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能量修炼的天赋一般,却天生灵识敏锐——用联邦人的话来讲,这是精神力异变带来的优势。这也是他年纪轻轻能跻身于联邦最上等的科研群体的最大依仗,可眼下这份天赋却变了质,李皓渊谨慎地停下脚步,不确定刚才是自己的幻觉还是面前笔直的楼梯真的跳动了一下。 机甲系不是医学系,大晚上的没必要开着灯浪费电,整座楼清空以后,里面连盏应急的小灯都没留。若是平时,多少还有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不算伸手不见五指,可今夜天阴,月亮也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不见踪影,教学楼里面黑洞洞的,安静得出奇,李皓渊甚至能听到自己向来清浅的呼吸声,还有靴子踏在地上清脆的响动,似乎都比平时要大些。
这时候他还没联想到闹鬼上去,心里却已经本能地有些发毛了。 李皓渊深吸了一口气定神,掏出通讯器来,打算叫警卫来接自己。 可那支号称被扔进恒星都能坚持打完一个电话的通讯器突然变成了一块毫无用处的铁疙瘩,无论他怎么按键唤醒,都执拗地黑着屏,别说往外拨打,就算是想开启一下手电功能照个明都做不到。 李皓渊:“……”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人算计了,可他今天上嘉兰来的行程是临时起意,连他的副官都不知道,又有谁能神预测地提前给他设好套让他钻呢?况且如果真的是敌人,这时候也早该跳出来说一些糟糕的台词了,但教学楼里静得出奇,别说有人,便是鬼影都没有一只。 ……鬼影很快就出现了。 一道黑影很快地从李皓渊脑袋后面晃过去,贴的极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阴冷的风吹拂在自己露出的脖颈上,阴风里夹杂着说不清什么人发出的尖叫,那声音就像是指甲刮在铁板上发出来的,让人头皮发麻。李皓渊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黑洞洞的楼道像是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恶毒又招摇地冲他哈哈大笑。 李皓渊:“……” 可怜的文职人员面上镇定,实际上也已经开始有些腿软——他倒不至于被这点闹鬼的小场面就吓到喉咙发紧,可坏就坏在参谋先生异于常人的精神力感知上,他能感觉到整座教学楼里的能量都变得怪异起来——平日里的能量中正平和,此刻却统统变作了诡异,阴冷得让人想打哆嗦,充满了尖叫的怨气和杀气。 真是撞鬼了…… 李皓渊咽了一口唾沫,根本没有半点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欲望,拔腿就往楼外跑。 他现在在三楼,只要能从一楼的大门冲出去,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与他无关了! 但惯于计数的参谋长很快察觉到不对,他有非常强悍的大脑储存功能,而且习惯性在进入任何一个环境之前先行观察——李皓渊确信自己之前待着的是三楼中央楼梯左数第十四个房间,这地方他学生时代就来过,经常会堆放一些学生们自己偷偷制造的机甲废件,学校心知肚明,却对此十分宽容,会定期组织人员清理。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从他开始奔跑到现在,按照步幅和时间计算,旁边经过的门至少应该有了二十扇,本来早就该出现的楼梯还是不见踪影!? 李皓渊停下来,微微喘息着紧张地盯着眼前浓到化不开的黑暗。 他确信不是幻听,刚才这片黑暗里有人在冲他笑! 李参谋出了一身白毛汗,他想随便进一间教室从窗户跳出去——三楼对他来说不算是能致命的高度——可一尝试就发现这一层所有的门都锁上了,门锁像是拿费尔曼金属焊死的,砍都砍不开。 怎么办……? 当真是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李皓渊靠在墙上,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好思索一下这整晚上过于诡异的经历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还没等他把气儿喘匀,背后靠着的坚硬墙壁却忽然好像受到炙烤的雪糕那样化了,李皓渊一个重心不稳向后栽去,粘稠的墙壁好像是直立的沼泽,牢牢粘住了他的后背,即使猎物及时反应过来拼命挣扎,却像是被蜘蛛网缠住的昆虫一样,都是徒劳。李皓渊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用力想把自己从墙上揭下来,却被不容抗拒的引力死死往里拖,他甚至感觉到四面挤压带来的窒息,似乎有冰凉粘稠的水灌进了他的口鼻,正在不怀好意地夺走珍贵的氧气。 “救命……!” 生死关头,李皓渊甚至觉出一点奇妙的滑稽来——这些年作为武器研究专家他声名在外,不管是联邦内部,还是星盗集团里,想要他命的人都数不胜数,完全不比秦濯岳悉他们那些一线的指挥官少,平时自己出门带的警卫看着不起眼,却随时有武力夺取一座小城市政权的实力,可偏偏是今天,他回到本该再安全不过的母校怀旧,身边一个人没跟,却要突然面临这种说出去都玄幻到没人相信的性命危机? 他李皓渊要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那些敌人们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他恍惚间看到许多残破不堪的人体在面前移动,男女老幼,皆是目光呆滞、满脸死气,身上或多或少的残缺不全,早已干涸的血迹是难看的深褐色,黏在他们脸上、身上,除此之外还有些令人不想去思考到底是什么的液体。 呕…… 李皓渊受了大刺激,更要命的是,那些丧尸一样的东西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居然突然面目狰狞地朝他扑了上来,他拼命挣扎着想要躲避,却被墙壁缠住了手脚,只能看着那些指缝里满是血垢油污的手疯狂地接触到自己脸上身上,冰凉滑腻的触感尤为真实。一个眼珠子掉出来一半的年轻女人咯咯笑着,口中污血不要钱似的流下来,一股股地淌在他胸口的衣领上。 李皓渊:“……” 他感觉纠缠自己多年的洁癖都快要被这玩意儿治好了。 “噗”的一声轻响,他终于完全被拖进了墙里去,周围不断挤压的触感倒反而消失了,李皓渊竭力地睁大眼睛,触目所及却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漆黑,刚才紧紧贴在他身上的那些手也不见了踪影,四下里一片寂静,好像被扔进了一口狭小的棺材,不能动不能听,所有的感官都被压缩到最弱的地步。 他几乎要感到绝望了。 *** 谢漾元把一块草莓慕斯放进嘴里,柔滑香浓的奶油化在舌尖上,Q弹酸甜的小果粒在唇齿间颗颗爆开,结合在一起,让人被那甜蜜的气息浸染得由心而发地微笑起来,他又吃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樱桃”,清凉的气息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稍有些甜腻的口感,酸甜的感觉让他根本控制不住继续自己继续的手。 “先吃点儿饭,”秦濯无奈地把两盘甜品往远处推了推,“乖,不然对胃不好。” 谢漾元正想说我的胃可比你的拳头都结实,却忽然一愣,捏着樱桃的手滞在嘴边,竟忘了放进去。 秦濯:“……怎么了?” 谢漾元猛地直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嘉兰出事了!”第89章 虽然正是晚高峰的时候, 不过秦少将的专属航道一路直抵嘉兰,路上没让一辆飞梭看清他们的影子, 全程只用了三分钟。 情况紧急, 谢漾元也没在意他不早把这个告诉自己害自己早上迟到,飞梭刚在机甲系教学楼前停稳, 他就连忙跳下去, 直直地往楼里冲。 负责守备的警卫惊讶地迎上来:“谢老师……” 谢漾元根本来不及跟他说话,身形一动, 就从他身边的空隙滑进去, 秦濯跟在他身后,一把拉住那个刚刚反应过来准备上前阻拦的士兵:“你们往外撤, 具体发生了什么兰院长会跟你们说的。” “什……” 秦濯一下子把接通兰清和的通讯器怼到他面前,刚才在路上的时间里,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对兰清和简洁地交代了情况,兰院长现在也正往这边赶, 只是声音依旧和风细雨的,斯斯文文地叫那位警卫队长先把人都撤出来,不要打扰谢老师的“秘密任务”。 ——事发突然,他们想不到更好的掩藏身份的办法, 只能把在乌拉星上的技俩再用一遍了。 兰清和很快赶到, 接替了秦濯的扯皮工作,秦濯焦急地围着教学楼转了几圈, 最后干脆把机甲召唤了出来, 虎视眈眈地守在教学楼门口, 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他实力虽高,却对谢漾元那些玄而又玄的技能一窍不通,此时也不敢贸然进去添乱,但不论如何,他不会让任何具有能量波动的东西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出去的。 此时,冲进教学楼的谢漾元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在进入楼里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满楼极为异常的能量波动,大厅里预先设好的封印都被破坏了个干净,浓郁的黑色煞气集中在三楼的位置,一点点微弱的魂火在那一片黑雾中若隐若现,一副马上就要被扑灭的倒霉样。 ……果真有人被拖进来了,机甲系的学生都是这么不听校方号令的吗! 作为文职人员,李皓渊的实力确实不强,以至于单从能量强度看,连谢漾元都一时走了眼,还以为他是学校里哪个违反今晚宵禁擅自闯进来的刺头学生。不过反正他是来救人,救谁都是一样的。 刚进入元婴的谢漾元信心满满,修真路上,每一个境界意味着的都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如果说,今天白天的时候他面对那只阴煞精魄多少还有些不相上下的吃力,那么现在,他手中握有的胜算就要大得多了。 只是……因为那个被无辜卷入的倒霉蛋,这个过程难免得变得复杂一点。 谢漾元叹了口气,没有上楼,直接抽出一张画好的符纸来,那符纸在他修长的指尖转了两圈,突然自动燃烧起来,碧绿色的火焰看起来仿佛跳动的精灵。谢漾元像是感觉不到火焰在手指间点燃散发出的热度一样,就那么手持着一团火,径直朝那一排挂像末尾的空白处走去。 说来也怪,小小一张符纸,本来片刻就应该被烧尽了,可那团绿色的火焰只是在谢漾元手指间静静的燃烧着,不见烧得更旺也不见火势减小,而原本坚硬的墙壁却似乎被烧化了一般,在谢漾元走到近前的时候缓缓流动起来。谢漾元眼看就要撞到墙上,脚步却半点不满,在他与墙面接触的瞬间,那块空白的墙上骤然卷起一片告诉转动的漩涡,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完全吞没了进去。 夜晚的教学楼大厅又变得静悄悄的,围墙上挂着的画像气氛安然,和蔼地注视着这块为联邦培养人才的后备基地,整个大厅都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放在中央的正容镜上却光芒一闪,里面的情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了。 谢漾元从墙里走出来,手上的符纸终于燃尽,他随手拍了拍,走到正容镜前面去,看了看里面映射出的月光。 方才处于月末而纤细如勾的月亮不知何时变成了满月,清冷的月色照射的树梢上,院子里的风景像是凝固成了一幅画。 ——若是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这里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幅画。 大家都知道,当你用摄像功能对准一片看似静止的景物的时候,拍摄出来的画面虽然没有变化,却也是与用照相功能拍出来的照片看上去是不一样的,人眼虽然很难精确描述出其中的差别,但只要观察力稍微敏锐一点,就都能够将之区分清楚。 现在的机甲系大楼,就是有一段“视频”变成了一张“照片”。 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先前被微风拂动的树梢仍然保持着漂移的状态,却再也不会轻微地左右摇摆,虫鸣鸟叫也仍单调地响着,那些小动物跑来跑去的身影却也看不见了,就连高空洒下的月光都像被凝固了一般,空气中的尘埃静止地漂浮着,折射着不变的光晕。 谢漾元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些,他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镜子里的状况,也不急着去救人了,就干脆地直接在镜子前面坐了下来,盘膝闭目,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摆出了玄奥的造型。 过了一会儿,镜子中的他也不动了。 就在这时候,谢漾元无声地睁开了眼睛,像上看去,他的目光穿越过了层层的钢筋水泥,像被什么指引一般直直射向某个角落当中。奇异的是,镜子中的画面没有丝毫改变——那个俊美的青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喘息似乎都消失了。 谢漾元又抽出四张符纸,贴在镜子的四个角,随即口中青年符咒,符纸便开始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消失:边缘处出现的焦痕说明它们是在静静地燃烧,可却看不见一点儿火光,符纸就像是供在神龛前的香烛,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消耗着其中的灵力。 镜子前的人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谢漾元是借助大厅中画像与正容镜的浩然之气,临时摆出了一个元婴期刚能勉强动用的高级阵法——在这个阵法当中,所有的一切环境都被他“定”住了,其中唯一的变量就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