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数次想撩开窗帘看那辆马车的踪迹,但都被他家大哥按回去了。 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那小孩叫什么名字呢。 = 庞老给的宅院位置果然不错,里面还有将军府派来的仆役天天打扫。 黎锦一家人午时后进门,每个房间都被打扫的纤尘不染。 黎锦给了车夫几块碎银赏钱,车夫当下就明了的拱手:“老爷放心,小的绝对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有劳了。” 将军府买下这院子子的时候很低调,庞老也没来住过,故此周围邻居并不知道屋主的真实身份。 这会儿黎锦拖家带口搬进来,他们也仅仅是按照礼节前来道贺而已。 黎锦拱手还礼,顺便解释自己的情况:“在下黎锦,字修之。这房子是亲戚的,在下来京城赶考,故此暂时借助一年。” 邻居是私塾的先生,见多了白发苍苍的新科老举人来京赶考,黎锦这么年轻的还真的是少见。 他笑道:“巧了,咱们这周围赶考的举人很多,你下个帖子,改日大家聚一聚。” 邻居见黎锦年纪不大,孩子却已经不小,一个说话做事很是乖巧,另一个虽然尚在襁褓里,但看起来也到开口叫人的年纪了。 本朝有考中秀才再娶妻生子的惯例,邻居以为黎锦少年时就考中秀才,对他夸赞了一番。 黎锦笑着解释:“非也,我是壬寅年的秀才,成家在先,科举在后。” “那你的定力可真的让人佩服了。” 邻居回去后,深深一想,新搬来的黎修之前年才中秀才,今年就来京城准备会试,这岂不是代表他短短两年就考中了举人?! 去年正科,今年恩科,也不知道黎修之是哪一年考中的。 但无论他哪一年高中,这个速度都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快了。 一家人就这么在京城定居下来,这里的物价比宁兴府要高了一半,但能买到的东西种类也更多。 牛乳、牛肉、螃蟹等在宁兴府基本上看不到的东西,京城都有。 黎锦当天下午只买了些必备的瓜果蔬菜和木柴,剩下的摆件以后再置办。 傍晚,他又写了几封拜帖寄给京城外的书院和文人圈子。 如今已经十月底,算上过年的时间,黎锦最多也只能复习准备三个月了。 其实,真考中了举人,就不必拘泥于去书院学习。 一般情况下,乡试前几会拜自己中举那年乡试的主考官为师,进京后就常去师父门下拜访。 黎锦跟很多普通举人的情况一样,没有拜主考官为师。他唯一的师父还只是教书法的。 但黎锦依然得给京城的文人圈子和书院寄拜帖。 其中也有他自己的考究。要知道,文人都是讲究风骨的,之前在府城没寄拜帖是黎锦的失误,京城藏龙卧虎,他可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就算人家看不上他一个小小的解元,但自己礼数得周到了。 虽说举人全国每三年才两千人左右,可大部分人都是要来参加会试的。 京城的文人圈子对普通举人还真的是不屑一顾。 果然,黎锦寄出去的拜帖三天内都没有任何消息,如同石沉大海。不说回音,连一点水花都没迸溅出来。 黎锦松了口气,他此时也乐得清闲。 每日温书浇花,写累了出来锻炼,偶尔还能看着小包子认真的背书,生活很是美满。 对他来说,他到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参加会试。而不是通过宴会打响名气结交朋友。 毕竟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很难做到知根知底。 所以,这几日来,黎锦都是在态度端正认真的温书。 常言道业精于勤,赶路已经消耗太多时间,这会儿黎锦更是督促自己一刻都不可懈怠。 而黎锦不知道,他寄给京城书院的拜帖差点都要被呈递到山长面前。 倒不是说黎锦的名气已经在京城发扬光大,原因是负责招生的两位教谕对‘黎锦’此人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 “应该只是恰好同名同姓,这人又跟编撰《蒙学算经》的黎锦来自同一府城,不是真正的编纂者。” “我觉得就是本人,举人、宁兴府、黎锦、二十二岁,这几点都符合,不会有差错。” “但宁兴府那么远,学生们大都明年才来,黎锦又是农家子出身,怎么会有银钱来京城住几个月?” “莫欺少年穷啊,再说,《蒙学算经》和《农桑算经》还有润笔费呢,别整天把人出身挂在嘴边。”这位教谕与黎锦出身类似,少年时吃了太多身份不高的亏,一听别人说出身寒门就没个好脸色。 另一位教谕知道他的情况,也没动怒,解释道:“我并没有因出身而贬低他,这件事还是等三日后教谕们都来了,再做决断。” 三日后,京城书院的教谕们围坐一堂。 他们继续讨论三日前的问题,有人相信这就是本人,而其他人也觉得‘黎锦’应该只是同名同姓。 有一位家底丰厚的教谕忽而站起来,说:“大家别吵了,听我说一句。我确定,我有证据证明,这人就是那两本书的著者黎解元。” “什么证据?” “我堂兄是将军府书肆的掌柜,之前《蒙学算经》和《农桑算经》的润笔费,将军府已经派人送到这位黎解元家里了。”
本来时刻准备反驳这人只是碰巧叫黎锦的其他教谕们:“……”无话可说。第131章 确认了黎锦的身份后,教谕们停止争论,大家各自散开,准备忙活自己的事情。 这时候,有人低声说了句:“那咱们书院名下书肆印刷黎锦的书,还要不要给润笔费啊?” “……?”原本是不打算给的,但将军府都给了,他们还敢吞么? 这件事讨论的结果就是,五日后黎锦不仅收到了书院的回信,里面还有三百二十两的银票。 人家把钱都给到了,黎锦自然得登门拜访表示谢意。 京城书院不缺教谕,有举人来访一般都让其去讲堂旁听,或者在此借住并寻机会与其他举人交流。 黎锦完全没有这些想法,他到访也只是礼节性的表达谢意。 接待的黎锦的教谕名叫包俊,平日管理书院招收讲郎情况。他见黎锦只是登门道谢,自己也松了口气。 如今黎锦之所以名气大,还是因为陛下亲自说要印刷并推广这两本启蒙书籍。 但在很多考中举人的读书人眼中,这些书没有一点深度,完全看不出一个人的水平。 最多就是那《蒙学算经》里面的启蒙手段很是灵活简单,一目了然。 若是黎锦一开口就想留在京城书院,包俊还真不好给黎锦安排职位。 毕竟这里的举人太多了,而编制在内的教谕名额有限,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留在京城书院,其中也有不少解元、亚元等。 黎锦的履历虽然很是光鲜,但放在一群与他水平类似的人中,也挑不出多少闪光点。 可黎锦到底是在陛下面前挂过名号的人,如果黎锦开口想留在书院,京城书院再怎么说也得给陛下面子,特招了黎锦。 包俊跟黎锦推杯换盏,交流一个多时辰,发现黎锦并不像他听说的那样‘出身农家,终日研究浅显易懂的知识,缺乏深度’。 反之,黎锦言论间有理有据,就连很偏门的周易八卦,黎锦都能接的上话,而且言之有物。 看来他念书涉猎面很广,研究的深度也足够。一省解元的名头,更是实至名归。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包俊又想起黎锦最开始说的他此次只为了道谢,并不想进书院。 若黎锦真如传闻中那样浅显,包俊也就对此置之一笑,省得他劳神劳力。 但黎锦显然有真才实学在,而且凭他如今的名气和学问,肯有可能直接三元及第…… 这么一来,包俊心里又有些不舒坦了,他们可是京城书院啊。 虽然不在全国四大书院之列,但这毕竟是天子脚下。 基本上所有进京赶考的举人都想进来旁听或留下教书。 可黎锦居然一开始就表态自己只想在家专心念书,并不打算每日来书院学习。 说来也奇怪,分明是京城书院里教谕已满,不便招人。 可包俊这会儿却因为黎锦没有主动提出要进书院,心里愈发别扭。 但两人也交流的差不多,黎锦主动提出要告退,包俊也只好站起来送他。 古代的每个书院基本上都坐落在半山腰,远离内城,亲近草木和山林,想要借此洗涤学生浮躁的心绪。 黎锦从京城书院出来,先行回家,见小山豹和小包子还在熟睡中。就拉着秦慕文一起去茶馆听说书。 此前在宁兴府的时候,每逢休沐日黎锦都会陪他出门。 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个更繁华点的场子,说书内容也变得五花八门。 但听的人依旧是他俩,秦慕文没戴兜帽,态度淡然的坐在黎锦身侧,完全不在乎周围人的偷偷窥视。 他虽然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却几乎从没出过大门。 如今身边有夫君在,居然能一起携手走过京城的大街小巷,这让秦慕文感觉无比圆满。 他的夫君,把他幼年、少年时的所有求而不得,都一一捧在他面前。 而当年小秦慕文特别向往的东西,都敌不过如今身边人一个眼神、一个笑容。
当天晚上,秦慕文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会儿他还没有阿爹的腰高,伸着小爪子捏着阿爹的袍子,“阿爹,哥哥姐姐们都去逛庙会了,阿文什么时候可以去呢?” 现实中,阿爹只是遣人给小秦慕文买来了冰糖葫芦,就让他高兴了十几天。 而梦中,小小的秦慕文听到阿爹说:“阿文想去啊,一会儿就有人带你去玩了。” 梦境总是十分无厘头,画面一转,小秦慕文拽着袍角的人成了夫君。 虽然他意识到自己那会儿还不认识夫君,但梦境中的小秦慕文却无比安心,欢快的跟着夫君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听评书、下馆子,甚至还在书肆买了各种话本子和游记。 回到小院子后,夫君不见了,陪在小秦慕文身边的人又成了阿爹。 阿爹问:“阿文,可玩的开心?” 小小的秦慕文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神情慌乱的寻找夫君。 没有夫君在身侧,他对所有的玩乐都提不起兴致。 左右寻而不到,秦慕文猛地惊醒,睁开双眸,入目是黑漆漆的房间。 秦慕文才发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只系于一人身上。 而这人,就在他身边安静的躺着,就算是睡梦中,一手也冷硬的箍着他的腰。 秦慕文内心登时安稳下来,正打算继续睡一觉,就发现身后男人的手有了动作。 “夫君。” 黎锦:“嗯?” 他手上动作没停,秦慕文的衣带很快被解下来,两人肌肤相贴。 “现在还早……”话是这么说,但他也放松了身体,微微张开腿。 黎锦说:“明日无事,可以好好休息。” 于是两人从寅时初始(凌晨三点)直接折腾到辰时(早上六点),早上的第一顿饭秦慕文都是在床上吃的。 小包子以为阿爹生病了,大眼睛中满满都是心疼。 秦慕文突然有种负罪感,只温声哄着小包子去跟弟弟说话。 而黎锦一直淡定的在旁边作画,看不出一丁点的不好意思。 但黎锦昨天按着秦慕文做的时候那句话一语成真,今日不仅有事,还是大事。 城东的算学大家祝善居然回了他的拜帖。 信中先是解释自己前一段时间在外地,昨日刚回京城,故此现在才给他回信。 第二点又说自己看了黎锦编撰的两本书,询问他可还想继续研究其他算经。还说了,若是黎锦有继续研究的想法,大可直接登门拜访,无需再寄拜帖。 说实在的,在黎锦寄出去的所有拜贴中,给祝善先生的拜帖是最真心实意的。 因为祝善先生正是本朝研究算经在工业制造领域应用的领头人。 黎锦已经精心研究一年多的应用算经,从动力学、造船知识,到火炮零件的构建,其中有很多都是祝善先生注解的。 黎锦心中明白,想要维稳一个朝廷,一味的宽容忍让,只会让敌人更加嚣张跋扈。 而只有自主制造出杀伤力强大的武器,才能真正的震慑外邦,让他们不敢侵略我朝土地一步。 虽说现在考虑这些还早,但总归有备无患。 黎锦也只是想尽自己一点绵薄之力,他一个人的努力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也可以给后人留下珍贵的研究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