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黎像是捕捉到了他微妙的情绪:“你要是愿意,下次我请他们吃饭,你和我一起去?”
毕竟是他出了车祸,盛黎是因为他才麻烦别人,左池想吃个饭道谢是应该的,但这样一来,他和盛黎就会有更多的牵扯。
左池没有正面回答:“到时候再说吧。”
中午,盛黎回家按着菜谱做了鲫鱼豆腐汤,仍然用保温桶装着带进病房。
左池喝了汤,吃了豆腐和饭,就是鱼一点儿没动。
盛黎喜欢看左池吃饭,吃饭时,左池很放松,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有时候唇边还会沾上东西,和平日那副正经严肃的样子很不一样。他问:“怎么不吃鱼?”
左池说:“我就一只手能动,不方便挑刺。”
盛黎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只想着鲫鱼豆腐汤口味清淡,营养丰富,忘了鲫鱼刺多。
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嘴角下垂,有些和自己怄气。
“干嘛呢。”左池说,“我吃不了鱼,你还可以吃啊。”
盛黎不太高兴:“你就吃豆腐,显得多寒酸啊。”
左池:“不是还有鲫鱼汤吗?比盒饭好很多了。”
盛黎:“那你明天想吃什么?”
左池:“明天?明天你正常回去上班,不是说好了吗?”
盛黎想了想:“我可以请阿姨做啊。”
“不用。”左池拒绝,“陈姨说明天会给我送饭来。”
吃完饭,盛黎去病房外打电话去了。护工帮忙收拾碗筷,和左池相处了一天,她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一些,感慨道:“左先生,你的Alpha对你可真好,又是亲自给你送饭,又是在这儿陪着你,眼睛就粘你身上没移开过。实话说我做护工很久了,见过了各式各样的家庭,也没少照顾生病的Omega。有些Alpha请了我照顾怀孕的Omega之后就不管了,大多数Alpha连陪Omega产检都不耐烦,在Omega生产当天现个身,然后就不知跑哪里去了。”
左池愣了愣,解释道:“他不是我的Alpha。”
护工诧异:“哎呀,还没在一起呢。”
“……”左池说,“我和他不是这种关系,我有男朋友。”
护工的神色变得有几分尴尬:“那是我多嘴了。”
手机铃声响起,左池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秦序的名字。
还真是巧了。
左池接通,就听见秦序有些着急地问:“池,你是不是出车祸了?我那天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不告诉我?”
柏林和中国有时差,保险公司第一次给秦序打电话时,秦序没有接到,所以晚了一天才知道车祸的事。
左池说:“你别担心,不是很严重,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我不是瞒着你,是想晚几天再提,你才回柏林,肯定有些需要费心的地方。”
“可是你不让我担心,我会更担心,我会想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别担心而隐瞒。”秦序轻轻叹了口气,“你受了伤,不必处处考虑我。”
秦序问:“真的不严重吗?”
左池:“嗯。脸没毁,腿没断。”
秦序难得拆台:“不好笑。今天还有飞S城的票,不过是晚上的,我……”
“你母亲那边怎么办?柏林飞回来要十几个小时,你难道要两边跑?”左池说,“开视频吧,你看看总该放心了。”
视频接通,左池站起身,右手拿着手机,先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脸:“看吧,没有伤口。”
“咚咚。”
秦序说:“好像有人在敲门。”
左池正准备移开镜头,把手机放远一点。手机屏幕里,左池背后的门开了,盛黎出现在视野中。
第64章 问心有愧
“你没有回答,我以为你在睡觉呢……”盛黎反手把门关了,走近了才发现左池在打视频电话,而视频另一端的人正是秦序。他愣在原地,脸上的笑以最快的速度瓦解,大脑一片浆糊,像盘古开天辟地前的世界,天地不分,耳朵嗡嗡作响,宛若有蚊子在不断作怪。
左池下意识地将手机反扣在床头柜的桌面上,反应过来后觉得很可笑。
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又把手机立起来,转头对盛黎说:“你能再出去一会吗?”
盛黎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眉毛怒气冲冲地向上着,拼命压制着火气。
“我进来拿车钥匙。”他说,然后故意从左池的手机面前走过。
盛黎装模作样地在沙发上翻找,实际上关注着左池那边的动静。
盛黎的脸色难看,秦序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有很多问题想问,碍于盛黎还在房间里,只能暂时沉默。
时间过得很慢,半分钟像是过了十分钟。左池不耐烦地催道:“你还没找到吗?”
盛黎:“嗯。”
左池盯着他,一眼看出他的把戏:“不会在你衣服兜里吧。”
盛黎皮笑肉不笑地往衣服兜里摸:“哦,还真是。”
他慢吞吞地往外走,不甘心却无可奈何。门一关,他失神地蹲下身。
他们在里面谈什么呢?非得避着他谈,打电话还不够,居然要视频。
这么分不开吗?秦序才出国几天啊。
盛黎抓了抓头发,心痛得有些麻木了。
房间里,左池告诉秦序:“出车祸那天,盛黎刚好给我打了电话,别人接的电话,通知他来了医院。”
“池,你知道我看见他是什么感受吗?”秦序声音低哑,“我觉得很难过,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没有在你出事的第一时间陪在你身边,反而是其他人在照顾你。”
左池:“但这不是你的问题,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
秦序神情认真:“在我陪不了你的时候,我希望有人陪着你度过难关。可是他……我会介意。”
左池:“我和盛黎说了,明天起他就不过来了。”
左池想到盛黎出门前的那副模样,心里有点苦涩。盛黎给他办手续、给他做饭、照顾他、替他查车祸真相……他没有办法不动容,可也没有办法接纳。
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
“我母亲的情况很乐观,生活能够自理。她见到我后骂了我一通,说父亲夸大其词,说压根不需要我专程过来。我也为她请了护工,估计很快就能痊愈。她知道你的事后劝我赶快回中国……”秦序的眼里飞快地划过一丝失落,“你想我回来吗?”
“我……”左池说不上来,他觉得他这点伤不需要被特殊照顾,急着让秦序回国有些任性。可他若说不想让秦序回来,又有些过于理智和冷静。
秦序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你到中国来有半年了,你和你母亲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要、要是你现在回来……”左池罕见地语无伦次。
“我知道了,我会按原计划在这边再待几天。”秦序揉了揉眉心,转而问道,“车祸是怎么回事?”
左池把当时的场景和从警察那里得到的信息重述了一遍。
“才拿到驾照就开这么快?太没有责任心了,害人害己……要不是我当时去机场,你也不会过那条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左池摇头:“别把责任推到你自己身上。”
他们聊了一会,两人都没有什么兴致。护工敲门提醒左池到时间该换药了,左池应了一声,对着手机说:“该去换药了,我们下次聊。”
“好。”秦序轻声说,“注意养伤,不要为了工作太拼命。”
明知道护工就在门外等他,左池挂了电话,却没有立刻动身。
他发了一会呆。
挂断电话的一瞬间,他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害怕麻烦,害怕亏欠。
就像他知道他和秦序的信息素匹配度很高,也许秦序能够给他一个临时标记让他更轻松地度过发情期,他却无法开口。
他觉得他如果提出要求,就是在利用秦序的感情。
可情侣之间别说临时标记了,发生什么也再正常不过。
是他问心有愧,他想要理清楚自己的心,却越理越乱。
当天晚上,想到左池没有吃上鲫鱼,盛黎煮了鱼片粥。
因为下午的插曲,他心情很差,但一想到也许左池之后根本不会再吃他做的饭菜,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他当然希望左池平平安安,可不得不承认,左池出车祸后的这两天填补了他过去两个月的空白。只要和左池处在同一屋檐下,他就会满足。
可今晚一过,他和左池又要桥归桥,路归路了。他不能再闻到近在咫尺的黑加仑香,他不能再睡醒就见到左池,他不能再守在离左池最近的地方。
他难过得要死,在身上喷了大量的阻隔剂,才遮住琥珀变酸的味道。
他把鱼片粥交给护工,让护工带进病房,自己到医院后面的小花园抽了两根烟。
理智上,他知道秦序是左池的男朋友,知道他无法干涉,知道他胡搅蛮缠只会惹得左池讨厌他,可情感上,他始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即使是冬天,小花园里还是有不少蚊子,在盛黎露出的手腕上咬了两个包。
捱到十点钟,确认身上没有烟味了,盛黎才回了病房。
病房的灯关了,左池已经躺上床。
“阿池。”
盛黎在黑暗中喊他的名字。左池没有睡着,黑加仑信息素的浓度就是答案,但他也没有回应盛黎。
住院的第四天,盛黎照常去上班了。左池在半梦半醒间有察觉到他出门,但醒来发现沙发上没有人,餐桌也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心里还是有一丝怅然。
早上是护工给左池买的早餐,仍然是豆浆配小笼包。
豆浆没有加糖。
左池喝了口豆浆,抬头看了护工一眼。护工说:“盛先生说你喝豆浆不加糖,如果不够甜的话,我下楼再买一杯。”
左池握着温热的豆浆,呐呐道:“不加糖的好喝。”
人的口味是会随着年龄变化的,可有些嗜好从未变过。
左池昨晚想了半宿,想他该怎样面对盛黎,想……他是否该继续和秦序往下走。
如果他对秦序的好感始终无法转换成喜欢,时间拖得越久,他只会辜负秦序更多。他在脑子里回顾认识秦序以来的点滴,被愧疚感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秦序是很好的人,他值得一份全心全意的喜欢。
左池打算等秦序回来后,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中午,陈姨过来送饭。陈姨做的午餐菜式丰富,三荤两素一汤,看上去很有卖相。
她嚷嚷着左池又瘦了,得再多吃一点把身子养好。
“小池少爷啊,我是才知道你出了事。你也不知道和我说一声,我是帮不了什么大忙,但做饭是没有问题的。”陈姨说,“你前两天都吃的医院的盒饭吗?医院的盒饭哪里吃得饱啊。”
“谢谢陈姨。”左池对她笑笑,“前两天是我……一个朋友做的饭。”
左池吃得很撑,胃里的食物还没消化完呢,一个削好的苹果又递到了他面前。
左池:“……”
陈姨说:“吃个苹果,往后都平平安安的。”
左池接过来咬了一口,眼眶有些酸涩。
陈姨是听到舒青榆和左易吵架,才知道左池出了车祸。
她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自然看得出雇主夫妻貌合神离,不过他们很少不顾脸面地大声争执。
舒青榆问左易:“左池出车祸了,你作为父亲,不去医院看他吗?”
左易说:“他一个做儿子的,违背了我的意愿,自己出去开公司,你问问他还姓左吗?他不来认错,不来道歉,还指望我先低头?”
“他出车祸了!你没听懂吗!”舒青榆歇斯底里地叫喊,“不管他是Alpha还是Omega,他都是你的儿子,我们的儿子!你是一点都不关心他!”
左易恼怒:“够了!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吗!若不是你骗我左池是Alpha,我早就把左烈接到身边来培养了!他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废物!”
“你的私生子本来就是个废物。”舒青榆冷笑,“你就把公司都交给他吧,你就让你们左家的基业毁在他手上吧,等几十年后你到了地下,你看你对不对得起你们左家的祖宗!”
左易摔烂了茶杯:“滚!”
陈姨在楼下听得发颤,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她是个Beta,丈夫是个Alpha,他们育有一个Alpha儿子和一个Beta女儿,就是没有Omega孩子。
她不觉得Omega有什么不好,特别是左池从小就特别听话特别优秀。
她看着左池长大,心里也把左池当半个孩子,会担心左池一个人在外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可现在小池少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住了院,舒青榆和左易却还在为了谁是谁非争执不休,陈姨第一次觉得左池搬出这个家是正确的选择。
第65章 赌徒
左池住院期间,陆续有朋友和生意合作伙伴来医院探望他。
韩起策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来了,还带了一大束百合花,祝左池早日康复。
他走后,护工给花浇水,嘴上没说话,看左池的眼神都不对了,好像左池是什么玩弄Alpha于手掌心的渣O。
左池:“……”
舒青榆也来了两次,每次待的时间都很短,她似乎不知道该和左池聊什么。他们相处了二十几年,抛却家业、工作、学习,竟无话可说。
舒青榆脸色有些憔悴:“我打听过了,瑞士有位医生做过上万台腺体修复手术,手术成功率极高。等你左手伤好后,我们去瑞士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