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 谢漾元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在中指指尖上戳了一下,秦濯只感到一点轻微的刺痛,便见一滴殷红中微微带点儿金色的血液从自己的指尖浮现出来,倏然一下没入那腰牌之中。 他话没说完,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虚弱,脚下一软,险些丢脸地直接坐倒在地上。 谢漾元眼疾手快地把几颗白玉球似的小药丸塞进他嘴里:“咳……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的身体没经过灵气淬炼,骤然失了精血多少是有些伤元气的——没事,这儿灵气充裕,我先去炼些丹药法器,你好好打个坐调养一下,过一会儿就能恢复了。” 秦濯头脑中一阵阵发晕,这种虚弱感于他的记忆中可不常见,整个人好像被瞬间抽空了一样,脸色都一下子苍白下来,看起来颇为可怜巴巴的。 他忍着头晕一把拽住正打算溜走的谢漾元的袖子:“等会儿……阿元,你到底要做什么,前日不是刚炼过药吗?” ……怎么都成这副熊样儿了还这么敏锐? 谢漾元暗叹一声,想想也没什么好蛮的,便言简意赅地把今天白天碰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顺便通知秦濯明天上午帮他在嘉兰搞一场演习。 “……”头晕脑胀的秦小将军仍然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这么郑重其事的,那个什么精魄,是不是很危险?” “……不算是吧,”谢漾元有点心虚地咳了两声,“才刚生出神智没两年呢,我以前消灭这种小东西连指头都不用动。” 秦濯坐在那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生活环境相对单纯——只用直来直去打打杀杀——的谢漾元在这方面显然不是泡在政治里长大的小将军的对手,被秦濯充满洞察力的眼光一看,顿时就有点绷不住了。 “反正我准备得精心一点,危险性也不算太大,”最后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试图避重就轻,“我毕竟有之前那么多年的底子在呢,战斗经验也不是白给的,放心好了。” 秦濯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问出一句:“疼吗?” “什么……?” “让你来到我们的世界的那场雷劫,”秦濯有点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很疼?” 他感到很愤怒——一种对于自己的愤怒,在谢漾元曾经经历过的那么长那么长的人生里,一直都没能出现他的影子,他曾经对自己发誓要保护这个人,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可远在他不知道、甚至这个世界上还根本没有他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把所有能受的苦都受遍了。 ——鬼才相信他刚才胡编乱造的打怪升级热血流小说。 他一直都很感谢那个把谢漾元带来他身边的东西——不论是什么,他曾经以为是命运,是那一纸婚约,可他现在知道了,奠基在现在这样幸福生活的表象之下的,是足以让金仙神魂俱灭的九天雷劫,他何其有幸在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碰到这个人,而代价却是谢漾元曾经历过的痛苦。 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是这样…… 秦濯痛苦的想到:可就算是早知道这样,他就能向上天祈祷不让谢漾元遇到这些事了么?他就能忍受此生从未遇到他的痛苦了吗? 最让他难过的就是这一点,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他是如此自私的一个人,表面上冠冕堂皇地说着爱语,说着愿意为爱人付出一切,但却根本接受不了付出他们的缘分和感情,换来对方更加平顺安宁的生活。 他怎么能这么虚伪呢? 谢漾元叹了口气,只看秦濯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个脑回路清奇的人类不知道又钻进了什么牛角尖里,不过伴侣就是要哄的,小娇妻既然摆出这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想要他哄,那他顺了他的心就是了。 骨子里颇为大男子主义的谢道君于是俯下身,把看起来柔弱又可怜的秦小将军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早就不疼了,当时也还好,雷劫侵体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再说逆天修行那么多年,那种等级的疼痛我也早就受惯了——你又跟自己闹什么别扭?” 可惜,作为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清溪道君无比缺乏哄人的临场经验,他一心只想着让秦濯不那么难过,结果话说完一看,秦濯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了,甚至还有点红了眼眶。 钢铁直男谢道长顿时有点慌。 秦濯低垂着头,闷闷道:“我只是在想,是希望你永远不要遇到这种事比较好,还是庆幸这场意外能把你带到我身边比较好。” 谢漾元一愣,有些哭笑不得:“这和你怎么想有什么关系,反正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这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呀。” “……”秦濯气闷地看着他,他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把自己自私的阴暗面暴露在最爱的人面前了,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地抓不住重点! “不过如果让我自己选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遇见你的吧,”谢漾元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补充道,“秦濯,漫长而孤独的生命是很难熬的,人人皆求长生,可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对自己说话,看着相熟的人一个个老去、消失,直到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时候,还能以此为幸的人恐怕就不多了——至少我不是。” “当年的选择我从未后悔过,甚至感觉很欣慰——修真文明在你们这个世界消失得太过彻底,这不是遭遇毁灭性打击的模样,而是他们应该成功完成了迁移,临走的时候人为把所有痕迹都抹消掉了,也就是说,我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我很开心能活着知道这一点。” “可你自己……” “能遇到你,就是天道能够给我最好的馈赠。”谢漾元真心实意地说道,“我希望你也是这么想的,人生的道路有许多,我认为现在的生活比继续留在门派当神像好得多,这种心情,你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第86章 谢漾元说完就离开了, 留着秦濯自己一个人在那儿愁眉苦脸——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明白,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出来, 至于剩下的, 就看秦濯能不能自己跟自己和解了。 对于老攻的思想,秦濯还是有点信心的, 现在秦濯不过是一时钻进了牛角尖, 应该不会纠结太久。 至于进出袖里乾坤的方法,他都已经封进了那块腰牌之中, 等秦濯恢复好他的元气, 如果自己还在闭关当中的话,他也不会被困在里面出不去。 谢漾元从丹房里翻找出自己用惯的药鼎, 一边往进丢原料一边想着还有没有什么没照顾到的地方,手肘无意间擦过口袋,碰到了那颗静静躺在口袋里的深海髓珠。 哦……对了,还有这个。 不过这个不急, 深海髓珠,还有息壤,都是能大幅度提升空间档次的大宝贝,他不想在处理好嘉兰学院的阴煞之前再大量消耗灵力, 不如等把那里的事情弄完了, 再好好地将这封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空间修缮一番——如果顺利的话,那枚息壤说不定还能用来给秦濯改善体质, 增加他的寿元…… 谢漾元心里琢磨着这些事, 手中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他的乾元鼎亦是上品的仙器,且随身多年,控制起火候来格外得心应手,跟外面那些依靠高科技控温的药釜什么的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鼎中是早先准备好的融化的高山雪水,吸收了饱足的灵气,在融化后呈现出奇异的淡淡的蓝色,还散发出一种十分细微的香气,并不刺鼻,让人想起远山晴空,冷朔而不刺骨的寒风,还有掠过天边的飞鸟。 ——是虞蒙山上的青山雪,素来以善于融合激发药性着称,是当年闻名遐迩的炼药宗视作眼珠子的镇派之宝,不过那时候谢漾元和炼药宗主私交良好,又帮过他们大忙,这才有资格在每年采收的新雪当中得占一成。也正是这一成,让清溪道君出品的丹药水准从来居高不下,那宗主还与他笑谈过:凭他于炼药一道上的天赋,不如就加入他们宗派做个客卿,到时候青山雪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要外销的时候挂上宗派名头就好,其余的他炼药宗绝不过问。 不过,想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谢漾元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打回去,反倒邀请宗主上他们清溪派去领一峰上下,那个须发皆白的老爷子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最后这事儿当然不了了之。 从前这青山雪金贵,总要省着用——现在就不同了,没了整个宗派甚至修真界作为需求方,单给自己和身边亲近的人练些简单的丹药,谢漾元恐怕自己就是用上成百上千年也用不完空间里储了一片大湖的雪水,现在就是拿这玩意儿当水喝,他都不感觉心疼的。 接下来便是各种长势良好的药材——和直接穿越过来的他不同,空间里的时间是真正流逝了这主人穿越的千多年的,即使没有能令灵药一夜长成的息壤,也在充裕的灵气下积攒了多不胜数的名贵药材,清溪宫后边的灵药园都装不下了,灵药像野草一样长满了山坡,甚至蔓延到背阴的那片山脚下去。这还只是此地一处,整个空间中更不知培育出了多少野生的宝贝,谢漾元已经打算好结束手头的事儿,就带着秦濯进来寻宝,顺便布置这属于他们的“新家”。 唉……怎么又想到他了,收心收心。 谢漾元无奈地拍拍的脸,把精力集中到了手中的动作上,暗叹一声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啊,古人诚不欺我。 修长白皙的手指间萦绕着淡银色的灵气,灵活轻巧地上下翻飞,此时如果有人在旁边围观,一定会被那优雅好看的动作给迷住了。洗净的药材在圆融如意的操作下被处理成各种需要的形态,有的化为一蓬雪粉,有的凝成一缕清液,轻轻巧巧地融入进微微翻腾起来的雪水,将淡蓝进透明的液体浸染成更加深沉的颜色。
谢漾元此时不敢走神了,时间紧迫,他需要同时炼制好几种丹药,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在一个药炉里这样操作,是普通炼药师概念里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也是在大道修成之后跟着炼药宗那位老祖学了好多年,才堪堪掌握这个技巧。 这样做倒不用多消耗灵力,正相反,因为均匀分配灵力之后做到了资源最大化利用,反而比一个一个炼丹时用到的灵力更少些。只是如此精密的操作对神魂之力要求极高,也就是谢漾元还仗着自己金仙期的神识能够为所欲为,不然单是控制火候一项,就足够他这个现在元婴期的小修士精疲力竭、吐血三升了。 炼丹炉下的火燃烧正旺,如果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在巨大的炉底不同的地方,火焰呈现出的颜色也不尽相同,谢漾元处理好最后一株药材,连擦把汗都顾不上,连忙召来沉重的鼎盖压上炉顶,随即双手紧贴上鼎身,掌中灵力吞吐,明明灭灭的灵气在手掌和丹炉之间周转起来,过了不一会儿,一股奇妙的丹香便袅袅而出,仿佛有生命般扭转着朝通风口钻过去。 宽阔的院子不一会儿便被清冽中平的丹香萦满了,几株高大的树木愉快地簌簌抖着树冠,地上的灵草也摇头晃脑地摇晃着身体,拼命地吸收着丹香中对他们益处极大的能量,有几株幼苗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了一圈。 过了片刻,一些毛绒绒的小动物也从草丛中好奇地探出了黑溜溜的眼睛,一只胆大的松鼠两步窜上丹房的窗台,上蹿下跳地追逐着从窗缝中漏出来的灵气,其他小动物观察了一会儿,见他没出什么事儿,便也乌泱泱地聚集在了窗台下,你推我挤地抢夺着那些玄妙的气息,好让自己快点儿长大。
屋外的这些热闹,当然瞒不过将神识覆盖了整个院子的谢漾元,他轻轻笑了笑,却没空管这些,见炼丹炉趋于稳定,他又取出一沓符纸和几块灵玉,丹房里就备着上好的朱砂,谢漾元将之与剩余的一点儿青山雪调和在一起,弯腰聚精会神地画起符来。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在院子里打坐休养的秦濯不可能毫无察觉,他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在中正平和的灵力冲击下,方才激荡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小将军长长吐了一口气站起身,饶有兴味地拨了拨旁边雀跃地抖动着叶片的竹子,看向丹房的目光柔软又温和。 他现在甚至觉得刚刚的自己好傻,简直是庸人自扰。 看谢漾元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恐怕弄不完,神清气爽的秦小将军在院子里聊猫逗狗地走了几圈,再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快到晚饭的点儿了,他透过窗格往里看,发现谢漾元还不曾抬头,再想想自己在这儿似乎也没什么事儿做,便决定先出去给亲爱的准备晚餐。 呃,可是,他该怎么出去呢? 几乎是这个念头出现的下一刻,一股信息流就毫无预兆地凭空涌进了他的脑子,秦濯猝不及防地晃了晃,连忙扶住一棵大树,随即惊愕地发现那块被谢漾元赠予的腰牌出现在了他的意识当中,散发出柔和的淡淡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