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裕寒说:“我刚刚还在想,要是你认不出我的话,我就要走了,当做没来过。” 郁南有点惊讶:“难道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不然呢。”段裕寒耸耸肩,往后抓一把头发,“我在湖心美院又不认识其他的人。还好你还是很有名,我才问了三个人,就知道你在这栋楼。等你下课都快等一小时了,肚子好饿,要不要请我吃顿饭啊?” 朋友的到来让郁南有点兴奋。 不开心的事都抛之脑后,带着段裕寒去他们美院老师常常光临的“高级”餐厅,点了好些菜。 段裕寒也不客气,以前两人有段时间几乎无话不谈,吃饭请客的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湖心美院的啊?”郁南眼睛亮晶晶的。 那时候集训完,两人说好要继续联系的,各自和同学回了自己的城市。回去后不知道怎么地,不知道是谁先和谁疏远,又或者是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就这样断了联系。 问完之后,郁南觉得问得不对,他早告诉过段裕寒他要考湖心美院,还说好了要一起考。 段裕寒替他盛汤,答道:“微博。” 郁南不解:“微博?” “前天的那条微博,我正好关注了博主。”段裕寒意简言赅,“我在微博看见你的照片了,正好来找你。” 郁南记得那个博主叫“帅哥疗养院”,里都是帅哥,段裕寒关注那个干什么。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段裕寒说:“我发私信没发过来,你关了,不然我可以早点告诉你的。” 郁南:“我一直以为你会和我一起考这里,还打听了入学名单有没有你呢。” 段裕寒微笑道:“我留级了。” 郁南“啊”了一声,有点意外。 段裕寒说:“我爸到最后也没同意我学美术。我留级了一年,现在在潼大念建筑专业,成了建筑狗。” 潼大就在隔壁潼市,一个小时的高铁就可以到达深城。 原来他们挨得也挺近的。 那时候段裕寒就被家里管得很严,属于很叛逆的少年,一心想成为画家,否则他和郁南也不会有那么多共同语言了。 郁南露出遗憾的神情。 “没学成画画,还是可以来美院的。”段裕寒毫不在意般,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替我难过,一会儿带我在我的梦想大学转一圈怎么样?” 郁南点头:“没问题的。” 两人一边聊一边说,三年不见也没给他们带来隔阂。 走在路上,段裕寒说郁南长高了。 “以前就这么低。”段裕寒比划着自己的耳垂高度,“现在到我这。” 同是少年人,段裕寒长得很高,郁南刚到他耳朵上方。 不过段裕寒属于修长挂的,没有什么肌肉,倒不至于让郁南很有压力:“我比你小一岁,明年说不定就和你一样高了。” 段裕寒就按他头,揉一揉。 郁南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比他大的人都喜欢这样做,可是他不觉得段裕寒是哥哥,红着脸退了点:“我又不是狗啊。” 一路上有许多人和郁南打招呼。 段裕寒笑说:“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你果然很有名。” 郁南就扳回一成:“因为我现在是学长了。你才大二,你也得叫我学长。” 段裕寒从善如流:“学长。” 郁南满意了:“乖。” 下午,两个人还一起去上了公共课,由段裕寒给覃乐风代点到。 这次穿帮得更快,陌生脸孔更加吸引人注意,老师很生气,取消了段裕寒的旁听资格,把他赶出去了。 郁南坐在窗边,看着段裕寒迈着两条长腿,在楼下百无聊赖地转圈圈。段裕寒也长得好看,总有路人看他,他就坐到一棵树下面去待着了。 于是等到一下课,郁南也翘课了。 他抱着书跑下楼:“段裕寒,你等等我,我去宿舍把书放好,然后陪你出去逛一逛!” 段裕寒说:“你们教授那么凶,你不怕他扣你分?” 郁南很有义气地说:“可是我也不可以丢下你一个人。” 他们去逛了美术馆,画了沙画,还去游戏城打了游戏,开开心心地玩了一整个下午。 段裕寒的高铁票是晚上的,郁南将他送进了站,约好下一次去潼大找他,或者段裕寒再过来找郁南。 临进站前,段裕寒忽然停住脚步,害郁南一头撞上他的背。 “啊!” 郁南撞痛了,捂着额头。 段裕寒说:“你在微博说你喜欢男生。” 郁南大方承认:“是啊。” 段裕寒低头看着他:“那我终于可以把那件事说出来了。郁南,我以前喜欢过你。” 郁南震惊:“!!!” 段裕寒笑了下:“走了。” 说完,段裕寒转身潇洒地进站,还站在尽头对郁南云淡风轻地挥挥手。 郁南的脸红了个透彻。 他想,他是在微博说了喜欢男生,可是他也说了再也不想谈恋爱啊。 回去的路上,郁南拉着地铁的手环,跟随者人浪随波逐流。 段裕寒是他的朋友,是他高中时代遇到最好的朋友,代表着一段为了理想热血奋斗、挑灯夜战的少年记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回到学校,刚走到宿舍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幻影却打断了他愉快的心情,好像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郁南收起轻松的步伐,走得很快。 男人却下了车,安静地看着他走过去。 擦身而过时,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郁南的心蓦地跳得乱了几拍,凭空生出被烫到的错觉,没有等他甩开那只大手,向来身居高位的男人便开口了。 “宝宝,我对不起你。”第五十五章 娃娃 “宝宝,我对不起你。” 郁南听到这句话, 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宫丞不是没有说过对不起, 不是没有道过歉。往往, 这个男人道歉的目的都是为了要哄他,这一次听起来分外珍重, 完全不带任何敷衍。 无法相信这句话来自于宫丞口中, 他抬头,都忘记了挣扎开那只大手。 道歉是为了什么? 郁南垂下眼睫, 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纤细柔滑的质感消失,宫丞手中骤然空荡荡,眼神暗了一瞬。 郁南的手有些冰凉,穿得也有些单薄, 宫丞很想将人拉过来, 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将他完全拥入怀中,让他身体慢慢地回暖,像以前一样。 每当他那么做,郁南就会回抱住他的腰, 抬头亲他的下巴,和他说说话, 眼睛里面就像有星星。 宫丞无比怀念那感觉。 可惜郁南说完那句话就退了些,与他隔了两三步的安全距离。 路灯下不甚明亮的光线里, 郁南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像叛逆期的小孩子,不愿意和家长讲哪怕一句话:“你真讨厌。” 他毫不留情的、带着点稚气的一句厌恶, 完全不加任何掩饰,脱口而出。 越是直接的反应,越能体现真实情绪。 宫丞脸沉下来:“宝宝。” “叫我宝宝也很讨厌。”郁南皱眉说,“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更不是你的宝宝。你是不是对每个情人都这么叫?” 宫丞心脏猛地一坠,拉得生疼。 他无言以对。 毫无疑问地,他的确这么叫过别人。兴许是兴之所至时叫过一两次,因为懒得记名字,叫起来也完全不带感情,可是他不能说没有。 他已经无法对郁南做到欺瞒或者敷衍。 只得启唇道:“以后不会了。” 郁南抿着唇,眸子里有什么在闪烁。 几秒后,他抬头看着宫丞,似乎本来就不在意他有没有这样叫过别人:“那和我也没有关系。” 说完,郁南抬腿就往宿舍走。 才刚走了一两步,他猛地察觉腰间一紧,男人不由分说地单手抱住他的腰往后拖。 熟悉的结实手臂,与那动作间隐隐散发的成熟男性荷尔蒙,让郁南脊椎一麻,裸露在外的颈部皮肤迅速窜上了一层鸡皮疙瘩,连毛孔都进入戒备状态:“你干什么!!” 宫丞将人拖上车,干净利落地“咔嚓”一声上了锁,看样子是防止他跑掉。郁南打不开车门,气得砸门:“放我下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然而车子并没有发动,车上也没有别人,安安静静停在原地。 宫丞欺身上来抓住他的手:“不去哪里,不要怕。” 郁南甩开他,退了一步,所在座椅角落。 他恼怒得双眼发红,冷静的神态终于露出一丝破绽,咬牙切齿地瞪着宫丞。 宫丞反而长臂一伸,用力地把他抱入怀中。 郁南浑身警铃大作,汗毛倒竖,却怎么推都推不开。车内空间再大,也让他施展不开拳脚,再加之宫丞力气大得可怕,他几乎被抱得浑身发疼,只好一口咬在宫丞肩膀上。 宫丞一声不吭,任他去咬,手臂收得死紧。 郁南的牙齿咬合,透过布料咬住了肩膀的肌肉,毫不留情,宫丞却似乎没有痛觉般低声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郁南脑中蓦地闪回方有晴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宫丞在说什么。 他的纹身! 宫丞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根本舍不得放手。 他闻到郁南身上的温暖气息,带着沐浴露香气,雪白的脖颈就近在咫尺,让他生出确切的渴望,恨不得揉进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郁南对他来说,天生就具有要命的吸引力。 他以前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 “你的纹身是为我纹的。”宫丞沙哑道,“玫瑰,因为我喜欢玫瑰,你才纹了它。” 郁南松了口,颤抖道:“胡说八道!我纹身是为了遮我的疤痕,关你什么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宫丞的声音在耳边,低醇迷人:“我看见你的疤痕了。” 郁南怔愣,眼中留下一滴眼泪来,不知道是疼痛还是耻辱。 “那又怎么样?我丑不丑,好不好看,又不关你的事!” 那也只不过恰巧说明了他的年少无知。
听说宫丞喜欢完美无瑕的事物,就努力想要朝那方面靠近,这样也就算了,还被宫丞弄了个清楚明白! “告诉我。” 男人紧紧抱着他。 “告诉我,怎么弄的,有多疼?” 郁南咬着唇,不愿吐露一个字。 “对不起。”宫丞再次道歉,“我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些。我那时候……是在是太混账了。对不起,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南南,我错过了很多,我们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再让你玩弄我一次吗?”郁南反问。 宫丞察觉他的嗓音变得很冷,稍微松开人一看,霎时心如刀绞。 郁南的眼睛大而圆,黑白分明,漂亮得像是会说话。
撒娇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就心软,哭泣的时候也特别容易让人心疼。 此时他面无表情,眼神是怨毒的,充满憎恨,宫丞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显然被伤得太深了、太狠了,才被掠夺了那份天真。 宫丞呼吸一窒,说出话都是痛的:“宝贝……” 郁南别开脸,憎恨不减:“没错,我是因为你喜欢才纹的玫瑰,那是我自己的事。我那时候情感错乱,以为自己喜欢你,你没什么好得意的。” “我有罪,全都是我的错。” 男人沉痛地说,将错误一一认下来,没有辩解,“我发现得太晚了。我恣意浪费你的心意,无视你的感情,所以我才来道歉。我错了,郁南,我活了三十七岁,还不如你看得明白。” 郁南的侧脸在光影里,车厢昏暗,只有那里是亮的。 在宫丞的感情世界里,这也是唯一的光亮。 “我爱你。” 短暂的十几秒停顿后,低醇的嗓音忽地在车厢里响起。 静止已久的郁南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不自觉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讲这句话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