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顿了顿,吩咐道,“动手吧。” “不、不要,不要!”阿青急忙朝后逃,却被侍卫抓住,拽住头发拉起来。 侍卫正要将那碗清水喂到阿青口中,忽然从暗处飞出个什么,击打在灌药的侍卫手臂上。那侍卫吃痛放手,药碗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谁?”那人神情一变,有人从阴暗处走出来。 顾晏抬眼看他,唇角略微勾起:“是谁派你来的,这么晚了还来此地亲审犯人,当真是尽职尽责啊。” 城中一处别庄内,一个身躯悄无声息地掠过围墙,跳入了院子。已近午夜,别庄内依旧灯火通明,可院子里却格外昏暗,一盏灯也没有。 叶梓站在围墙下方,他肩头停了只燕子,正扑腾着翅膀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就是那个对吧,我知道了。”叶梓摸了摸它的羽毛,压低声音笑道,“别担心,不会有事,你们鸟儿话都这么多吗?” 小燕子在他手指上轻啄了一下,像是在表达对此话的不满。 叶梓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的目光看向燕子方才指的地方,不远处,有几名仆役正在刨土。 叶梓大咧咧走上前去,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做什么呢?” 那人没抬头,道:“冯大人吩咐,说这院子里的花草不好看,让我们植些别的花草种上,旧的这些挖出来扔了。我们都干了一下午了,你怎么还不知道——”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抬起头来,对上了叶梓含笑的脸。 那人惊愕片刻,正要喊人,被叶梓抬手敲在对方后颈上。他身旁几人见此变故,还来不及反应,很快被叶梓以同样方式制伏。 将几人放倒在一边,叶梓这才弯下腰去,细细观察片刻。这院子的花圃里种满了各式花草,乍一看倒是花团锦簇,但细看之下,花草种得密集又凌乱,毫无章法。 寻常人家,可不会这么种花。 叶梓歪头想了想,蹲下身去,在土壤里翻找起来。 庄子的前院,冯逸海在书房中来回踱步,一副焦急万分的模样。门外隐约传来吵闹之声,听得冯逸海越发心烦。 他忍无可忍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外面在吵什么?” 房门被很快推开,有人走进来。来人正是守在冯逸海书房外的家仆,他此刻面色苍白,神情局促不安。 冯逸海皱眉道:“说话,问你外面怎么了?” “外面没怎么,只不过本王替冯大人教训了几个不懂事的手下。”顾晏慢悠悠踏入房门,原先那家仆腿一软,跪倒在地。 家仆颤声道:“大人,王爷忽然带人闯进来,我、我们拦也拦不住啊……” 冯逸海眼眸微缩一下,强作镇定道:“王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晏笑了笑,道:“本王方才夜巡大牢,发现有人准备对犯人下毒,审过之后才知,原来那人竟是冯大人派去的。这是误会么?” “这……这自然是误会。”冯逸海道,“下什么毒,下官什么都不知道。” 顾晏眼中的笑意敛下,道:“那不知冯大人可否能让本王在你府中搜寻一番?” 冯逸海道:“这是自然,王爷请。” 顾晏带着冯逸海在院中信步闲庭般走着,问道:“这院子是冯大人前段时间来广陵刚置的吧,倒是不错。” “是、是啊,下官想着要在此地多待些日子,便置了这处院子。” 顾晏应了声,没答话。 二人朝后院走去,顾晏皱眉看着院中像是刚被人翻动过的泥土,问:“冯大人,您这后院是怎么回事?” 冯逸海道:“这不是刚置了院子,找人来翻修一番。还没来得及将花草种上,这才显得……有些荒芜。王爷,院子里乱得很,您不妨先去别处……” “去什么别处啊,东西不都在这儿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二人抬眼看去,叶梓蹲在房瓦上,正歪着头看向二人。 他纵身一跃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花圃:“王爷请过目,东西我都找到了。” 那一小片花圃的土地上,堆满了同一种植物。那花朵白中透粉,花蕊浅黄,正是叶梓方才刚从许多种花草中挖出来的。 那花朵,就是造成这次疫症的根源。 这世间但凡行事便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只是光凭借人力难以发现。叶梓能与花鸟交流,在拜托广陵城中所有开了灵识的花鸟经过几番搜寻后,果真发现了些痕迹。 冯逸海高声道:“你为何会在此地,那花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你凭什么说是我下的毒!” 叶梓眨眨眼,无辜道:“我只说我找到了东西,没说是你下毒啊。” “你——” 他走到二人面前,对冯逸海道:“不过嘛,既然东西在你这儿,你也脱不了干系。冯大人,你可否告诉我和王爷,为何这种只存在于西域的毒花,会在你院子里种下,你又为何要连夜将它挖走呢?” “我——” 冯逸海百口莫辩,叶梓没等他回答,又道:“你刚来广陵就买下了这间院子,将你从长安带来的毒花种在院子里。你不确定这药的药效,因此寻找了一批逃难而来的百姓试药。试药成功后,你开始在各地投毒,导致瘟疫盛行,我说得可对?” 冯逸海道:“胡说八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你当然要这么做。”叶梓道,“你与我家王爷一道被派来此地赈灾,结果灾祸未平又起瘟疫,这里出的乱子越滚越大,圣上迟早会问责于王爷。到那时,你再想办法将此地瘟疫治好,功劳就全在你身上了,我说得可对?” “满口胡言,你有何证据!” “没有。”叶梓耸耸肩,道,“不过这种事嘛,审一审就知道了,是吧王爷?” 顾晏垂眸看着叶梓,轻笑着摇摇头,转头叫来侍从。 “关入大牢,将这些花草一道,交于岳大人处理。”顾晏吩咐完,淡淡道,“是谁给了你这花,又是谁给你出的下毒这主意,去牢里好生交代吧。” 顾晏将事情安排完毕,拉着叶梓离开了庄子。 上了马车,叶梓还有些不放心:“王爷,你不去盯着吗,万一那个知州大人动什么手脚……”
顾晏扫了他一眼,道:“我要怎么去,带着你一道么?” 叶梓纳闷:“那又如何,我不能去吗?” 顾晏深深看他,忽然轻笑一声,伸出手在叶梓脸上蹭了一下。叶梓怔愣一下,低头看过去,顾晏的指腹上出现一小块浅浅的污渍。 方才为了翻找那花朵,叶梓在花圃里爬来爬去,脸上身上无一幸免。尤其是那张白皙的脸上,如今满是泥污,顶着个大花脸,跟只小花猫没两样。 叶梓“啊”了一声,立即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连忙用衣袖擦脸,崩溃道:“你你你——你怎么不与我说呀,我方才还在那狗官面前说那么多话,丢死人了我……” 顾晏忍着笑,取出丝帕沾了些温水帮他擦脸,安慰道:“无妨,方才天色暗,看不清的。而且那冯大人自身难保,哪有功夫注意你是什么模样?” 叶梓低下头,任由顾晏帮他擦净了脸,委屈道:“还以为我难得能帅气一次,怎么这样啊……” 这种当场证据确凿,抓住犯人的经典场景,主人公不都该是帅气出场,再帅气地将人拿下吗? 为什么到了他这儿就不太对味了? 顾晏无奈道:“好了,先回去沐浴更衣,早些歇着吧,接下来有你累的。” 叶梓眨眨眼,谈起了条件:“那我要你伺候我沐浴。” 过去,二人之间的误会还没解开时,顾晏没少借着各种机会故意欺负叶梓,逼叶梓伺候他。可自从二人将事情说开后,叶梓越发不怕顾晏,蹬鼻子上脸,总爱使唤高高在上的瑞王爷替他做这做那,偏偏顾晏还乐在其中。 净房内水汽氤氲,叶梓眯起眼睛依靠在浴桶中,舒服得昏昏欲睡。 顾晏耐心帮他洗去身上泥污,既没多看别的地方,也没乱摸,活脱脱一个处变不惊。叶梓不满地皱起眉头,偏头打量着他。 最近,顾晏对他总是如此。 前些时日说他身子不好,后来又是事务繁忙,每次叶梓想与他多亲近些的时候,那人就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虽然他们整日相拥而眠,但已经很久没有真的亲近过了。 叶梓越想越觉得不满,忍不住唤道:“子承……” 顾晏抬眼看他:“怎么,弄疼你了?” “没有。”叶梓抿了抿唇,到嘴边的话仍是说不出口。 若是直接问他,是不是也太不矜持了些? 叶梓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子承,我记得你先前与广虚道长传信,他是不是说了仙露的事来着?还说了些什么……我有些忘记了。” 顾晏沉默片刻,道:“他说你的仙露可解百毒,让我将其加在治疗瘟疫汤药中,一滴便可足够一座城的人使用。除此之外……” 叶梓追问道:“除此之外什么?” 顾晏看了他一眼,如实回答:“除此之外,他嘱咐我,失去仙露后你元气会有所损伤,让我多关照你。” 叶梓侧脸被水汽熏得发红,缓慢问道:“怎么个……关照法?” 说到了这里,顾晏哪里还不懂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顾晏弯下腰,笑道:“广虚道长说,道家有双修之法,可助元气恢复。你是仙草,采阴补阳之法对你元气会大有帮助。你就想听这个,对不对?” 叶梓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些,吞吞吐吐道:“我没有,我就是……就是确定一下。子承,你会照他说的做吗?” “那也要等你真的用仙露救人了才是。”顾晏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你用这种伤身的法子。明日我再去与皇叔见一面,若实在不行,我们再……再商议也不迟。” 叶梓失落地“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临睡前,有人敲响了二人卧房的门。顾晏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顾翊。 已是深夜,顾翊却是穿戴整齐,一副将要出门的模样。顾晏上下打量他一眼,侧身让他进屋。 顾翊毫不客气地进了屋,笑道:“抱歉打扰二位休息,不过我马上要离开广陵,再不来找二位,恐怕就没机会见面了。”第80章 顾翊这话让二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叶梓从内室走出来,与顾晏对视一眼。顾晏微不可察地朝他摇摇头, 对顾翊道:“皇叔请坐。” 三人在桌边落座,顾晏又道:“皇叔为何这么快就要离开?” 顾翊笑了笑:“在这里待了这许多时日, 玩够了自然也该离开。我要再不回封地,皇兄该对我有意见了。” 靖和帝让顾晏南下, 暗中定然紧盯着顾晏的动向。顾翊来到广陵的消息,靖和帝一定已经知晓。 叶梓忽然问:“皇叔应当已经在广陵待了不少时日了吧?” 顾翊沉默片刻,道:“为何这么问?” 叶梓道:“若非如此, 皇叔怎么可能救得了被抓去试药的那群无辜难民,还指引我们找到他们?” 顾翊抿了口茶,没有隐瞒:“你说得不错,是我救了他们。让他们绑了你, 也的确是我的主意。” 顾晏问:“皇叔一早就知道是冯大人在搞鬼?” 顾翊抬眼看他:“从长安来的人除了你就是他, 不是他在搞鬼,难不成是你?” 顾晏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 冯大人这么做,果真是有皇城中大人物授意?” “我可没这么说。”顾翊道,“本王还想再多活几年, 这种话我可不敢乱说。” “子承明白。”顾晏道,“只是我有个疑惑,想向皇叔求个解答。” “……那所谓的西域毒花,究竟是何物?” 顾翊的动作一滞,垂眸不语。半晌, 他才轻叹一声,道:“那不是什么西域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