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保姆也是有群的,平常还经常约着打麻将。”
上有太太圈,下面就有保姆圈。
陆妈妈想着老师的后事还是要花几天时间,便让阿姨这段时间想办法多照顾照顾洛奶奶。
“至于二宝,这次难得回家,爸妈恐怕没什么时间陪你咯,世界赛期间,爸妈攒攒假期一定去现场看你比赛。”
“好啊,一定得来。”
于是晚餐匆匆结束,菜怎么从厨房出来的,怎么回厨房里去。
陆以澜回房间后,洗漱完却怎么也睡不着,盯着聊天框发了好一会呆,想起了那天谢长安突如其来的一句「专业第一」,他那时不懂得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现在却是深刻地懂了。
他退出来给洛水谣发信息,对方也是没回,于是随便开了把比赛视频,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准备听着声音睡觉。
这也是他一手常用催眠手段,就在昏昏欲睡快要失去意识时,铃声突然炸醒,给陆以澜吓得裹着被子摔倒在地板上。
陆以澜抬手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把脾气压下去,轻柔地「喂」了一声。
“我以为你睡着了。”
陆以澜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在被窝里滚了半圈,“还没有,你姥姥睡了?”
“吃完药睡下了。”
“哎。”
陆以澜有点不知道说什么,谢长安倒是先开了口,说他习惯叫外婆,因为小时候被养在外省。
陆以澜不会安慰人,也觉得此时安慰人没用,于是将故事往越远的地方扯约好。
“你爷爷奶奶对你如何?”
“很好,因为他们那儿全国出了名的重男轻女,我又运气好,是个带把儿的。”最后几个字谢长安带着轻蔑的语气说出来,显然爷爷奶奶的好让他觉得有点无福消受。
陆以澜只好又扯开话题,“你那边还有兄弟姐妹吗?”
“有几个姐姐,关系不太好。”
陆以澜算是服气了,又把话题往自己身上扯,“我有个哥哥,还挺厉害的。”
于是开始聊他哥,他哥小学学习成绩优异,但酷爱掏鸟蛋,初中学习优异。
但酷爱掏鸟蛋,高中学习优异,但酷爱掏鸟蛋,直到高二那年,他掏了喜鹊窝。
他说,你知道喜鹊其实是鸦科的吗,令人闻风丧胆的鸦科大佬,聪明,懂战术,群殴时有鸟望风、有鸟打前锋,然后我哥被打得满头包。
“你哥知道他这么酷爱掏鸟蛋吗?”谢长安在那边笑了,笑声很好听,让陆以澜想到了午后玻璃窗便挂着的风铃声。
他声线是个清亮的少年,剧里也总是这样的角色,现实中却几乎与这几个沾不得边。
陆以澜心口突然漫出丝丝密密的疼,缠着得他的心脏几乎要不能呼吸。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忘了自己睡着时对面有没有睡着,他醒来的时手机已经关机了,冷冰冰地躺在地板上。
陆以澜扶着腰从地板上爬起来,他竟然真的在地板上睡了一整晚!
他洗漱完出来,阿姨在楼下做糕点,说一会儿给洛老太太送过去,陆以澜咬着筷子琢磨了一下。
“我跟你一起出。”
他上楼收拾了一番,拎了个纸袋跟阿姨一起出门。
司机把车开到陆家老宅所在的那条街,下车时,陆以澜打量了胡同两边,跟身边的阿姨说:“等爸妈那边弄完了,您跟他们说,让他们搬过来陪洛老太太住一段时间。”
阿姨也点头应是,“老人家很多时候活的都是一口气,这口气沉下去了,往后的日子……可没多长了。”
陆以澜拎着纸袋和食盒上门,进了屋只见到老太太落在摇椅上晒太阳,洛水谣在旁边陪着,不见他哥。
见他们来了,洛水谣赶紧迎上来,搬凳子,倒茶水,一副持家女主人的模样。
“两位先坐,喝口热茶。”
陆以澜先道了谢,没坐下,立刻去看了老太太,老太太精神很不好。
比起昨天来看着更糟糕,打完招呼老人也是虚虚应了一声,脸上没多少笑颜。
“看,我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陆以澜把他带来的礼物从纸袋里取出来,是一只风铃。
透明的玻璃瓶里装着一个一个小巧精致的建筑模型,下面选择各色羽毛,是他妈不知道那儿国寻的宝贝,被他拿来借花献佛。
老太太瞧见这东西倒是来了点兴趣,眼珠微微转动。
“Universum Bremen!奶奶,看!”洛水谣站在旁边指着风铃给她讲解,老人自然都了解,倒像是她在递交功课,最后握着老人的手,悄声地说,“选了这个专业并不全然是被迫,我也真心喜欢。”
老人这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带着和蔼的笑。
陆以澜看着这画面,准备离开,走到胡同口时,听见洛水谣唤他。
“小陆哥。”
陆以澜回头,见她双眼通红,耍宝道:“叫我小鹿宝。”
“唉。”洛水谣脸上荡开笑容,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谢谢,谢谢叔叔阿姨。”
陆以澜拍了拍她的肩膀,“谢什么,你哥呢?”
提到谢长安,洛水谣面上的表情开始变换,好似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表情,“他跟我妈决斗去了,决斗完大家都能消停一段时间吧。”
决斗,陆以澜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这个词。
他跟洛水谣道别,去做理疗,做完回家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回基地。
大概是决斗时间紧张,他都没有收到谢长安的消息。
第二天机场。
陆以澜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倒霉,他竟然在VIP候机室遇见了洛女士。
他端着咖啡,脸冲着墙,结果对面的人还是坐了下来。
她取下墨镜,精致的难掩一脸疲倦。
陆以澜嘴不离咖啡杯,只拿余光轻轻地瞥她,刚有点心软,就听见对面朱唇亲启。
“你离他远点。”
“他有病。”
啪。
咖啡杯从陆以澜手中跌落,滚烫的褐色液体洇透了洛女士雪白的鱼尾裙。
第24章
◇
“那你就喜欢……我一个啊?”
反应最大的是旁边的服务人员和洛女士带来的秘书, 两位事件的主角一个只是微蹙眉头,另一个只是起身,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以澜并不确定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到底是因为过于震惊,还是自己就想这么做。
他生活的环境里, 让他完全无法想象、无法理解, 居然会有一个母亲用这样的词汇去形容自己的亲生孩子。
果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却远比艺术魔幻。
尽管如此,家教仍旧不允许他在公共场合对一位女士做出这样的事, 于是回过神来后, 他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湿毛巾,替她擦着名牌包上的污渍。
“非常抱歉。”
“洛总,给。”
秘书反应迅速,已经从行李箱里取出来一套干净裙装,洛女士接过纸袋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向洗手间。
她转身离开时回头深深地看了陆以澜一眼, 或许是她情绪压抑得很好, 这一眼里陆以澜看不到太愤怒的情绪, 他以为就他目前了解到的洛女士一定会暴跳如雷, 抡起咖啡杯砸他脑袋都不一定, 可她非常端庄, 表情也只是有点烦躁。
一点点。
陆以澜呼了口气, 重新坐回位置上。
窒息。
他刚刚想到了一个非常窒息的可能, 可能洛女士对外人有着十足的耐心和包容。
否则以她的手腕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秘书也是自己亲妈的眼线?
她只是把自己生命中的负面情绪统统发泄到了一个人身上。
见他妈的鬼, 离了大谱了。
陆以澜低头时见到自己鞋面也溅上了污渍, 他拒绝了服务生的湿纸巾, 主动到洗手间「自投罗网」。
洛女士已经换了一套丝质的裙装, 正对着镜子整理补妆,见陆以澜过来了,她的视线立刻投了过来。
“我猜您还有话说。”他也算犯了错,自然也要受点惩罚,不如就罚他把洛女士的话听完。
洛女士眼神从他身上淡淡的掠过,继续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说他喜欢男人,我刚刚得知的时候的确挺愤怒,但之后我也很快想通了,喜欢男人女人,或者是喜欢哪个具体的人,都没有区别。爱情只是虚无缥缈的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知道什么才对他最重要。”
“我劝你是好心,我看你家的人比较喜欢走痴男怨女那条道,怕你离他太近,陷了进去。”她站直身体,将颈边坠着蓝宝石的项链整理到最中间,语调还是淡淡的,“我生的儿子,他流着什么样的血我最清楚。”
陆以澜轻笑了一声,夹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你生的儿子,你养过吗?”
洛女士一道锐利的视线投射过来,陆以澜赶紧抬手摆了摆,“OKOK,我知道您给过抚养费。”
活了二十多年,陆以澜今儿才算彻底理解了什么叫完全无法沟通。
他望着天花板,心想,他曾经还幻想过跟洛女士见面时,对方会像总裁文里的董事长夫人拿出一张银行卡砸到他脸上,大喊一句:你这个连高考都没参加过的烂仔赶紧离开我儿子!
事实是,洛女士可能的确看不清学历低的人,但她大多数时候忙于奔波自己的事业,并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去鄙夷别人,只有给自己儿子找茬的时候会格外在意这事。
所以重要的不是高考,是如何给她儿子添堵。她看不起300分的艺术生,但更讨厌一个不听命于自己的儿子。
陆以澜越想越觉得窒息,这是何等可怜可悲可恶的女人。
“阿姨,有缘再见。”
陆以澜转身离开,心里琢磨着,最好八百辈子都别见了。
登机前正好他妈打来电话,问了他出国比赛的时间,说这几天太忙没时间,等忙过了这一阵会跟阿姨一起做他喜欢吃的肉酱,果干,到外面哪怕每天拌干饭都不腻。
“哦对,那边饮食你很有可能吃不惯,俱乐部会让做饭的阿姨过去吗?应该会吧,我跟助理确认一下,实在不行我来安排厨子。”
陆以澜哭笑不得,“够了妈,你不要做得太大张旗鼓,暴露了我没打过几次世界赛的事实。至于饮食方面,俱乐部会安排的,再不济我就去吃海底捞,全球连锁。”
他说完,在电话里啾咪了好一阵儿,把他妈乐得手机都拿不稳。
“行,要准备起飞了,我先挂电话咯?”
“好,注意安全,还有,比赛加油哦。”
陆以澜挂完电话,切换到飞行模式前先扒拉了一下他跟谢长安的聊天窗口。
安慰?
没有意义。
他左思右想,一直憋到下机前才想出来一段话。
【你知道S赛冠军奖杯有多大吗?】
【我也不知道】
【据说有脑袋那么大。】
【等哥哥给你打一个回来,长长见识。】
谢长安回:好啊。
回到俱乐部,陆以澜便开始收拾着手收拾行李,打开背包的时候他看见了那从经过苏醉的手收到的礼物。
一枚银龙戒指,和一朵干枯的玫瑰。
他从包里抠出命运坎坷的玫瑰,将凌乱破碎的花瓣夹进一本书里,脑内灵光一闪,拿出手机在搜索框敲下四个字:香槟玫瑰,捉摸了下又加了几个字——的花语。
「我只钟情于你」
陆以澜身躯抖了三抖,有点受不了。
“万一是这种花进多了所以打折呢?”
他给自己洗脑,疯狂洗脑。
领队过来敲了敲门。
“鹿宝,先把东西收拾好,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就出发了。”
“好勒。”
这种出国比赛都是能尽早就尽早出门,首先给各种可能面临的突发情况预备处理时间,其次是饮食、时差,甚至是空气都要时间适应,所以等陆以澜收假回来,立马就安排了第二天出发。
陆妈妈也知道了这个安排,只能遗憾地表示他要晚几天吃到肉酱了,比赛时间持续一个月,他们不可能请一个月的长假,明年的年假已经预支了一半给老汤的葬礼,再预支剩下的一半最多也只能攒十天,到时候过来看淘汰赛。
陆以澜觉得挺好,他认为BO1观赏性还是差了点,还是淘汰赛的BO5有趣。
东西收拾完,又被拉着去聚餐,这一顿来的熟人挺多,有共同要出征S赛的兄弟,也有已经放假穿着大裤衩夹趾拖鞋彻底放飞的兄弟们。
虽说粉丝在各个平台撕得不可开交,但私底下他们关系都还不错,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一顿饭干到凌晨两点,陆以澜回来洗漱睡觉,躺床上时看到谢长安12:00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陆以澜回了句「没有」,同时熬夜狂魔的谢长安果然也没有睡着,立马给他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喂?”
“喝酒了?”
陆以澜的声音听着含糊不清,一听就是喝了的表现。
“啊,一点点。”陆以澜把手机开了免提往枕边一丢,人往另外一边打滚,一边滚还一边哼唧,恨得电话那头的人也跟喝了似的浑身发烫。
“难受吗?”谢长安的声音已经有点哑,他脑子里幻想了一下此时的画面,那头柔软的卷毛在柔软的绒被里滚来滚去,一边还会因为体温过高撕扯衣领,雪白的身体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