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门后,黎锦已经画完搁笔。 黎锦本来就画的简单,只求传神,不求像油画那样精致细腻。 他听到脚步声,直起身子,一双星眸看向秦慕文。 “文文,过来。” 秦慕文心猛的一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好像头皮发麻,身体都不听自己使唤。 只看到书桌旁那人就算穿着粗布麻衣,也一身清贵的书卷气,一手抱着孩子,星眸里承载着他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眼眸里也全然都是黎锦和孩子。 眼尾的朱砂痣都比平日要娇艳不少。 走到书桌边,秦慕文才回过神来,他‘啊’了一声。 “这是小包子!” 黎锦自己画完尚且自我感觉不错,但再回神看,就觉得画里漏洞颇多,什么布局、构图他都没管。 这可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献丑’。 少年眼中的喜悦溢于言表,拿着画爱不释手。 “阿锦,我可以把画挂在房间里吗?” 黎锦摸摸鼻子,看着少年如此开心,实在不想给他泼冷水。 他想,反正挂屋里也外人也看不到,都是自家人,就由着少年开心了。 他点了点头:“好。” 等到少年用浆糊粘着画的四个角,贴好画。 包子已经再一次睡着了,黎锦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 看着少年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说:“下回给你画。” 少年飞快的转过身来,有点害羞,但他性格天生却是爽朗的,不似姑娘们那般含蓄。 他当下就说:“好。” 等到黎锦给地里浇完水,练习了大字。 又去院子里做了三十个俯卧撑,但此次他做完没有直接停下来歇息,而是估量着自己的体力,继续练。 三十一、三十二……盛夏夜晚的风也是闷热的,汗水从他的下巴和胸膛一滴滴落下,但他依然继续。 黎锦发现,以现在的身体素质,练到自己最开始觉得比较累的成度,一次可以做四十二个。 黎锦中间歇息半分钟,又开始继续做。 一组四十二,一共做三组。 随后他去冲凉,感觉自己肱二头肌已经显出了轮廓。 再加上最近戒了酒,吃饭休息都很规律,又在少吃肉、多吃粗粮的双重调理下,胸膛和腹部也渐渐有肌肉出现。 但黎锦知道,想要练出自己上辈子那种身材,至少还得再来两年。 毕竟这里基本上不会有嫩牛肉,他想要补充蛋白质,大多只能靠鸡蛋和鱼肉。 黎锦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这会儿穿上中衣也是会很快就被打湿。 黎锦索性光着膀子,用布巾绞干头发上的水,随后才进屋。 他没想到,这会儿少年居然还没睡。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映的少年眼睛水润润,亮亮的。 “怎么还不睡?” 少年说:“我不好看,画出来你会不会嫌弃?” 黎锦吃了一惊,他虽然对娱乐圈不怎么了解,但也知道少年这颜值放到现代,绝对引爆一群妈妈粉、姨母粉的小心肝儿。 就这样的人,居然对自己没自信。 说自己不好看?! 而且,他是在下午说要给少年作画的吧,少年居然因为这件事忧愁的大晚上睡不着?
黎锦哭笑不得,难得贫嘴,他说:“我这才发现家里没有镜子,赶明儿我买个镜子回来,就放在床尾的储物柜上。 这样你起来每天照镜子,就能看到十里八乡最好看的人。” 少年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出这句话里的意思。 阿锦这是在说自己好看吗? 他在年幼的时候,爹爹也说过他长得好,但后来他长大了,爹爹就没再说过类似的话了。 再后来,爹爹没了,家也没了,他成了黎锦的夫郎。 黎锦喝醉了就说他丑,没有镇上飘香苑的头牌好看…… 再加上他整日干活,掌心、指腹都有茧子,与以前待嫁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真的越来越不好看了。 黎锦刚刚洗过冷水澡,微凉的手指从被子里伸过去,拉住少年的手。 “明儿就买镜子。” 少年手心很暖和,他也回握住黎锦的手,还不等他思考出自己到底丑不丑,就敌不过汹涌的困意,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锦收拾好行囊,装了六十文在身上。 那一两的银子被他交给少年,存在家里的床底下。 临走前,黎锦说:“我今天会晚点回来,一个人记得好好吃饭。” 少年乖巧的点头,又给黎锦的背篓里装了个煮鸡蛋。 黎锦挥挥手,跟他和包子告别,自己朝镇上走去。 黎锦依然比陈西然早到书房一盏茶的时间,他开始默写前天先生布置的作业。 昨儿是沐修,并没有上课。 陈西然到的时候,见到黎锦第一句话就是:“黎贤弟,野菜太好吃了!” 黎锦:“……” 宋先生如今给黎锦和陈西然已经快要把《五经》讲完了,陈西然之前是学过,但他不爱动笔,宋先生会要求他多背多看。 才能博闻强记。 当然,还有点照顾黎锦进度的原因在,宋先生会讲的比较慢。 毕竟黎锦之前学的是个什么样,宋先生心里也明白。 不同于其他先生信仰的‘书读百遍其意自见’,宋先生会要求他们不懂就问。 自己先给学生解惑,上一章节的疑惑绝不允许留到下一章节。 上完课,宋先生又把黎锦留下了。 他皱着眉头,语气稍微有些严肃:“我听说你要去杏林堂坐诊?” 黎锦不敢隐瞒,称道:“是。” 这件事应该不是陈西然所说,黎锦猜,可能是那宋老板不小心告诉先生的。 宋先生说:“你可知明年二月就要考试,你家里并无亲眷,农活得你自己做,这已经很耽误读书时间。 如今你还要为了几两银子去坐诊,如何一心一意准备童生试?” 黎锦说:“学生也并非完全为了赚钱,家里拮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杏林堂的大夫八月有事要外出,医馆不可一月无大夫。 学生恰好懂一点岐黄之术,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宋先生这下不仅仅是皱眉,还在书房踱了几步。 他本意想让黎锦好好准备考试,如果黎锦家里揭不开锅,他还有些积蓄,可以借给黎锦先用。 但没想到,杏林堂的大夫有事要外出。 镇子就这么大,懂医术的人本就没多少。 少了一个大夫,有病人得不到医治,那就事关人命了。 黎锦说的不错,杏林堂不可一月无大夫。 宋先生又问:“只有七月和八月去坐镇?” 黎锦应道:“是,之后学生会推掉所有事情,一心准备县试。” 最后,宋先生也只能摆摆手同意了,只是叮嘱黎锦不可本末倒置,不要荒废学业。 在黎锦快要出门的时候,宋先生十分含蓄的说如果家里真的有困难,可以随时找他。 黎锦深深一揖:“学生拜谢先生。” = 黎锦到医馆的时候,刚好开饭,今儿是黎锦‘实习期’的第一天。 肉铺的宋老板送了几斤排骨过来,小学徒周贵推辞不下,做了红烧排骨。 宋老板也厚着脸皮等黎锦一起吃饭。 他说:“黎大夫,鱼肉的事情有着落了,两斤的草鱼八文钱,鲫鱼十文。 我思量着这样的天里鱼肉不好保存,就每个只订了一条。” 他门路广,还托付朋友下回来镇上的时候把鱼带过来。 黎锦赶紧道谢,宋老板说:“这就是我应当做的,这里还有三两银子的诊金,请黎大夫一定要收下。” 黎锦想,三两银子这也太多了。 宋老板虽然家里阔气,但也没有富裕到随手给出三两银子这地步。 宋老板见黎锦不愿意收,赶紧说:“吴大夫和您都是三两银子的诊金,我妻子难产,镇上的其他两个医馆都不愿意收,嫌晦气。 只有您和吴大夫拔刀相助,这个钱您一定得收下。” 黎锦想,拔刀相助是这么用的? 吴大夫听了这话,额角也忍不住一抽。 不过,宋老板杀猪确实需要刀,在他眼里,拔刀相助已经算很大的帮助了吧。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黎锦也不再推辞,直接收下。 黎锦本以为今天就是自己诊治病人,开药方,让吴大夫过目。 随后等吴大夫确认无误后,再让周贵抓药煎药。 因着黎锦之前鬼门关救人,名气很大,病人看到他,也觉得心里有底。 就在他诊治到第五个病人的时候,后面排队的人突然喧哗起来。 “那不是飘香楼的人吗,怎么出来了?”第36章 飘香楼,又称飘香苑。 自打黎锦穿越过来,他就隔三岔五的能听到身边人提起这个镇子上的青楼。 但他每日忙的跟陀螺似的,根本没有机会去细究原主跟头牌之间的关系。 反正听李柱子的语气,大概也就是原主单相思、苦恋无果。 总之,就是原主这边剃头地挑子一头热,人家头牌根本不理睬他。 故此,穿越过来这么久,黎锦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的时间还得留着自己过好日子,而不是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哪想到,第一天坐诊居然就能碰到飘香苑出来的人。 黎锦给面前的病人诊脉,让他口述自己的病情,之后对症下药,再让吴大夫过目。 浑然不在乎周围人说了什么。 他想,如果是来看病,那好说,他本职就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使命,他自然不会推脱。 但若是搞其他的幺蛾子,那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 黎锦开的药方跟时下大夫惯用的药方大致相同,但却有细微差别。 因为他会根据每个人的病情,细微的调整某一种草药的用量。 吴大夫看了后,颇有些奇怪,他觉得这张方子上白芍用量有点少啊。 但他也没有第一时间质疑黎锦,而是再去问一遍病人的病情。 听到病人口述之后,吴大夫才发现,原来黎锦开的这个药方才算是做到了真正的对症下药。 这终究只是镇子上的医馆,教学徒的大夫们都医术有限,一代代传下来后,大家基本上就是固定背几个方子。 看起来病症符合就开药,不符合就说无力医治。 这些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 而黎锦开过来的五张方子个个不重样,吴大夫把药方与病人的病情对应上后,只觉得豁然开朗。 以前死记硬背的东西都好像渐渐活络起来,有融汇贯通的趋势。 那个病人见吴大夫盯着药方,有些担忧的问:“吴大夫,可是药方有问题?” 吴大夫捋着胡子,道:“哪有问题?我在感慨黎大夫医术高明,吃了他开的药,七天保你药到病除。” 病人惊呆了,这话不是只有跳大神的才会说么? 他家穷,可没钱请人跳大神。 不过,既然吴大夫都这么说了,他心里也有了底,不再像之前那么愁眉苦脸。 周贵给这个人抓了药后,站在黎锦身后,高喊:“下一位!” 人群小声嘟囔的声音戛然而止,黎锦只觉得一阵香风飘来,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作为医生,他习惯了消毒水的味道,对香气刺鼻的香水、香粉有些接受不能,淡雅的一点的木香他还是可以接受。 来人带着面纱,身边有一个高大的嬷嬷,还有另外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大的丫鬟。 丫鬟一直搀扶着带面纱的女子,嬷嬷则说:“我们姑娘最近脸色不太好,还请大夫瞧瞧。” 黎锦听到这话,抬眸一看,只能看到面纱。怎么瞧病人的脸色? 但他也没恼,先把脉就是,如果脉象上什么都看不出来,那他直接说无能为力就是。 这一把脉,黎锦眉头再次皱起来。 脉象如珠,圆润光滑,跳动的十分利索。 这分明是喜脉! 黎锦又确认了一番,抬手,问病人:“你自己对自己的情况可有所了解?” 那带着面纱的女人并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盯着黎锦看,就算隔着一层纱,黎锦都能察觉到她的视线。 黎锦想,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头牌了。 于是他本着医徳,又问了一遍。 那头牌依然直勾勾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黎锦不打算过多纠缠,直接说:“姑娘的病我没法治。” 怀孕这种事情,当众说出来,就算是青楼女子,也很影响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