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顾晏弯下腰解开了叶梓伸手的束缚,又一把扯下叶梓眼上的黑布。 叶梓正要睁眼,却听顾晏道:“你许久未见光,先别睁眼,我带你回去。” “可……” 顾晏道:“放心,没杀他,只是晕过去了。” 叶梓“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闭眼把头埋在顾晏怀里,仍由顾晏将他抱出门。 院子中里里外外站满了人,叶梓眯起眼睛朝院中看了眼,几名平民模样打扮的人被侍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其余人则是站在原地,等候顾晏发话。 顾晏甚至看也没看上一眼,径直将叶梓抱上了马车。 外面已经是下午,阳光正烈,光线晃得叶梓的眼睛有些刺痛。他闭眼依靠在马车里,仍由顾晏帮他在脖子上的伤口上抹了些伤药。 好一会儿,叶梓才恢复了目视能力,他眨眨眼,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顾晏垂眸看他,问:“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叶梓摇摇头,揉了揉因被绑得太久而酸软的手臂,“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再晚些我就能套出话来了。” “等不及。”顾晏拉过他的胳膊,轻轻揉捏,“你都快急死我了。” 叶梓抿了抿唇,道:“你不是派人跟着我吗,有什么可着急的。” 在这种地方,顾晏根本不敢让叶梓单独行动。因此,今天早晨离开时,他留了不少暗卫保护叶梓的安危。 就算知道叶梓没有危险,可他仍不放心他独自被困在这种地方。 叶梓凑上去讨好地吻了吻顾晏的唇,双唇一触即分,顾晏却不让他躲,一把擒住叶梓的腰将他拉回来,压在柔软的靠垫上吻了个够本。 叶梓被他吻得呼吸不顺,偏过头喘息几下:“王爷,你别……还有正事要办呢。” 顾晏深深地看他,像是有些不满他扫兴。 叶梓咬着下唇,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顾晏眼神一暗,叶梓连忙推开他,侧脸微微发烫:“好了,说正事,不许再乱动了。” 顾晏唇角勾起个笑意,放开他:“好,说正事。” 顾晏起身,给叶梓倒了杯茶递过去,才道:“你都打探到什么了,那些是什么人?” 叶梓抿了一口茶水,将方才在那几名绑匪口中得知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顾晏。 顾晏思索片刻,道:“你是说,那些人是被人下毒?” 叶梓点点头:“他们没有直接承认,但看他们的反应,应当就是如此。” 顾晏道:“依你所说,那些人病了一月有余,可按照瘟疫的症状而言,若无缓和之药,不出七日就会丧命。被下毒,可又寻到了缓和之药,这是为何?” 叶梓没有回答。 顾晏道:“无妨,我已让人将那些人尽数关押在牢里,一会儿我就去审,相信总能审出些什么。” 叶梓应了一声,又道:“还有,先前我们一直忽视了一些问题,那瘟疫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与二十年前在长安发生的那场瘟疫如此相似。还有……为什么六皇叔会对这些事知晓得如此清楚。” 顾晏道:“只有一点能解释得通,那就是六皇叔知道当年瘟疫的来龙去脉,并有心寻求解法。这些年我不断想寻找那瘟疫的解法,但我不知那瘟疫的起因,因此进展不多。可若六皇叔一早就知道那毒是什么,提前找到解毒之法也不是不可能。” “可他为什么……”叶梓停顿一下,没再说下去。 从始至终,顾翊的行事都太奇怪。 今日分明是顾翊将叶梓引诱出了驿馆,而根据阿青所言,叶梓几乎能断定,绑架他找顾晏换药,一定是顾翊给那群难民出的主意。 看上去……像是他在引导他们发现这群难民,发现有人在暗中给难民下毒之事。 顾晏思索片刻,忽然道:“等等,你方才说,他们中毒是什么时候?” 叶梓答:“一个多月前。” “一个多月前。”顾晏沉吟一声,道,“那可比宜安发生瘟疫,还早了几日啊。”第79章 另一头, 广陵知州岳益川与赈灾使冯逸海正站在驿馆门口等候顾晏归来。岳益川年纪稍长一些,已是头发花白。而冯逸海比他年纪稍轻一些, 但应当也已过不惑之年。 岳益川愁云惨淡地叹息一声:“眼下情势如此危及,您说瑞王爷他何苦……何苦为了个小厮这般劳师动众。”
“那哪里是小厮。”冯逸海捋着胡须, 轻嘲道,“听闻在宜安时, 瑞王爷便与他身旁这位公子同进同出,他们什么关系,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岳益川一怔:“您是说……” 他迟疑了片刻, 又道:“可我听闻,瑞王爷前不久刚娶了王妃,二人恩爱得很呐。” “岳大人,你问我我该问谁去?”冯逸海道, “在长安时我曾有幸见过那瑞王妃一面, 虽是远观,但也的确看见了王爷与王妃恩爱不移的模样。不过王公贵族哪里有专情一人的, 瑞王爷又是这般风流才俊,纳一两个妾室,也实属寻常。” 岳益川叹息一声, 道:“若是搁往常,瑞王爷想要多少美人下官都能替他找来,可现在这节骨眼上……唉。” 冯逸海笑道:“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呢。”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车辙滚动之声。二人不约而同转头望去, 顾晏乘坐的马车缓缓朝他们驶来。 马车在驿馆门口停下,二人走上前去,替顾晏掀开车帘,随后便看见顾晏抱着那位传闻中的“红颜祸水”下了马车。 叶梓脖子上的那道伤口不深,已然止了血,顾晏仍放心不下,给他上完药后又用了纱布包好,看上去倒是副十分严重的模样。 冯逸海立即收了方才的模样,殷切上前,骇然道:“公子受伤了?那贼人好大的胆子,竟连王爷身旁的人也敢伤。” 岳益川看他这翻脸如翻书的模样,一时无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顾晏丝毫没看二人,径直朝驿馆里走去。二人在他身后对视一眼,连忙跟上去。 顾晏一直抱着叶梓进了屋,他把叶梓放到床上,这才扫了一眼立在门口那两尊神,无奈道:“你等我一下。” 叶梓点点头,顾晏转头出了内室。 顾晏走到二人面前,道:“二位大人还有何事?” 岳益川迟疑片刻,道:“王爷,那瘟疫……” 顾晏淡淡打断他:“我不都说了么,先前在宜安治愈瘟疫实属偶然,没有药方,我也拿不出药来根治其他地区的百姓。” “这……”岳益川顿了顿,叹道,“可眼看那瘟疫传播一日比一日广,再这样下去……这可怎么是好啊。” 顾晏扫了他一眼,道:“二位大人有何高见?” 那二人对视片刻,岳益川如实道:“连您都没有法子,下官就更没有法子了。不如还是您拿个主意?” 顾晏不耐烦地按了按眉心。 今日他被请去这位知州府上,三人就这问题抛皮球一般吵了一早晨,害得他迟迟不能回来,险些让叶梓遇到危险。 现在又来。 冯逸海却道:“王爷,下官倒有个主意,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你说。” 冯逸海没急着开口,而是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几人如今正站在驿馆的走廊上,着实不适合谈论这些事情。顾晏心下了然,侧身让了让:“二位大人请进吧。” 三人在卧房外间落座,冯逸海见顾晏没有避讳内室那人的意思,遂道:“其实,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例子。若我们迟迟找不到根治瘟疫的法子,不妨……效仿前人。” 顾晏眼眸敛下:“冯大人的意思是……让本王效仿二十年前长安那场瘟疫?” 二十年前长安那场瘟疫,负责处理此事的人正是当今天子,那时还是二皇子的靖和帝。 当时,靖和帝下令将所有病患赶到郊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才遏制了瘟疫继续蔓延。 这也是顾晏前世,这场瘟疫最终的落点。 岳益川一时骇然,忙道:“冯大人,这万万不可,如今已有五六座郡县处于危急当中,这样一来……” “可若不这样,难道要任由瘟疫蔓延下去,害更多的人吗?”冯逸海捋了捋胡须,劝道,“王爷,您千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顾晏沉默片刻,道:“兹事体大,本王不敢擅作主张。这样吧,我写个折子递给圣上,圣上若是同意,就依冯大人所言。” “可是——” 岳益川还想再说什么,冯逸海却笑道:“王爷所言甚是。”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放在顾晏面前:“下官早已拟好了奏折一封,将此间情形以及应对之策写在里面,还请王爷过目。若王爷觉得没有问题,下官现在就能派人将其送往长安,呈到御前。” 顾晏翻开那奏折,快速扫过一遍,笑道:“冯大人真是准备得妥当,就这样送去吧。” 冯逸海应道:“是。” “不可!”岳益川气得满脸通红,拍案而起,“王爷,您可知若是放火毁城,会害死多少无辜人的性命,江南的百姓早已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您当真还要这么做么?” 顾晏淡淡看他:“若是不这样,岳大人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我……你、你们——” 岳益川气得说不出话来,冯逸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岳大人,放宽心,王爷这么做也是为了百姓的安危。牺牲少数人的性命,总比害了大多数人来得好。”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顾晏:“下官就不打扰王爷歇息,先行告退。” 顾晏点点头:“好。” 冯逸海拉着岳益川出门,顾晏忽然开口道:“对了岳大人,先前那群绑匪我已将他们捉来,就关在府衙的大牢里。先让他们在你那里关几日,等本王……” 顾晏的目光朝内室看了一眼,道:“等本王处理好了私事,过两日再去亲审。” 岳益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哼一声,转头出了门。 “岳大人性子直,王爷莫怪,我劝劝他去。”冯逸海压低声音对顾晏说着,退出卧房,帮他们合上了房门。 屋内重归寂静,叶梓走出内室,愤愤地看向门的方向:“那狗官……” 顾晏不以为意地笑笑,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叶梓走到他身边坐下,道:“他这不是逼你放火烧城吗,还奏折都备好了,他——” “好了,”顾晏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道,“放心,我一会儿就让司危派人跑一趟,那折子到不了靖和帝面前。” 叶梓稍放心了些,道:“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等着吗?” “饵已经撒出,我们静等收网便好。”顾晏道,“累不累,我陪你进去躺一会儿?” “好。” 夜幕降下,广陵城内一片平静。 府衙大牢内,隐隐传来咳嗽喘息之声。阿青跪坐在牢狱中,扶着身旁咳血不止的男子,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大哥,大哥你再撑一下,会有办法的。” 就在此时,大牢的门忽然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阿青连忙爬到牢门边,朝外唤道:“大人,大人您救救我大哥吧,他快要不行了,您——”
脚步声逐渐走进,墙面上的烛光跳动着,照亮了黑暗中的那张脸。 阿青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人稍稍弯下腰,朝阿青浅笑道:“救自然是要救的,我们这不就来救他了吗?” 他话音落下,身旁的侍卫走上前来,将一个食盒放在地上。食盒打开,里面是几碗清水。同时,有人上前打开了牢门。 阿青瞳孔微缩,下意识往后躲去:“你、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你们私自绑了瑞王爷身边的人,本就该死,如今患了疫症而病死在牢中,应当也不会有旁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