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守夜而已,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就是……会忍不住想念身旁的温度。 终于在第四天晚上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田埂边。顾长封登时敛了气息隐在暗处。 身形瘦小的男人东张西望神情鬼祟,先是躲在田边观望了会,发觉鸭舍附近没有人后才放开手脚去偷鸭子。 明朗的月光下,顾长封看清了这贼的模样。 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容消瘦,满脸麻子,眼神轻佻,像极了地痞无赖。 青年随身带了个布袋,把竹片撬开,手一伸,抓住鸭子就往外拽。 “嘎嘎!”受了惊的鸭子扑棱着翅膀大叫起来。青年面不改色,抓着鸭子一个劲塞布袋里。 顾长封眉头紧皱,很想制止青年,可想到沈砚北的交代,只能沉住气等候。 青年约摸抓了十来只鸭子后就停手,把布袋一甩,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便转身离开。 顾长封远远跟在他身后。 青年在稻田里七拐八拐地走,最后竟是跨过沈家村农田的地界进入了李家村! 难怪觉得面生,这贼竟是李家村人! 进了村子,青年放下心来,背着嘎嘎直叫的鸭子大摇大摆地朝自家走去。可惜他还没走两步,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青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沈家村和李家村去县里的交叉路上,周围围满了准备去县里的两村村民,青年当即吓得魂都飞了。
“呵呵……”青年干笑两声慌忙爬起来,谁料手中的布袋一松,里头的鸭子纷纷钻了出来! “!!!”青年脸上血色尽褪,笑容僵在脸上。 “李麻三?你去哪弄了这么多鸭子?”李家村村人开口问道。 青年李麻三冷汗直流,心中惊惧不已。 真是撞鬼了!明明他昨天晚上偷了十几只鸭子,怎么布袋里跑了几十只鸭子出来? 还有,他不是正准备回家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后知后觉的李麻三这才发觉脖子痛得厉害。 有认得李麻三的沈家村村民不屑地笑道:“这么多鸭子,怕不是……” 话里未尽的意思所有人都明了。这李麻三好吃懒做就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李麻三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你别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你敢说这些鸭子是你买……”说话的沈家村村民猛地一愣,质问道:“你该不会是偷我们村的吧?” “你……你血口喷人!”李麻三心虚得厉害,梗着脖子大声吼道。 听到这话,蛮横的李家村村人不乐意了,当即喝道:“你那只眼睛看到他偷你们村的了?这鸭子身上写了你们沈家村的名字?” 见村人给自己撑腰,李麻三推了把对方,语气嚣张:“这鸭子就是我买的!咋了!” “那你咋躺在这?” 李麻三手指用力地戳对方胸口:“我就爱躺这!咋的?这路是你家的?” 沈家村村人被戳得往后推了一步。 “真是狗拿耗子!”李麻三哼了声,转身把跑出来的鸭子重新抓回来。 看着那些鸭子,沈家村有人嘀咕了句:“沈秀才家里好像养了许多鸭子……” 这话一出,其余沈家村村人皆是脸色一变。最先开口说话的村民把李麻三拦住,“这鸭子的来路你不说明白不能带走!” “嘿!”青年沉下脸,恶狠狠地瞪着他,“我凭什么告诉你?你算老几?给我让开!” 沈家村村人没有动。 见状,李家村村人上前把沈家村村人围住:“你当你是县太爷啊?刨根问底的,是不是上茅厕用啥姿势都要告诉你?” “哈哈哈……”李家村人齐齐大笑,纷纷起哄。 “他哪有脸把自己当成县太爷,他把自个当成狗而已!” “难怪了!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你们沈家村的这是吃上瘾了?”两个村子时有摩擦,每一次都是他们李家村胜诉!丧家犬一样的沈家村,总是学不乖总爱找死! 这般肆意侮辱,沈家村村人皆脸色难看,忍不住反驳:“这李麻三的鸭子一看就来历不明,你们居然还昧着良心包庇他!你们李家村就是这样狼狈为奸的?” “放你的狗屁!”李家村村人一拳挥了过来。 沈家村村人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顿时脸上青了一块。 见自己村人被打沈家村村人急忙上前帮忙,李家村村人也不甘落后,即时两村村人扭打成一团。 这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在边上停下,一个小厮模样打扮的年轻人喝问道:“你们围在这儿作甚?挡着举人老爷的路赶紧让开!” 举人老爷!李家村村人眼睛一亮,李麻三立马哭诉道:“请举人老爷为小的讨回公道啊!” 马车里头坐着的正是李逸。听到这话,李逸皱了皱眉,让小厮撩起门帘。 “怎么回事?” 李麻三扑到马车前,神色极度委屈:“这些卑鄙无耻的沈家村村人诬赖我偷窃!还请举人老爷为我做主!” “竟有此事?”李逸听罢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两村村民也不打了,泾渭分明地站好。 李逸负手而立,神色不耐地扫了眼沈家村村民,冷声道:“你们可知诬陷他人是要挨板子的?” 刚才和李麻三对峙的沈家村村人道:“众所周知这李麻三爱做偷鸡摸狗之事,现下提着一大袋子鸭子躺在路中间,问他他也说不出这些鸭子的来路,实在可疑。是以小的才拦住他多问了两句。” 李逸扫了眼正在捉鸭子的李麻三,眼里闪过一丝嫌恶,可对着沈家村村人却是道:“没有证据的事你也敢乱说?” “赔礼道歉,否则衙门见。” 沈家村村人脸色一白,敢怒不敢言。 “听到没有!”李麻三把鸭子塞进布袋后,趾高气扬地走到他面前,“快点给我赔礼,否则带你去见官!” 李家村村人得意地大笑,催促道:“快赔罪!” “发生了什么事?” 一道焦急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沈家村村人回头一看,竟是村长和沈砚北他们。原来早有沈家村村人看形势不对跑回去叫人了! 沈家村村民看两人来了都松了一口气。而李麻三看到沈砚北,目光闪烁,只觉得手里的布袋千斤重几乎提不起来。 “见过李举人。”沈砚北对李逸拱了拱手。 李逸神色傲慢地看他一眼,讥嘲道:“沈秀才,你可得好好教教你们沈家村的人什么叫礼义廉耻。” 沈砚北微微笑:“如若真是我们沈家村村人不是,我代他们赔罪。”说着让村人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李逸挑眉:“都听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砚北没回话,而是道:“适才我家书童来禀报我,说放鸭子的时候发现鸭子又少了。这位李小哥你能打开布袋让我瞧瞧吗?” “那鸭子我数过的!前几天少了十四只,今天早上又少了三十只!”周煜满脸愤怒,“我家的鸭子我认得的!你赶紧打开布袋!” 闻言,李逸脸色难看起来。 李麻三额头冷汗直冒,扯着嗓子嚷嚷:“鸭子不都是一样的,有甚好看的!”
周煜怒视他:“做贼心虚了?” 李逸冷声道:“打开布袋!” “我这鸭子可是从我丈母娘那拿过来的,刚长白毛不久……”李麻三支支吾吾,就是不打开。 周煜直接上手抢,李麻三脸色大变急忙用脚踹。周煜一闪,躲开了。一旁的沈家村村民赶忙帮他把布袋里的鸭子倒出来。 “嘎嘎嘎!”重新得到自由的小鸭子伸展着羽翼未丰的翅膀撒丫子跑开。 “是我们的鸭子!”周煜指着鸭子脚上的红绳道,“鸭子第一次被偷后我就用红绳给每只鸭子做了标记!” “胡、胡说!”李麻三声音颤抖地喊道,“这是我丈母娘为了区分自家鸭子做的!” 李逸面无表情地地道:“只是脚上绑着条红绳并不能说明这就是你们家的鸭子。”农村人养鸡鸭都会做标记。 “没错!我们家的鸡鸭也都绑了红绳!”李家村村民帮腔道。 “我们丢了三十只鸭子,这里刚好也是三十只!”周煜气愤地大喊,差点被李家村村人的无赖气死。 李麻三脚有些软,仍嘴硬:“我……我丈母娘就给了我三十只鸭子咋啦?” 李家村村人立马接话:“巧合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周煜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对鸭子们招手:“哩哩哩哩!” 听到周煜叫唤,鸭子们纷纷跑向周煜。 用手擦擦额头的汗,李麻三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艰难开口:“这……养鸭子不都是这样叫的……” “对啊对啊!养鸭子都这样……”李家村村人齐声附和。 “够了!”李逸怒喝一声,“我派人去他丈母娘家里问问就知道了。” 李麻三一个激灵,高声道:“你们不相信我,举人老爷总不能不信吧?就让举人……” “不必这么麻烦。”沈砚北直视李逸,“天气渐热,为了防蛇虫鼠蚁,我在鸭舍周围洒了许多硫磺。” “若是他身上沾了硫磺的气味……” 李麻三惊恐地瞪大眼,急忙闻了闻身上,果然有股难闻的臭鸡蛋味! 刚才在争执,也没谁留意到…… 看李麻三脸色灰白地跪坐在地,李家村村人面色讪讪。周煜故意走过去闻了一下,然后捂着鼻子,鄙夷道:“真是臭气熏天!” 李逸脸色阴郁,衣袖一甩,丢下一句:“把他送去官府!” 朝廷律令,偷窃者按罪量刑。轻者要求盗窃者赔偿对方损失和赔礼道歉,重者加倍赔偿还得挨板子…… 这三十只鸭子已经足够李麻三吃上十大板! 沈砚北微笑着拱手:“李举人深明大义!” 李逸没理会,沈砚北又道:“小生初六加冠之日恭候举人大驾!请务必赏脸!” 李逸哼了声,转身上了马车。 终于掰回一局,沈家村村人觉得十分解气。 沈德忠面带忧愁:“你这可是得罪他了,行冠之日他怎么会来?” 沈砚北笑笑:“无妨,我的礼数已经尽到。” 请柬派了,还当面邀请,李逸不来……再好不过!第39章 冠礼 初六, 宜冠笄、祭祀、宴友。是日一大早沈砚北就起来为加冠做准备。 加冠礼细究起来挺繁琐的, 先得在宗祠大门前占卜,选择一个黄道吉日作为行冠礼的日子并选定参加冠礼的来宾。其后由父兄引进宗庙祭告天地、祖先。举行冠礼之前,参加冠礼的人员都要沐浴斋戒。行礼当日, 受冠者要陈设冠礼过程中所需要的盥洗器皿、冠服、梳妆用品和盛酒礼器等,其后去迎接为其加冠的宾客…… 加冠仪式是在宗庙举行, 帮助加冠的人用梳子为其梳头、挽髻, 用黑缯缠住发髻。来宾向冠者致祝辞然后为其加冠三次, 既给受冠者带上三顶不同材质,蕴含三种意义的帽子。而每加冠一次, 来宾都要向受冠者表达不同的祝愿, 受冠者须得回房换上不同颜色的衣裳再接受下一次加冠。 礼毕后, 设宴席。宴席上还有许多小细节。如受冠者饮祭酒食祭食,祭告先人, 用成人间的礼节和来宾见礼,拜见母亲而后取字等等。 原主父母已不在,而且他也不是什么贵族子弟,这加冠礼便一切从简。 人员精简, 环节也精简。 时阳光明媚, 微风和煦, 雀鸣柳梢。 沈家村沈家祠堂前,围满了来观礼的各村村民。 祠堂台阶西侧的空地前摆了好几张桌椅, 村长沈德忠坐在第三把椅子上, 眉头紧皱。 沙漏里的沙子一点一点流下, 可来参加冠礼的来宾却不见踪影,沈德忠不由心焦。 今日沈砚北加冠,此前他已经和里长及附近几个村的村长打过招呼,可吉时都快过了,人一个都没有来! “村长!”一个汉子气喘吁吁地跑到沈德忠身侧,附在他耳边低语。 “里长不在家,他家里人说,李家村的李举人一大早就遣人过来把里长叫走了!” “什么?”沈德忠眼睛微睁,额角青筋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