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岫青晓白
岫青晓白  发于:2019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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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厌背对他,语气冷漠:“我没想过会这样。

看来我一开始就做错了。

”  “现在后悔也没用。

”剑无雪咬牙切齿挤出这样一句话。

  “现在做什么都没用,我依旧不会跟你解释,依旧只会糊弄你。

”谢厌不紧不慢说道,“罢了,放手,我饿了,要回去吃饭。

”  剑无雪抿了抿唇,“你想吃什么?”  谢厌冷声道:“你带的都不想吃。

”  “酒呢?也不想喝?”  “不想。

”  “那说留刀送你的酒,你就想喝了?”  “好端端的,提他作甚?”  “谁好端端的?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剑无雪语气里透出些许嘲讽之意。

  谢厌被这话气笑了,用力甩开剑无雪的手,偏头看这人,眼神甚是冷淡:“闭关一年半,修为精进不少,脑子愈发会胡思乱想,更是学会了胡言乱语,我这里没什么可教导你的了,请自便吧。

”  言罢,不再多言,更不想多看,谢厌捏碎传送符纸,刹那间消失在剑无雪面前。

  谢厌没回扶疏城,没去江陵道。

他的目的地仍在蜀山,是曾经的隐居之地,东风一梦遥。

  此地设有阵法,除了仍在世的几个朋友,旁人莫说进来,便是找寻,都寻不见。

这里是隐秘之中的隐秘,初化形,谢厌在这里被江栖鹤他们捡到,因了这场缘分,才成为那两人的徒弟。

  他年少的时光都在东风一梦遥里度过,后来万魔劫降临,江栖鹤与陆云深因救世而彻底离开尘世,他回到这里,独自老去。

  再后来,是三百年前,他二度涉入江湖。

自此一别,便是三百余年,途中唯有那次为剑无雪取明寂初空,回来过一趟。

  如今,谢厌重回故地,拂去数息间即覆满肩头的雪,拎出一壶酒,往那两个并排立于花间的墓碑而去。

  酒是江栖鹤惯爱喝的,味道独特。

他轻拍衣摆,慢慢坐下,摆开杯盏。

  “小孩子在胡言乱语罢了,我几千岁的人,作何与他较真?”  “但他真的很可恶,为什么至阳之气会是那副模样?愈发不乖顺了,惯会气人。

”  “还有他与北云岫之间的关系,真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亲口告诉我答案。

”  “不过……还是算啦,反正我的好奇不会持续太久,而且两年后,帮晏珣办完了事情,就能离开了。

”  “虽然我的离开与你们的辞世不同,可到底,我不会再记得这世间曾发生过什么,这世间的人亦会慢慢把我忘却。

”  “这样的结局真是再好不过。

”  谢厌在江栖鹤与陆云深的墓前自说自话,给他们带的酒浇进土里,随后取出另一坛,拔掉红绸捆绑的酒塞,仰头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刹那间,从喉咙,暖到心头。

  他又笑:“取暖,还是酒最合适,烤红薯算个什么?”  笑完饮完剩余的酒,摔坛离去。

  后几日,谢厌依旧在东风一梦遥。

  深山中雪一日较之一日更大,烈酒最宜佐雪,他烧着火炉,披了厚袄,坐在廊下,静静看雪,静静喝酒,日复一日。

  虽是只影,却并不孤寂,曾经那么多年,百年千年,他都是独身一人过来的。

但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旁边少了个在灯火黯淡时将灯芯拨亮,炉中香料燃尽时续上一截的人。

  这种感觉简直莫名其妙,剑无雪闭关的一年半中,他分明已经适应过来了,为何此般情绪,会再度浮现心头?  奇哉怪哉。

  风雪之后,拥着被子的谢厌忍不住皱眉。

  这一夜,佐着酒看完一本曾经翻烂的游记,躺去床上,谢厌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心头莫名生出某种预感。

  烦躁感甚重,于是披衣起身,去数长廊上的酒坛子,然后又开始清点鸿蒙戒里余下吃食,猛然惊觉剩下的食物储备量,许是连明日都撑不过去。

  是时候出去采买一番,或者住回八一街去,那儿酒楼客栈食肆数不胜数,但……他打心底里不愿动弹。

  剑无雪可能在找他,也有可能没有,但出去,总是有概率碰上。

谢厌不想见到剑无雪——至少最近一段时间不想见。

  思来想去,又回去屋中,翻箱倒柜一夜,找出两瓶陈了不知多少年的辟谷丹。

  时值破晓,天色初霁,谢厌心说一夜没睡,干脆一觉睡到晚上好了,刚倒出两颗在手心,却见远处长空,有光连绵不绝,灿若浮金,耀眼更胜昼阳万千。

  气劲浑厚,此之一瞬,连阵法之下的东风一梦遥,都受到冲击、被迫震荡。

  谢厌微微眯眼,明白了昨夜的预感为何。

  今日,是难得晴雪的一日,更是——难得有人,突破至太上长生境的一日。

  这三江七州十二山里,两千年来,终于有人,修成了长生境。

  蜀山深处的楼阁内,谢厌霜发起落,红衣飞扬,望着那浩浩金光,缓慢地,把辟谷丹塞入口中、嚼碎咽下。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低声一笑,“观此方向,并非青州金陵,更非姑苏寒山,而是北方雪清境,这种时候,昭告世人自己入了长生,还真是怕天下不够乱。

”  “但与我何干?算算时间,莽州的玉佛莲,该现世了。

”第50章 长生不长生  长生不长生  雪清境掌门原江沉入长生境, 引得四方皆震,各色人各色心思,各路人马各有行动。

  中立区扶疏城, 太玄山上深雪依旧, 山长上宫攸于霜水澄定召集四院长老, 共议如何平定天下局势。

  青州金陵, 少年天子挥退殿上歌舞,传旨命印山痕入宫,新账旧账, 一并清算。

  建州□□城,北武皇帝正与身旁一众大臣商议是否开启国库, 向那位长生境的仙人送去贺礼, 以示友好。

  四处议论纷纷,神都学院论道台的风向一夜忽变, 欲拜入雪清境的人较之以往, 多出不知凡几。

位于学院南边的藏书阁, 倒成了少有的清净之所。

  剑无雪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在藏书阁内,寻找与谢厌有关的记载。

  此前他从没往这方面思考,如今回想起来,与谢厌来往之人, 皆是陆地神仙境界的高手, 他师从高义之辈, 自身又见多识广, 不管是悬剑山庄,还是寒山派、都红台,抑或别的什么门派,他们的武学,俱是随口道来、意味颇深。

  这样一个人,怎会是无名之辈?  但……剑无雪在此地找了几日,竟是没发现任何一本关于谢厌的传记。

  无人为他著书立作?  可连狂花一刀那样无甚出彩事迹、仅因修行迅速而成名的,都有人写书做文章吹捧,谢厌竟是,在这浩瀚书海中,找不到星点属于他自己的笔墨。

  剑无雪不太相信,往悬浮在册的追踪符扫过一眼,去往下一排书架。

  距离谢厌消失在剑无雪眼前,已过去整整五日,他能探查到那人仍在蜀山,可寻不见具体位置。

想必谢厌回了曾经的隐居地东风一梦遥,那处又设有某种阵法或结界,是旁人不能接近。



是以剑无雪挂了张符纸在身侧,时刻能够查看——他不信谢厌能在那待一辈子不出来。

  剑无雪如今所在,陈放的是野史杂记,这已是第三次来这片区域,偶然扫过一本谁谁与谁谁谁不得不说二三事时,脑子里兀的闪过一丝光。

  ——虽然没有关于谢厌本人的传记,但他的师父们,皆是名人。

在那两位的相关记载中,是否会有一二与谢厌有关的笔墨?  思及此,剑无雪登时折身,往名人传记的书架而去,将所有江栖鹤、陆云深相关记载取下,抱到一旁桌案快速翻阅。



  剑无雪看书的速度向来快,不到半柱香,便翻开第四本,又过一些时间,终于在某个犄角旮旯,看见一行“某年某月暮春,于花间偶得一婴孩 ,因啼哭不止,取名为厌”。

  这个瞬间,他打心底里对这两人感到不喜,怎么能因这样的事情,就给谢厌取这种寓意的名字?这些人真是任性散漫!  几页过后,字里行间又提及最千秋,说江栖鹤、陆云深,还有他们的一个朋友,一同养育这两个孩子。

如此一观,谢厌与最千秋竟是一起长大,形如竹马。

  桌案后的少年紧抿了唇,心头很酸。

  谢厌的过去,他一无所知。

谢厌曾因什么开心,曾因什么难过,游历可有吃过亏,修行是否吃过苦,所有的所有,自己不仅不知晓,还有个旁人陪在他身边,并参与其中。

  剑无雪难受极了,心想若是他能几千年化形该有多好,赶在谢厌之前变得强大,寻得他、照顾他,让他早早地属于自己,同他一起高兴、一起悲伤,不令他生出想死的念头。

  但晚了,谢厌已经成为谢厌,怎么说怎么做,都已经晚了。

他只能是剑无雪,被谢厌……抛弃不要的剑无雪。

  剑无雪不由垂下眼眸,但心思瞬转,他又想,最千秋同谢厌一起长大,当是知晓东风一梦遥位置的。

  可最千秋此人,看人的眼神太有深意太毒,稍有不慎,便会被看穿心思;这人还爱话里藏话,难免不会对谢厌暗示明示些什么。

  而如今,谢厌对他不过是成人养幼崽的感情,并非挑明他心绪的最佳时期,想要牢牢抓住谢厌,须得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这时,剑无雪脑海中又莫名跳出一个名字——晏珣。

  谢厌亦与晏珣交好,说起来,当初谢厌从东风一梦遥将明寂初空取出,还是让晏珣帮了忙。

  晏珣定也清楚东风一梦遥所在方位,与进入方法。

  想到这一点,剑无雪眼神一亮,立刻合上书卷,自桌案后起身。

  不过这些弥散在神都学院藏书阁中的所思所想,离蜀山深处的东风一梦遥太远,里面的人压根不知不闻。

  重山层林之中,接连不休数日的雪终于止歇,草木花石,素裹新妆;又逢朝阳初破云,浮金灿灿,暗香幽来。

闲心寻访,是白梅堆白雪,淡饮半杯思量。

  谢厌站在残梅新雪之下,慢条斯理喝完酒,将杯子往后一抛,轻整衣衫,掩面打了个呵欠,打算回榻上好好睡一觉。

  折腾了一宿,破晓时分又有了意外发现,着实耗费心神,然睡着不过二三时辰,东风一梦遥竟有客来访。

  来者不是别人,上林谷谷主晏珣是也。

这厮不仅自己来,还带来了一个人。

  ——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想见到的,根本不是十七岁的少年,而一个是三百三十五岁的小老头的,剑无雪。

  虽然比起他这个三千岁的老不死来讲,三百三十五岁不过是个小崽子,但谢厌心情不好,不爱再称这人为少年,甚至还想把人踹出去。

  但那蠢货晏珣,见得谢厌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愿起身,竟然带着剑无雪将东风一梦遥里里外外参观了一圈!  最后,自然是参观回他的房间。

  两个人跟两尊神似的,一左一右,杵在他床边,旁若无人说话。

  “这里的阵法你懂了吧?若有不懂,便来问我,随时为你解答。

”  “多谢晏谷主。

在下心中的确有些疑惑,不知东面那间小木屋,是何作用?”  “那个啊,是厨房,不过不常用,我估摸着里面积灰已有几尺,是以没带你进去。

怎么,你有……”  “兴趣”二字还没说完,晏珣就挨了一枕头。

  只见谢厌面无表情从被子里爬起来,手还保持着抛掷姿势。

  “噢哟,谢大公子终于肯起身了?”晏珣故作惊讶模样。

  谢厌瞪视他,蹦出个冒冷气的单字:“滚。

”  晏珣厚着脸皮,把脑袋凑过去,冲他笑:“小时候没练好,不大会滚,谢大公子示范一个?”  剑无雪不太见得有人靠近谢厌,尤其是只穿着里衣的谢厌,不着痕迹走到两人中间,将晏珣隔开。

  谢厌撩起眼皮,扫过剑无雪后,立刻垂下。

  “我找你许久不得,想你应当是来这里了,便请晏谷主带我来。

”剑无雪拉起被子,将谢厌从头到脚裹住,不留一丝缝隙。

  这人又看他一眼,剑无雪碍于身后杵着个晏珣,只好道:“晏谷主亦有事找你。

我看外面有许多空酒坛,想是你这几日喝的,胃肯定是伤着了,我去为你熬粥。

”  言罢,将屋内将暖炉中熄灭的炭换成新的,才提步离开。

  屋中只余晏珣与谢厌两人。

谢厌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换了个坐姿,对晏珣道:“带他过来干什么?”  “你家少年主动找上门,说好几日不见你人影,算位置当是在东风一梦遥,但他入不了阵法,只好来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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