育吗?”
李天也感叹:“我那岁数还在埋头苦学希望能上个好大学呢。”
“可人家也考上了好大学。”张英真的感觉心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俞渺这个人给人感觉就十分复杂。
她有自己的孩子,为人母的,当她知道俞渺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然后和不良人士来往,却能在高考时考出好的成绩。她就觉得这孩子可能不像是表面看着的那样。
“诶,对了,顾青呢?”
“他最近在照顾阿紊。”
“噢……”
办公室一下沉浸下来。突然想起桌上电话铃声。
张英拿起听筒:“喂你好。”
“…”
“什么?”
直到电话挂断张英眉头仍旧紧皱,她抚了抚额。
温玟担心问:“怎么了英姐?”
过了一阵,张英深吸一口气下达命令——
“上面指示这个案子不用跟了,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还没等其他人有反应,门被扣响。
他们看去,是经开区派出所的那位老刑警。
“张警官,我可以和你说一些事吗?或许只是想证明一下,那孩子并非是个恶人。”他的容颜不再年轻,布满沟壑,背脊微弯。愁苦的面相之中,一双眼睛混浊却依旧拥有光芒。
“好的。”张英郑重其事地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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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等我收拾收拾您再落脚吧!”
俞燕不好意思地看一眼空相,又看一眼家里没洗的锅碗瓢盆,和扔在沙发上的男生运动样式的卫衣、外套。
裴保全笑着说:“我家外甥…害,男人嘛,性格大大咧咧不注重生活。”
空相摇头:“不碍事,不过我也得用他的一件衣物。”
俞燕正准备去给空相收拾房间,但是被制止了。
看去,大师脸上依旧是无悲无喜的冷俊,他说:“不用收拾,就带我去俞渺住过的房间吧,那鬼和俞渺有关,今晚我便在他房间做法探出那鬼物原型。”
“噢噢,好的……”
作者有话说:
今后神展开,不喜勿喷。这好久没写了。。把以前码的和了一堆。。唔,有点。。
第39章 梦境
“阿渺…阿渺……”
“过来…”
“阿渺……”
碧
“阿渺…阿渺……”
“过来…”
“阿渺……”
碧波荡漾的湖泊中央有一座方寸, 上面有一棵巨大拥有黝黑树干的槐树,那几乎笼罩大片湖泊的枝叶,洁白状如麦穗的槐花被风吹拂。
温柔却十分鬼魅的声音回响在一片空谷。
俞渺在回廊边静静看去, 只能看见笼罩在雾中的黑影。从影子和声音中大致知道那是个高挑的男人。
满鼻都是馥郁的槐花清香混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很熟悉的味道, 就像,曾经经常嗅到……
俞渺迈步,想探寻其中到底是何人。不过眨眼睛突然天旋地转。
落花迷蒙遮挡了视线, 俞渺怔了片刻, 内心某种熟悉感觉呼之欲出。
一只温暖的手掌抚摸上他的头,有人轻轻唤他, 像是舌尖含着块糖的甜腻。
“阿渺, 乖孩子……”
但不过一瞬, 一切都消散殆尽——
俞渺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吊着水晶灯的天花板, 身上深灰色被子温暖,加上身边人的体温,大冬天倒是受用。
他撇头, 就看到秦拂支起脑袋看他,
注意到他视线, 秦拂动了动身子,凑的近了些。
他唇边漾起讨好和带着不明意味的笑:“阿渺, 你做梦了吗?”
俞渺没去理会秦拂, 偏头又凝望天花板好一阵子, 突兀生出些不真切感。
他很少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而梦中的场景却格外真实, 就像记忆里存在这样的场景, 这样的呼唤……
那个声音……
想了一会没有头绪, 俞渺干脆不想了。他起身从床边散落的一堆衣服里翻出裤子, 在裤兜掏出烟盒, 修长指节取出一杆就点上。
“烟瘾真大啊。”秦拂感叹一句。
从初见开始,少年就喜欢抽烟,酒也喝,但分场合。
当时明明看起来不大,但那股子青涩就与成熟混合在一起,像含苞待放长在黑水里的花。
引得人不顾危险想去轻嗅、拥有。
大清早,俞渺不欲温存或是多说什么,倚靠在床头就拿起手机看。
倒是微信有消息。他点开看,是舅母俞燕发来的。
[渺哥儿,我和你舅舅回来了。]
[你还在元城吗?]
俞渺回复[在,过几天我就回来。]
……
“阿渺?”秦拂轻轻唤道。
俞渺抬头瞥一眼他,嘴里叼着烟,因为腾盛的烟雾他懒散眯起眼睛,神情并未有太大波动就移开视线,随便应一声就算回复了。
“嗯。”
秦拂:“大学生活怎么样?”
俞渺:“也就那样。”突然,他顿了顿。
啊……突然想起似乎,他大学里,是有一个男朋友的。
好久没联系了,听说犯了事?
指尖微捻烟头,突然又想起件事。
黑皇还养在邻居家,马上回老家了还是快点接回来。
黑皇性子不好,生人勿近,虽然只是让邻居喂一下狗就行,但那时间久了也会太麻烦了吧。
哗啦——俞渺将烟叼在嘴里起身去穿衣服。昨晚太激烈了,衣服散落的四周都是。
他捡起衣物,精壮白皙背脊背对着窗帘缝隙的光芒,莹莹流光从他肩头转到腰腹再伸入。
他身姿纤长,并不会给予人瘦弱感,每一寸肌肉都是恰到好处,无论什么衣服都在他身上显现最大的魅力。
秦拂问:“你要走了吗?”
俞渺穿衣服:“嗯,下次找你。”
答的足够敷衍。
“多久呢?”
“再说吧。”
秦拂看着他最爱的少年的模样。
窗外熹微晨光反倒是秦拂本来极好的心情阴郁下来,他如斯邪魅的眼底一片晦涩。
“阿渺,你真的忘了吗?忘了曾经?”
越说,秦拂情绪越加激烈,他走下床靠近俞渺,瞳孔长大狂热述说道。
如果说初见是想占为己有,那当他发现俞渺那一面时,真正的,才是身心都激荡诚服。
“阿渺,你知道的,我只是想让你回来。”
“回来后,钱,权,势,你什么都有,它们本来都是你的……”
随之,他凑近。
美丽脸庞靠近,俞渺眼睛都没眨一下。
秦拂那充溢爱的眼抬起,注视他,两人距离十分近了,他瘦削缠绕红绳的手腕轻轻攀在俞渺肩头,软若无骨像蛇一样搭在俞渺身上。
俞渺套外套的动作被迫停下。
两人几乎下一秒鼻尖就要触碰上,呼吸缠绵。
秦拂说:
“我也是你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你知道的,包括,杀人……”
时钟秒针移动作响。
良久,俞渺抬眼,视线冰冷地停驻在秦拂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