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犬——魏丛良
魏丛良  发于:2019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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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看一眼,只能看一眼,他转过身悄悄地躲到了房间里。

  季越东盯着那盏小灯,他皱起眉,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40章  40  季舒醒来时天还是黑的, 到了冬天后,白昼少了大半,他靠在枕头里看着昏黑的天花板发呆。

  他昨夜看书看到了四点, 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

睡下后也并不踏实, 好像做了几百个梦,被怪物追赶, 死了上百次。

  醒来后鼻子一半不通,难喘的胸口大口呼吸,像在雨林濒临死亡的冒险者,疲惫与频繁的被睡梦拉扯着醒来, 惺忪的睡眼艰难睁开。

  他给自己设定的闹钟是六点半,还剩下半小时。

季舒侧过身,把脸藏在倦倦的被笼里。

  季越东没有去上海, 他是一年四季都在忙, 以前为了陪季舒会腾出时间,而现在则没了这个必要。

  后半年他有两个月呆在伦敦,之后去了墨西哥,快过年的时候回国呆了一天,和季舒吃了顿饭后,第二天就要去柏林。

  季舒对于季越东的爱意像是在机场等一艘船,遥遥无期无可寻觅。

  分针停在了半,季舒坐了起来, 他按下了闹钟,下床穿衣服。

  他走到楼下, 楼梯灯亮了。

季舒记得去年过年,季越东给他煮了饺子,饺子的味道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为自己煮了一锅饺子,时间掌握得不好,捞出来后发现烂了几个。

饺子蘸了醋,季舒咬着饺子皮,吞下和以前味道完全不同的肉馅,吃了一个,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黯淡的光,一个人的桌子,几只不成形的饺子,季舒趴在桌上,听着心脏闷闷地跳,他张开嘴,叫着季越东。

他对着空气,向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季越东说,新年快乐。

  吃过饭季舒从家里出来,他最近学会了骑自行车,一开始很生疏,摔了几次后似乎跌开窍了。

他骑车去图书馆,踏着晨曦,是第一个到的。

  日复一日的学习,从早到晚,一直到十点,季舒匿入黑夜。

漫长的夜和冬季,冷风刮在了脸上,刺骨冰冷。

  他试图让自己不要觉得疲倦,把那些难过孤独寂寞都丢给时间,他想要快点长大,成长到足以与季越东并肩,成长到足够有资格告诉季越东,我爱你。

  季舒的成绩进步很快,这迅速上升的程度让几门课的老师都觉得惊讶。

高二下半学期,依照他的成绩考上大学已经是不成问题了,但和他想要考的医科大还差了很多。

  他在为自己做规划的时候,陆潇也打算以体育特招生的名额先去体院自招,早自习晚自修他都不在教室,周末也都是在体育馆做训练。

  一群只知道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大男生也总算是有了紧迫感,越来越少的时间,把生活压成了紧凑。

季舒完全适应了国内教育,往昔懒散松弛的状态已然消失。

陆潇和他约定着要一起去北京,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季舒学着他的样子,和他碰拳,答应了他。

  草长莺飞,来年春天,季舒骑车从学校回来,门口的野蔷薇都开了。

他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拉开门,多尔多蹦蹦跳跳探出脑袋,毛茸茸的大兔子,挨在季舒脚边,暖烘烘发着热。

  他喂了多尔多一些兔食,把大兔子抱在怀里掂了掂,自言自语道:“多尔多你这身毛是多少钱啊?肯定很多吧。

”他低下头,把脸扎进那片绒毛里,深吸一口气。

  木质楼梯轻响,季舒的身体一震,他抬头不敢置信看去,是季越东从上走了下来。

他跪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季越东。

四目相对,春季就在鼻尖,他张了张嘴,发出几声气音,过了很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话从喉咙里被挤出,他问:“你回来了?”  季越东走到他面前,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季舒瘦了很多,原本尚且还残留的婴儿肥凹陷下去,眼眶里打转着泪,漂亮剔透的瞳仁里装满了季越东。

  季越东把他捞起来,季舒都站不稳了,他抱住季越东的手臂,却又似害怕,一下子松开。

季越东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稳,他对季舒说:“我收到学校通知,后天是你十八岁成人礼。

”  季舒没日没夜的做着题,根本不知道原来成人礼就在后天。

他一脸茫然,缓慢回神后,轻轻把手递到季越东的掌心里,他的眼里聚集着光,他踮起脚,期盼地看着季越东,他说:“成人礼之后,我是不是就长大了。

”  季越东低眉垂眼,手指点着季舒的眉心,他说是的。

  季舒快要哭了,他牢牢攥住季越东的食指,低下头去藏住自己发红的眼眶,声音沙哑道:“我好想你啊。

”  自从季越东变得越来越忙后,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季舒把头靠在季越东胸口,熟悉的心跳声像是鼓点,他闭上眼,挂在睫毛上的眼泪一颗颗落下。

  季越东等着季舒平静下来,他拉着季舒去洗手,而后走到饭厅,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季越东拉开椅子,季舒坐上去后他在季舒对面坐下。

两人面对面,桌上是四菜一汤,都是季舒喜欢吃的菜。



  季越东剥虾,几只完整的虾剥去了壳放在季舒手边的小碗里,季舒的目光落在季越东的手上。

修长的手指沾着亮晶晶的油渍,雪白的纸巾包裹住一根手指,旋转摩擦,季舒眨了眨眼,撇开视线低下头,咬住了那只虾。

  季舒的胃口比之前更小了,季越东看着他进食,问他:“做饭的阿姨说你晚饭基本都不吃。

”  季舒咬了一下嘴唇,小声辩解,“我有吃的。

”  汤是整只鸭子煲了一下午,鸭肉都酥烂了,放了枸杞和党参,他盛了一碗递给季舒。

季舒这顿吃了不少,半盘的虾子,两碗汤,季越东不停地给他夹菜,季舒觉得他像是在填鸭子似的。

他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半趴在桌上,细声细气求饶道:“真的吃不下了。

”  季舒的脸压在桌上,他撒着娇,又怕季越东不高兴,睁开一只眼睛,偷偷去看季越东。

在他的视线里,季越东站了起来,收拾碗筷走去厨房。

  他一愣,连忙起身,小跑跟在季越东身后,他揪住季越东的衣角,季越东脚步停滞,季舒就把手松开了。

  今晚他本来是给自己安排好了学习计划,一叠一叠的试卷等着他去做,可现在他站在厨房门口,水声哗啦啦响着,他的心放佛被浸泡在那一池的泡沫里。

  季越东挽起袖子,擦洗着碗碟。

季舒盯着季越东的后背,衬衫包裹着宽阔的后背,腰侧收紧,曲线像是在诱惑人。

季舒的目光无法挪开,他的脚就好像被水泥砌在了季越东身边。

  水声渐停,季越东把碗碟拿起沥干了水,他听到季舒说:“上一次考试,我考了班级前十。

”  “进步了很多。

”  “老师都在夸我。

”季舒上前一步,季越东转身,他看着季舒。

  季舒像只在林间的小兔子,一步步往前,一点点试探,他伸出爪子,勾住季越东的手,他对季越东说:“我一直都想着你来给我开家长会,我不会……让你像之前那样丢脸了。

”他说着说着低下头,失落道:“可你都没回来。

”  季越东长叹一口气,他并没有刻意去躲避季舒,他是真的忙。

季家的资产庞杂,国内外都有涉及,他要把家权交托出去,所要做的准备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在此次回国前,他还去了一趟瑞士,与梁叔见了一面,和他提起了季舒的成人礼。

  他未曾想过三年会这么快,梁叔和他谈起季舒成年后的事,问起季越东之后的打算,季越东想了很久,他说不知道。

  他的小半生都是在为季家活着,如今圈在脖间的锁链松动直至掉落,他却像一只家犬,跑出一段后又茫然若失地看着囚住他的家。

  那天晚上,季舒洗好澡,几本习题和试卷丢在书桌上。

他在厨房切好水果,端着盘子小跑到季越东的房门外,踌躇驻足了很久。

季舒刚要敲门,肩膀便被轻拍。

他吓了一跳,手上的果盘差点就掉,季越东眼疾手快扶住果盘,低头看着他,“怎么了?站在这里。

”  季越东刚在二楼客厅外的阳台上抽好烟,身上是淡淡的水蜜桃,女士烟似乎都抽上瘾了。

季舒嗅到那熟悉的味道,愣了愣,对季越东说:“我切了水果,想来给你吃。

”  季越东道了声谢,捏起小叉子戳了一块哈密瓜,“挺甜的。

”  季越东夸了一句,季舒就笑了。

季越东推开门,季舒顺势跟了进去,季越东在小沙发上坐下,他就把果盘放在季越东手边的矮桌上。

  季越东往一侧靠,季舒在他身边坐下,他如愿以偿般靠在了季越东肩膀上。

他的声音软乎乎的,和他这个人一样,天真烂漫都在脸上,对未来的美好向往也是,他对季越东说:“我以后想当医生,我想去帮助别人。

”  这是季越东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志愿,也许季舒是想和他说的,可却没有机会。

季越东问他,“都想好了?”  “嗯,想了很久,所以现在还要继续努力。

”季舒扬起头,他有些害怕又很期待,他抱紧了季越东的手臂,轻声问:“你会陪着我吗?”  季越东抬起手,覆在他的后脑勺,他没有回答季舒,而是把季舒搂进怀里。

许久不曾有过的亲密动作,让季舒把刚才的话都给忘了,他一头扎进季越东的怀里,感受着季越东的温柔,他张张嘴,闭上眼,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不要离开我。

”第41章  41  正装校服, 小小的西装西裤穿在季舒身上,黑色皮鞋白色短袜,季舒站在季越东面前, 问他, “好看吗?”  季越东拍了拍季舒的肩膀,“长高了。

”  “还会长得更高, 和你一样高。

”季舒用脑袋蹭着季越东的掌心,季越东收回了手,他转身朝外走去。

  从车库里挑了一辆灰色的阿斯顿马丁,季舒第一次见他开这辆车, 季越东告诉他,“之前那辆车送去保养了。

”  这辆车使用频率不高,崭新的皮质座椅泛着光, 季舒系上安全带, 双肩包枕在双膝上。

季越东打开广播,电台里正放着五月天唱的《洋葱》。

  季舒靠在车窗上,他忍着不去看季越东,一整首歌听完,季舒降下玻璃,把脸侧向窗,风撇去了他脸上的泪,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没有难过也没有哭。

  到了学校,今天是学校开放日, 门口停满了车。

季越东把车停好,他让季舒自己先进去。

  “那你呢?”  季越东拿出烟盒晃了晃,季舒就说:“没关系啊,我等你抽完烟。

”  “你不是不喜欢烟味吗?”  “你的是桃子味的,我喜欢。

”  季越东低下头,拇指抵开烟盒,抽出一根烟,抿在唇间。

  火点燃了烟,烟雾飘散,季越东降下了窗口。

季舒用余光看他,鼻尖是一股甜腻的女士香烟气味。

他心猿意马忍不住多看一眼,多看两眼,最后扭过头去,直勾勾地盯着季越东。

  他舔着下唇,低声问:“这烟好抽吗?”  尼古丁作用下,季越东的神情放松下来,他的后背陷在椅子里,听到季舒的声音,侧过头。

季舒身体前倾,伸手捏住了他抿在唇间的细烟。

  季越东下意识皱起眉,季舒眼神缱绻,把季越东笼罩,他轻声说:“我成年了。



他捏着那根烟,学着季越东的样子,只是抽了一口,便忍不住咳嗽。

他那试图装成大人的样子让季越东觉得好笑,就没有阻止季舒,而是看着他咬着烟尾咳嗽。

  十八岁的成人礼前,逼仄的车内,季舒模仿着季越东的样子,小口吐烟,蜜桃的气味浓郁,像是季舒的心,春水泛滥着。

  一根烟,做半分,燃尽时,季越东提醒季舒该下车了。

季舒手里的烟蒂被季越东拿去,火星子掐灭,季越东低头嗅着他的掌心,抽了两张纸替他擦去手心里的烟草味。

  季越东想自己也不是一个好家长,谁会看着刚看十八岁的孩子抽烟而不制止呢。

他长吁一口气,觉得也许自己也并不是十分想做季舒的长辈。

  他们下车,季越东拿着季舒的书包,一直走到教室门口递给他。

上午还是有课的,季舒走进教室,季越东和别的家长一样,随着班主任带领下去参观学校。

  他们在大礼堂听校长讲话,季越东心不在焉听着,手机不停地震动,是郑元发来的。

  圈子里关于他要交权的事都已经流传开了,郑元知道后立刻打给季越东,一连好几个,季越东才接了。

  “你怎么回事?打你几百个电话都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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