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的情况是,宁隋有可能是像个登徒子,把他看成了貌美娇弱的姑娘,才那般尾随他。 林星夜想,他怎能这般折辱我?这般新仇旧恨添在一块儿,让他连杀了宁隋的心都有。 另一边,宁隋当真变换了阵盘方位,以风为主,速度骤加,离林星夜越来越近。 “师兄,为何飞行如此快?”宁隋问道。 单听他的语气,十足像个名门正派的子弟,哪里想得到他心里那般龌龊。 林星夜若不说,显得气虚,若要说实话,便是“躲你”二字,他不躲宁隋,留着给宁隋继续乱想吗?可他一想,要是他说躲你,岂不是证明他怕了宁隋。 他绝不可能怕宁隋!林星夜冷冷道: “你不必管。你我本是敌人,我做什么事,需要同你解释吗?” 他们二人谈话放慢速度间,唐悦他们已经跟上来了。 林星夜本是不爱往人群里扎的个性,此刻却觉得人多了几个极好,他心中松了口气,一直握紧的里侧衣袖也放了下来。 他本来动作就隐蔽,衣服又柔洁不留痕,根本没人发现他的举动。 只有宁隋站在一侧,敏锐地察觉到师兄脸色虽冷,却就是要比之前要放松。 他心里默默想:【可爱】、【可爱】 林星夜一腔危机感又被弄起来,不过他觉得他被乱想得多了,必须逼着自己镇定,不要被这些没什么作用的话影响。 他等到杜三江在唐悦的白绫上把书装好,才转身,背对宁隋:“下去吧。” 底下就是流霞村。 陈江也气喘吁吁地赶到村口,飞云马累得打响鼻,朝他翻了个白眼,撒撒蹄子往旁边的山林钻去。 唐悦目瞪口呆:“陈师兄,它怎么了?” 陈江讪讪:“你们怎么飞得那么快?我在地上有点跟不上。”要不是他学过一点御兽,早被不堪奴役的飞云马一腿蹬了下去。 唐悦便不好意思说话了,她不是爱说嘴的人,不好说是林师兄他们飞得太快。 杜三江则更不爱说嘴,又拿出他的书想看。 林星夜只想得到风元珠,声如寒泉,和周围朴素的山景格格不入:“还不进去?” 陈江他们也正色起来,出发往流霞村。 流霞村地处偏僻,也没背靠什么宗门,村民们没什么收入来源,靠山吃山传了一代又一代,屋舍矮小,连烟囱都七歪八扭,分布得稀稀疏疏。 最前面的十几处屋子已经被毁了一大半,屋顶上空了一大片,木板断裂处像是被什么妖兽啃过,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所为。 “好奇怪,没有妖兽的气息,也没有灵力使用过的痕迹。”陈江让杜三江拿了测妖符,测试结果一切正常。 林星夜抬眸,望着屋上蜿蜒的痕迹。 唐悦从腰间摸出一粒珠子,扔在空中,顿绽光华,里边却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林星夜望了她一眼,漠然地把头转回去。 正在此时,异变陡生! 周围的大山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像是什么动物贴在草地上爬行。 “蛇!是蛇!”唐悦花容一变,指着拐角处露出半截的怪蛇。 这蛇额头前长了一处鸡冠,眼形如吊梢,随着它的出现,后面蜂拥出现密密麻麻的蛇潮。 林星夜眼中飞快闪过厌恶,又快速归为冷湖般的平静。 【师兄好像有点害怕?我要过去保护他。】 林星夜原本看见蛇的恶心,都被这句话给气没了。他只觉宁隋的想法既让他全身诡异地发麻,又让他生出被轻视的怒火。 宁隋的阵盘却已经布下,万叶朝生阵散发着幽幽光芒,叶刀一片片割过蛇的七寸。 唐悦舍不得用白绫,便用红色弹珠打在蛇的七寸上。杜三江贴过一张张灵符,陈江的钩子所过之处,溅起黑色血花, 林星夜也不再想宁隋的瞎话,左右只是对他容貌的赞叹引发的误会而已,没什么实质损伤。 他林星夜谋求的是宏图霸业以及宁隋的性命,才不屑和宁隋所想的这等小事计较。 林星夜并不乐意一条条杀蛇,而是观察蛇堆和战场,发现宁隋的万叶朝生阵确实生生不息,是蛇群最怕的。 林星夜为了风元珠,不惜稍微缓下冷脸,与宿敌合作。 他伸出没握剑的右手,朝宁隋递过去。林星夜要借宁隋的阵盘,他本要开口,但从来没对着人的侧脸说过话,正要提醒宁隋。 宁隋本聚精会神看着蛇潮,但他对林星夜的一举一动极为敏感,马上侧头:“……师兄?” 宁隋忽而一愣,师兄此时并不如往常孤冷,反而眼中藏了些羞涩……对了,师兄害怕蛇。 他是在向自己寻求保护吗?宁隋心中飞快划过这句话,在林星夜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伸手握住了林星夜的手。 要强的剑修师兄倔强地站在他面前,满脸冷淡也藏不住眼底的羞涩,向他伸出了求助的手。宁隋心里软成了一团棉花。 他完全能保护师兄的。 掌心的触感细腻柔滑,冷如温玉。宁隋心中早抨抨直跳,面上却一派整肃,像是握着的是石头。 林星夜渐渐僵硬,“蹭”一下,心里羞耻到滴血。 他语气艰涩,被握住的手像是已经失去知觉,一字一顿道:“你、在、做、什、么?” 宁隋……不是只想想?他岂敢对他动手?! 尤其是,林星夜清清楚楚听到两个字:【好细】。 第21章 好细……林星夜脑中轰然翁鸣一声。 他的视线极艰难地挪到宁隋和自己握着的手上,宁隋作为阵修,经常需要自己刻一些阵盘,他的手形虽也很标准好看,但是整个手掌比林星夜的要大一圈,指腹有些粗粝的薄茧。 林星夜的手指则修长细白,同宁隋健康的肤色相比,他的手白得像凝脂,每一寸都毫无瑕疵,的确担得上“好细”二字。 但是再如何细,也不是宁隋该胡乱想的,林星夜昔日和宁隋交手,二人打得如火如荼之际,林星夜尚且连片衣角都不会给宁隋碰到。可现在,他的手不只被宁隋握了,宁隋还在心里侮辱他。 林星夜胸腔升腾起怒火,让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就要先强行挣脱手,不再被宁隋这样折辱后,再拔剑教宁隋何为师兄弟间的伦常。 可惜他刚一动,宁隋的大手便一紧,将他的手完完全全包在掌心。 林星夜呼吸顿时不稳,宁隋怎敢在光天化日下如此猖獗? 即使不管二人前世如何,他目前也是宁隋的师兄! 师兄弟之间,何为尊,何为卑,何为有序的伦常?宁隋难道不知道吗? 说起来,宁隋前世拿他当扬名的踏脚石,也没叫过他一句师兄,反骨早就存了,当真轻狂。 宁隋也似乎感受到林星夜的激动,他本来就不是很敢多瞧师兄,在握着师兄手的情况下就更内敛,连望一眼师兄都不敢。只能根据掌心中挣扎的手来判断师兄的情绪,哑着声音,一派正经:“师兄。” 他得安抚被蛇群吓到了的师兄,宁隋心里装了一摞安抚的话想哄,但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说了句:“别怕。” 这般简短的二字,完全看不出心里有多热切。
【师兄这个样子真可爱,他怕蛇,又不表现出来。只敢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求助我,便是求助成功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宁隋心里热得快融化了,【他怎么能这么可爱?】 林星夜现在桃花眼里确实泛着水汪汪的冰水,只不过并非可爱,而是凌寒的杀气。他再没办法忍耐这等调戏,左手将碧空剑剑鞘一抵,刹那间,寒气凝结,霜色剑身露于空气中。 任谁和剑修的剑隔得那么近,都会赶紧拉开保命距离。宁隋曾在归元宗比试中立于不败之地,他的战斗经验相当丰富,哪里不懂此时应当后退。 他脚下却如扎根,手似磐石般坚定不移,一步不挪:“师兄,无需你亲自出手。” 【我真的能保护你,你不用亲手杀蛇。】 林星夜心中生怒,他挣不开宁隋的手,便想着我不亲手杀蛇,亲手杀你就够了。 宁隋此时心乱意迷,根本感受不到林星夜的杀机。他空着的手变阵,万叶朝生阵忽然变了个阵列,半空漂浮的叶片如生幻影,一生二,二生三,几欲交织成网,铺天盖地朝怪蛇而去。 林星夜更是气得几欲将剑柄捏碎,从前世开始宁隋就是这样,每次他要和宁隋动手,宁隋都会托大,假装感觉不到,直到他的剑锋到了宁隋的脖颈,宁隋才装作如梦初醒般,挡住他的碧空剑。 哪里有修士感受不到别人的杀意和剑气的?何况是宁隋。 林星夜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冷眼锁定宁隋全身的破绽。宁隋无论是站位还是灵力的防御都毫无破绽,唯一有漏洞之处,就是二人握着的手。 他挥剑,直指宁隋右臂。 “风……”唐悦那边传来声被打断的惊呼,林星夜心间一动,立刻转了剑锋,向攻击唐悦的怪蛇一挥。 他同唐悦间隔了几丈远的距离,雪白剑光在空中划过,怪蛇的行动没任何变化,唐悦咬着贝齿,正要受了怪蛇一击时,怪蛇的动作忽然顿在空中,轰然间,身体被剑气充斥,化作湮粉消散在空中。 没有风元珠掉落下来。 林星夜心底难掩失望,此时宁隋的万叶朝生阵却也击退了蛇潮。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师兄是怎么看他的,【若是师兄用崇拜感激的眼光看我,我该怎么告诉他,你平时离我近些就好了?】 林星夜两剑就能杀了群蛇,他只是实在不愿脏污了自己的剑。他心中极气,宁隋将他想成什么连蛇都打不过的弱者?而且……什么叫做离他近些,他离宁隋那么远,宁隋已经在乱想,他再离宁隋近点,宁隋还想怎样? 于是,等宁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向林星夜时,林星夜的表情便一如既往的冷漠,他衣衫未乱,清寒胜高云,同所谓的崇拜感激差了不知多少。 林星夜冷着眸子想,这下你总该失望死心了吧。 【师兄真坚强,即使刚才被吓到了,现在也很快恢复过来。真不愧是师兄,强大、美丽、令人折腰。】 宁隋看了林星夜一眼,看得心里发酥,在心底浅浅赞叹一番。 当真没被吓到的林星夜被冤枉得不知道该如何洗刷自己的冤屈,而且,他从来不知自己一个剑修,一个男人,会被用美丽来形容。 宁隋,当真欺人太甚。 可惜林星夜之前最怒的时刻已经过去,他要动手却未成功,现在心底就余了几分理智。他还需要拿风元珠,不能当着陈江他们的面便无理地和宁隋起冲突。
林星夜脾气虽大,但有多余的人在场,他克制脾气的功夫便极好。因此按捺住怒意,把目光瞥向被握着的左手,低声冷冷质问:“宁隋,你在做什么?” 他再不对宁隋动手,也要悄悄敲打宁隋,之后不得再对他动手动脚。 宁隋一愣,【师兄为何要刻意压低声音说话,难道是不想让别人听见我和他之间的私密谈话吗?】 林星夜不知宁隋哪儿来的脸,也就不管他,只等宁隋回答他,他便好敲打宁隋。反正现在陈江和唐悦他们都在几丈开外的地方。 没有师弟保护师兄的,宁隋的行为本就是越俎代庖。 宁隋却不知自己该说真话还是假话,【之前师兄对我生气过好几次,每次好像都是因为面子问题,我要是说了真话,师兄保不齐又要生气,现在还有旁人在,我也不知道哄不哄得好他。】 林星夜哪里需要人哄,正忍无可忍要说话时,宁隋便微垂眼眸,声音如常:“我以为师兄伸手过来,是要和我携手作战的意思。” 【我不能说师兄是要我保护他,他一定会发小脾气,这里那么多人,师兄的小脾气还是别给别人看的好。】 林星夜自认他没那么无聊,有什么事基本都用剑解决,怎么可能会发所谓的小脾气。 宁隋这人,当真是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谎话连篇,人品低劣。 他对宁隋冷冷道:“是么?你最好说实话,宁隋,我……” “林师弟,宁师弟,你们觉得这次怪蛇是什么导致的?”陈江查看了许多蛇尸,提着其中一条走过来。 宁隋原本要说自己的想法,就见一旁冷冰冰的师兄突然抿唇,毫无预兆地朝自己靠过来。 【师、师兄……忽然靠我这么近,难道是要……他一直喜欢亲近我。近距离看,师兄的睫毛好翘,像蝶翼,唇好淡,好想给他染红……】 宁隋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却连伸手揽住他师兄都觉得唐突,局促地放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