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当然怕。”百里煜苦笑,“比起魔狼,我更怕死。” 哦,也对。 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 “……如果我死了,就没法为我娘,为村子里的人报仇了。”百里煜咬牙道。 容奚微微一怔,原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呢。 “好。”容奚道,“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的说法去做,我肯定保证你的安全。” 毕竟今晚我还得靠你渡过雷劫。 “请说。”百里煜道。 容奚扣起五指,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他的指尖飞出一点绿莹莹的光芒。他举着那朵光芒,快速弹入百里煜的额头。 那点光芒进入百里煜体内,百里煜立即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没重量似的。 “你先出去把我们头上那头狼引过来。”容奚说。 “我们头上只有一头狼吗?”百里煜比想象中缜密。 “对,我感觉到只有一头,但若是再耽误下去,很快就会变成两头、三头。”容奚严肃地说。 百里煜立即冲出山洞,说是冲,不如说是飞跑。有了容奚灵力加持,一步能跨老远,身体变得十分敏捷。 容奚坐在山洞里闭眼聚灵,五感外张,观察着百里煜和四周的动静。以他现在的神魂力量,外张灵感非常耗费灵力,他灵力所剩不多,本不想耗费在这种事上,可惜现实无奈。 他看到百里煜跑出山洞,一路不甚平衡地奔出藤萝地,最后爬出山坳。 他一出现,原本在头顶小山包上四处嗅味的魔狼立即抬起头来,龇牙咧嘴地发出一声咆哮,凶狠地冲向还在爬坡的百里煜。 魔狼体型比正常灰狼大一倍,毛发坚硬,面目狰狞,张嘴时露出的牙齿极其锋利,若是被咬上一口,不死也残。 百里煜还没有爬上坡,并没注意到魔狼已经冲了过来,等到发觉时已经晚了。 容奚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切。 他说过保证百里煜不死,但并没有保证他不受伤。 其实若由他亲自出手引诱捕杀魔狼,也未尝不可,但势必会消耗大量的灵力,现在对他来说,灵力就是命,他为什么要耗费自己的命去做那种事呢? 三百多年的时间,在魔道活成东林魔尊,饶是圣人也变得冷酷无情,自私自利。拼尽一切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才是活下去的根本,若是依着现代那一套五讲四美的行事准则,早就尸骨不存了。 他冷漠地看着魔狼一口咬向百里煜,以为他肯定会被咬掉一只手,可没想到百里煜在山坡上没爬上去,受惊下一脚踩滑,竟然堪堪擦着魔狼的牙齿摔进了山坳,躲过一劫。 运气也太好了吧。 容奚想。 魔狼用力过猛,也跟着滚下来,摔得七晕八素。 百里煜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山洞方向跑。 魔狼嗷叫一声,龇牙咧嘴地跟在他屁股后头追。百里煜不过凡人之身,容奚给他的灵力仅仅能让他跑得快点儿而已,在魔狼的攻击下完全不够看。 容奚想,这下子估计得被咬着了,可没想到的是,百里煜居然往上一跳,将一根藤蔓用力扯下来挡住魔狼的去路,连带着一大片藤蔓都落了下来。 魔狼一头撞到藤蔓上,劈头盖脸地被捆住了。
这家伙,颇有点智慧。 容奚对百里煜刮目相看。 看到百里煜跑了过来,容奚快速睁开眼睛,红光从他的眼里掠过,他用早已存储好的灵力在山洞口画出一根横线。 百里煜狼狈地冲进山洞,身后魔狼已经咬断藤蔓,一路狂风过境般咆哮而来。 “前辈!”见容奚没动静,百里煜着急喊道。 “急什么?”容奚冷冷地看他一眼。 山洞口,硕大的魔狼张大嘴巴冲了进来,势必要将山洞里的人咬成碎末。然而它的头刚伸进山洞,地上的横线忽然冒出一层薄薄的绿光,很薄很薄,如同锋利的刀刃闪过,瞬间将它的头切了下来。 魔狼的头往前飞了一阵才滚落在地,依旧嘶吼咆哮着,片刻后才安静。而魔狼的身体被薄薄的绿光屏障挡在山洞外,脖子处巨大的伤口喷溅出大量腥臭血液。 容奚快速撤掉屏障,就这么一小会儿,他原本不多的灵力又消耗不少,将他心疼得半死。
他走过去接了一点血往额头涂抹,转头对依旧愣在原地的百里煜道:“还不快过来。” 百里煜回过神,目瞪口呆道:“就、就这样死了?” “你还想怎的?”容奚挑起眉,“和它大战三百个回合?” “不。”百里煜摇摇头,只是……太轻松了些。明明像死神一样的魔狼,追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没想到在这人手里死得如此轻而易举。 他怀着莫名的心情走过去,学着容奚的样子将魔狼的血捧起来抹在眉心。 “他们会不会发现魔狼死了?”百里煜又开始担忧。 “放心吧。”容奚道,“你这地方选得好。” 黑漆漆的晚上,又是山坳里的山洞,不容易被人发现。 “把尸体拖进来。”容奚命令。 百里煜喘着气将狼尸拖进山洞,随后容奚将手按在地上,地面翻腾,泥土将遍地的狼血卷到地底,连腥味都没留下。 随后,借着残存火堆的光芒,容奚找到那颗狼头,对着脖子的伤口掏了掏,在百里煜难以言喻的眼神中面无表情地掏出一颗黑色灵石,走到山洞口运起灵力朝远方扔了出去。 将锦光控制魔狼的灵石扔到远处,锦光只会以为他的狼在远方。 毁尸灭迹得干干净净。 “这下好了。” 容奚拍拍手,在周围布置了一个隐藏气息的阵法。 两人收拾好,过了片刻,头上果然如容奚预料般传来狼嚎声,一声、两声、三声,听声音便知道上方来了好几头狼。 容奚竖起手指,示意百里煜不要出声。 百里煜轻轻点头。 “那小子挺会躲,居然现在都没找到。” 一个沙哑的男人的声音响起。 头上不止有狼,还有人! 百里煜心中一惊,抬眼去看容奚,却见那人面无表情地坐着,一点害怕紧张的神情也无,那样镇定的神情让他也跟着镇定下来。 “放心吧,我的狼会跑遍整个山脉,一定能将他找出来。”另一个声音说,听声音像是个少年。 容奚认出那是锦光的声音。 “找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圣灵。”开头的人沙哑道,“也不知道圣灵在不在那小子身上。” “唔……抓到了问问看,我觉得圣灵可能不在这里,一个山里的小村庄,怎么会有圣灵?”锦光说。 “你没看到那个女人?”另一个年长些的声音道,“那个女人会傀儡术,修为并不低,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回去要好好查一查……那女人的儿子肯定也不简单,只要抓到她儿子问问就知道。”第4章 “问什么啊?”锦光懒懒道,“你把那女人砍掉四肢,一点点地剥掉皮,也不见她透露点什么出来……喏,最后还对其他人使用搜魂术,村里人都以为她和她儿子是普通人,就连她儿子,估计也以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村民呢。” 意识到两人在议论什么,容奚看向百里煜,果然看到少年咬紧了牙关,拳头也紧紧握着。 ……不会吧,关键时刻千万别掉链子啊! 容奚紧紧盯着百里煜,生怕少年受不了刺激叫喊出声,然而到最后上面的两人走了,少年也没发出一点动静。 “我一定要找到圣灵!”开头的男子说道。 锦光轻笑一声,容奚从那声轻笑里听出一丝轻蔑,“行,你找圣灵,我收集灵魂,咱们合作愉快。今晚我帮你找那人,若是找不到,天一亮我便走了。” 年长的男人沉默。 “嗷呜——”魔狼又开始嚎叫。 两人离开,群狼散去。 容奚松了口气。 转过头,借着惨淡的月光和晦暗的火堆,看到少年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嘴唇咬出了丝丝血迹。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娘已经死了,没想到她还活着……如果知道她还活着我一定不会走……”少年语无伦次地说。 容奚冷冷打断他,“如果当时你没走,你们两个都得死,你娘的做法是正确的,她死了,至少保证了你的安全。” 少年霍然站起身,有些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你没听到他们的话?!他们砍掉我娘的四肢,剥掉了我娘的皮!”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少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一下子被激怒了,冲过来揪住容奚的衣领厉声道,“他们砍掉我娘四肢,还剥掉皮!此仇不共戴天!” 容奚任由他对着自己大喊大叫,等他发泄完毕,才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冷冷道:“又不是我杀了你娘,冲我吼什么?” 他堂堂东林尊者,一个凡人居然敢冲他大呼小叫? 岂有此理! 容奚冷笑,“小鬼就是小鬼,只知道鬼吼鬼叫,有空在这儿嚷嚷,还不如想想怎么确认你娘的魂灵有没有被收走,你没听到刚才他们的话吗?” 肉身抽筋剥皮算什么,保持神魂完整才重要,凡人小鬼,抓不到重点! 百里煜被容奚冷漠的态度刺激得发狂,在他的潜意识里,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伤心事,旁观的人就算不会安慰也不会说风凉话,偏偏面前这个人居然如此冷漠! 他以为…… 他以为什么呢? 百里煜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想法错误。大部分的少年心里都有个形象,这个形象是根据话本描述幻想出来的英雄形象,救人于危难,满腔热血,充满爱与正义。 他在悬崖下方差点死掉时,是这个人伸出的手,把他从绝境中救出来,所以难免把这个人代入了话本里的形象……可事实并非如此。 何况他说得对。 百里煜抹掉眼泪,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失态了,我听到我娘被那样对待,忍不住……” 声音再度哽咽。 容奚暗地里啧了一声,所以他最烦小鬼了。犯了错也会不忍心惩罚他,若是成年人敢对他堂堂东林尊者大呼小叫,他早就扒了他的衣服裤子扔到外面去。 “对了,恩公刚才说确认我娘灵魂有没有被收走是什么意思?”少年很快收拾好情绪,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容奚。 从王兄到前辈,又到恩公。 还算识相。 容奚想,毕竟是个没见识的凡人少年,本尊便宽恕他的无礼和无知吧。 “听他们刚才交谈,你娘应该是个修士,而你不是,对吧?” 百里煜重新坐回地面,闻言紧张地点点头。 “难怪不知道。”容奚哼了一声,有点奇怪百里煜娘的行事做派。这世间若是凡人有任何修仙的机缘资质,都愿意修仙,修士有子女更是巴不得让子女生来就是筑基金丹,还从来没有像百里煜娘这般把儿子当凡人养的。 观察百里煜的资质,虽然没有仔细检查,但应当不属于扶不起的阿斗,一点也无法修炼的废材,为何还要带着他在这种穷山村里隐姓埋名当个凡人? 容奚心中不解,口中却解释道:“魔道里有种恶毒的法子,可以收集其他人的神魂炼制法阵、法器,神魂若是被收走炼制了法器,等待他们的下场通常是魂飞魄散,再也无法转世投胎。” 百里煜听了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我娘的神魂有可能被拿来炼制法阵法器?” 容奚点点头。 百里煜立即站起身要往外冲。 容奚一动不动。 百里煜冲到山洞前便停住,随后握紧拳头,浑身颤抖。 容奚慢条斯理道:“走啊?怎么不走?” 百里煜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哑,“我不能走,他们四处找我,我出去只能找死。” 容奚哼了一声,还算有点脑子,不是那种头脑发热的笨蛋。 百里煜转过身,走到容奚身边扑通一声跪下,“仙人,求你帮帮我吧!” 他趴下磕头,咚咚咚,磕得又重又沉。 “求你帮帮我,帮我确认我娘的灵魂在不在,若是能帮我娘,此生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恩情!” 容奚:“!” 妈蛋,又遇到一个难缠的! 此情此景,跟他收三个徒弟时的情景何其相似! 一旦答应了,甩都甩不掉,不止要管吃管喝,还得教他读书写字,教他修炼功法,最后还被背后捅刀子! 容奚眉眼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