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九受宠,则是旁人坐上家主之位的阻碍,于是诬陷他与家主新娶进门的夫人私通。 风声,定是故意漏给温韵的。两个人商量对策,将地点约在此处,更是在意料中,于是来了这批捉奸大队。 管家为了保护霍九,将他与温韵分开,甚至困住他,自己则带着温韵到庭院中,将她杀死。 这样的计策,说不上高端,但对于霍九这种不擅长阴谋诡计的,铁定中招。 外面,混战虽被劝开,死伤人数却是不小,不过死的都是仆从打手,霍家的公子哥们,只受了点皮肉伤。 谢厌听着他们在外逼逼叨叨很是烦躁,递给剑无雪一张符,后者催动、往外一扔,耳边顿时清净了。 “你将他们弄到哪去了?”霍九往外望了一眼。 “某个荒郊野岭。”谢厌答。 温飒走进兰院,一见姐姐尸体,险些再度崩溃。 她腿颤了又颤,几欲跌倒,被拂萝与步回风扶住,稍有缓和便扑向霍九,从他手里抢走姐姐的尸体,无声哭着,往外行去。 霍九望着她,想说对不起,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我没想到,无论练剑或者练刀,都抢不回姐姐。”温飒慢慢说着,慢慢走着,最终慢慢地,消失在兰院外。 一滴血,两行泪,哭碎四方清兰,空幽不诉回音。 过了许久,谢厌回望霍九,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霍九将头扭过来,与谢厌对视,但目光始终落不到实处:“我?落凤城恐怕待不下去了,我的兄弟们,终究会想方法杀死我。” “你想去哪?”谢厌又问。 霍九茫然摇头:“不知道……” “去与你母亲道别,随后回金陵。”说着,谢厌摘下右手的鸿蒙戒,往里塞了些东西,交到霍九手上。 霍九“哦”了一声,道出句“谢谢”,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向那一轮初升的昼阳。 步回风问,我们是否要与他一起,看他这模样,估计走出去就会被挨揍。 谢厌点头:“霍家是胤国最大的武器商,咱们的确该去拜访一番。” 众人便跟在霍九身后,拂衣而往,与初生之阳同行。 拂萝抱着机关弩,轻声问:“温飒接下来会去哪呢?” 谢厌摇头:“不知道。” “会回学院吗?” “不知道。” “还会再遇见吗?” “不知道。” 但他们没走出多远,一道春梅红的身影倏然出现在长街中,剑已不见,手提陌刀,冲着踉跄前行的霍九斜劈过去。 “先前你说的话……霍时竹,罪魁祸首,是你啊——” 刀起,刀落,身首分离,扬血于尘埃,被浮金般的阳光一照,犹如春日里,绽放的一串红。第43章 星枢碎星辰 星枢碎星辰 长刀在日影下轻晃, 春梅红衣衫在风里款摆, 温飒身形算是娇小一类, 此时却透出无比的沉重……与癫狂。 她的肩膀在颤, 她的手在颤,连带变得嘶哑的声音,亦在颤抖, 带着恼怒与恨意, 低沉地砸向渐凉的身躯: “若非你, 我姐姐怎会被人扣上此等污秽罪名?若非你,我姐姐又怎会被你家下人杀死?你——霍时竹,你该被千刀万剐!” 说着,她头一偏,陌刀又起——却见双眼赤红, 眉心若隐若现一道诡异紫气。 谢厌当即低喝:“她走火入魔了, 去, 按住她!” 剑无雪应声而动, 刹那间至温飒身后,但并非如谢厌所言将她按住, 而是反手提起明寂初空,用剑柄在她颈后狠狠一敲。 一声闷响, 温飒缓缓阖目, 又闻咚的一声, 摔倒在地。 “你好歹把人扶住。”谢厌无奈扶额, “算了, 把她送去仙楼,让最千秋看着。” “你呢?”剑无雪微微侧目。
“我?当然是去霍家。”谢厌一挑眉,觉得剑无雪很是明知故问。 剑无雪话里满是不赞同:“你把凶手送去最千秋那,只带霍九回去?” “什么时候话变这么多了?去找最千秋,事情办完之后,我来找你。”谢厌本就有些烦躁,剑无雪却在此时与他对着来,搅得他更是心生不耐,没好气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随后偏头,对步回风说:“还杵在这儿干什么?不知道收尸?” “这……好。”步回风犹豫几许,终是去了,找附近的店铺买了一匹白布,顺带喝退越来越多的围观之人。 他回来时,和谢厌互相瞪眼的剑无雪已然离去,宅邸门口唯余谢厌与拂萝,连霍九的下人都跑了,不知是吓破了胆,还是去通风报信。 “今日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步回风一边收尸,一边不解发问。纵使在秘境内经历过诸多生死,但温飒那陡然一刀,仍是令步回风心有余悸。却也不是不能理解,若是自己的亲人被人杀死在面前,他估计也得疯。 唯有几声叹息,作为对这位仅有一面之缘的霍九公子的祭典。 阳光穿透浮动在界面上的最后一缕雾气,照亮谢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却驱不散其间凉意。 他道:“江陵道霍家,南胤最大的武器商,这一代家主不娶正房夫人,他的所有儿子,都是庶子。你觉得,这会造成怎样一种局面?” 步回风低着头,慢吞吞说着:“挤破头争那家主之位呗,反正大家伙都是庶,不分尊卑。” 拂萝插话道:“就跟养蛊一样,最强的那个,能活到最后。” 谢厌又说:“这本是一种平衡的局面,很公平的竞争,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但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特别得家主宠爱,宠爱到他能去拍卖所随随便便一挥手,就花出四百万金。” “嘶——霍九说他最受宠,没想到宠到这种程度。难怪家主一倒,所有人都对他磨刀霍霍。”惊讶几许,步回风小心翼翼将霍九包好,收进鸿蒙戒里,“那我们现在要去干什么?把尸体给霍家送回去?” “这是一方面。”谢厌敛下眸光,慢条斯理取出一张符纸,“另一方面,还得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作妖。” 步回风睁大眼:“啊?”他根本跟不上谢厌的思维。 谢厌不做解释,抬手将传送符纸捏碎。 恰在此时,一阵幽风自后方吹来,站在谢厌轮椅之后的拂萝似有所感回头,看见转角处现出一道身影,着青空色广袖长袍,缎面上绘着星辰,于风中招展,流光潋滟。 拂萝下意识抓住谢厌衣角,然下一瞬,周遭场景置换。 便无人知晓,那青空衣袍的人见谢厌几人消失在原地,大摇大摆来到他们方才所在位置,稍作停留、一声轻笑,跨过未曾关闭的别邸大门,步入其内。
至兰院,他慢慢悠悠站到瞪目朝天的管家面前,欣赏了一会儿这人狼狈死状,似可惜似怜悯,道:“真是辛苦你了。” 旋即一挥衣袖,施展术法,令横躺在地的若干尸体化作烟尘散去。 谢厌将传送符的目的地设定在霍家正门前,并未直接入内,算是看在霍九的面子上,保留了三分礼节。 剑无雪不在,他使唤的人便成了步回风。 敲门过后,前来应门的下人询问来客为何,步回风答:“客自上林谷来,应霍家九公子之请,前来一探霍家家主。” 下人将这话传达给霍府管家,想来是霍九曾对管家提过此事,没多久,几人便被请进去。 一池清荷迎客,两行郁松开道,亭台水榭,曲折游廊,这霍府的景致,端的是清雅十分。谢厌等人随管家行至主院,还未入内,便听得一阵盈盈哭声。 “是诸夫人。”管家冲谢厌勉强一笑,“老爷病重半月余,清醒的时间一日不如一日,胤国有名望的大夫都请来瞧过了,但都……” 话到此出,重重一叹,又朝谢厌深深一揖:“早前听闻九少爷谈起仙君,说您可活死人肉白骨。这一次,我家老爷,就拜托您了。” “医者仁心,我自当倾尽所能。”未曾料霍九早在之前就为他找好了来此的理由,谢厌微微抿唇,比了个手势、示意管家开门。无人看出眸光幽幽,暗藏深意。 管家前去开门,至屋内,与哭哭啼啼的众夫人说过几句,才将谢厌他们带入内。 谢厌漫不经心环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卧床的霍家家主身上。 “我听闻霍家一共十二位少爷,怎么今日不见一人?”谢厌挑起半边眉梢,做足惊讶姿态。 这话问得不太礼貌,却也合情合理,众夫人中主掌后院的那位擦拭眼角,走出人群,对谢厌道:“家中事务颇多,老爷病倒,事情便该由孩子们承担。他们谁都不愿待老爷醒来,看见家中一片狼藉景象,是以不在榻前服侍。” 谢厌轻轻“啊”了声,恍然大悟般:“原来他们还盼望着你们老爷醒来呢。” “你——”掌事夫人立时瞪眼,道一声“无礼”,顾不得对方身份,精心护养的指甲颤颤指着谢厌。 谢厌冲她微微一笑,不慢不紧开口:“我呢,今日之行,并非独为医治一事。” “仙君还为何事?”管家插身于谢厌与众夫人面前,这回的“仙君”二字,咬得破重。 谢厌依旧笑:“帮你们把一个人送回来。” 他的开门见山让步回风没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愣了又愣,才明白他所指为何,赶紧将霍九的尸体与头颅从鸿蒙戒里取出、摆在地上。 “都认识吧?霍家九公子,霍时竹。”谢厌用合拢的玉骨折扇一指,慢条斯理说完,正欣赏在场众人反应,余光瞥见某位白衣紫裳的夫人双腿一软、当场晕过去。 世间至痛,不过生别离、死不见,六字而已。 一片杂乱之中,谢厌的声音再度响起,凉丝丝的,无甚感情:“霍九是怎么死的呢?就是被你们口中,忙家中事务的少爷们给害死的。” 就在此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自床榻传出:“小九……死了?” 是霍家家主醒了,一双浑浊的眼缓慢转动,花了许多时间,才将目光挪到霍九身上。 “你养儿如养蛊,自然是唯独一人可活之。”谢厌轮椅一转,下颌一扬,话语直白,说得毫不客气。 管家沉着脸挡在谢厌面前,一副逐客之态,那晕了的霍九娘亲重新睁开眼,浑身颤抖着爬到霍九身边,捧住他的头颅,在地上长哭不起。 霍家家主却道:“都……下去,我和这位……单独说话。” 谢厌似是有些惊讶:“哟,霍老爷想和我说什么?” 除去霍九与他的母亲,房中诸位夫人皆被清退,管家扶着霍家家主起身。身后被垫了好些软枕,霍家家主终于舒适了些,对谢厌道:“便是你吧……那日江天一色里,小九……花四百万金买回去的‘棺中美人’……” 谢厌没否认。 步回风和拂萝俱是一惊。 霍家家主又慢慢道:“你来此,是想为小九……讨些东西?” 谢厌一声哼笑:“不为。” 床榻上的人面露不解:“那你……” 谢厌拖长调子:“更不是为医治你而来。” 言罢,他驱着轮椅,不管霍家家主再如何提问,理也不理,往屋外行去。 谢厌有些失望,此番来霍家,除了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与一个命不久矣的老人,旁的竟是一个没瞧见。 若说先前在霍九别邸出现的三个公子哥是幕后搞鬼之人?根本不可能。那三个只是被当枪使的,手段还不如强杀温韵的管家来得高。 拂萝与步回风跟在他身后。 见他面色不好,步回风说:“老大,你来这里,其实为的是气一气这位家主吧?” 谢厌不答话。 拂萝眼皮撩起,复又垂下,如此几次三番,最终深吸一口气,欲拉住谢厌袖摆,却听得这人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你先前说,想看看是谁在背后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