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喟叹道,“现在我让你失望了,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说奇不奇妙?” 王于漾没给回应。 林少南前倾身体,呼吸着男人的气息,“二爷,你已经让我陪了你二十年,再多给我几个二十年吧。” “我问你,”王于漾说,“你的身体洁癖是真是假?” 林少南沉默了下来。 王于漾捏住他的脸,“回答我。” 林少南的眼皮痉挛了一下,“真的。” 王于漾撤了手,没再问。 林少南自嘲的垂下眼帘,“二爷是不相信我说的?” 王于漾说,“我信。” 林少南猛一下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眼睛亮的就像黑夜里的星辰。 王于漾笑着说,“如果你所有的都是假的,那我这个沈氏族长当的也太失败了啊。” 林少南眼里的光亮消失不见。 . 王于漾躺了会,身体恢复了些,没那么疲了,他也没下床,继续躺着。 “门的密码是你生日。” 林少南凝视着男人无动于衷的苍白侧脸,“你在房里待腻了,想出去,随时都可以。” “不过,”他稍作停顿,“外面的走廊很长,没有安装照明灯,蜡烛点的也不多,你是看不见的,最好跟我说一声,我陪你一起,你不要一个人乱走,会摔倒。” 王于漾掐了掐眉心,“阿南,你离我远一点。” 称呼是一如从前的亲呢,语气里却裹着明显的厌烦。 林少南的眼底闪过几分阴鸷,忽而又褪的干净,他往后挪开一些距离,垂眼捻着手指。 “二爷,那小子跟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选择他的原因是什么?会做饭,会打理家务?” 王于漾觉得好笑,“那我怎么不去喜欢沈家的厨子跟佣人?” 林少南捏紧手,指骨突起反白,“为什么是他?” 王于漾懒散的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他?” 空气凝固了一样。 林少南松了手,看着掌心里的几个深红印子,“二爷,我宁愿你跟原来一样,谁也入不了你的眼。” 王于漾说,“没有这一出,我的确还是老样子。” 林少南不愿意承担自作自受的现实,他的指尖发颤,声线清冷,“苏沫的目标是你,没我插一脚,你一样会是这个结局,早晚的事。” 王于漾不否认。 在人体实验面前,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被注射了乱七八糟的药,差不多就完了。 说白了,现在他这副身体对研究员们来说,活着,是提供数据的样本,死了,撬开脑袋,解剖四肢内脏,会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你说的没错,但你不参与进来,还是我疼爱的弟弟。” 王于漾转头,“而不是现在这样,是我人生中的一大败笔。” 林少南淡色的唇瞬间抿紧,他看腕表,唇间溢出极淡的笑意,突兀的说了句,“二爷,到时间了。” 片刻后,王于漾的手背上又多了一个针眼。 林少南把空了的注射器扔进垃圾篓里,“我知道你养尊处优惯了,并不精通任何搏斗内的技巧,现在因为实验的原因产生后遗症,夜盲,甚至会不定时的陷入深度睡眠,我还是不敢不防着。” 王于漾的呼吸变得缓慢。 林少南柔声说,“别担心,只是一点让你安静躺着的药。” 王于漾懒得看他的闭上了眼睛。 林少南目光贪婪地锁住床上的人,十几秒后,他屏住呼吸,一点点的凑过去。 王于漾猝然睁眼。 林少南瞳孔一缩,快要吻上他的唇瞬间冰凉。 王于漾用一种陌生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林少南沉静的面具出现一道裂缝,他僵硬的笑,带着些许祈求,“二爷,你别看我。” 王于漾还是那样看着。 林少南的表情开始扭曲,脸上的面具顷刻之间四分五裂,露出藏在底下的戾气,他浑身发抖,癫狂可怖的吼道,“我叫你别看我!” 被吼的没反应,吼人的反而痛苦无助地哭了出来。 像个小孩子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高高在上的神终于被他拉下了神坛,刻在灵魂上的威严却依旧存在。 根本不敢亵渎。 . 那天之后,林少南跟没事人一样,大多时间都待在地下室,监视器前或者当面的守着王于漾,仿佛之前狼狈流泪,落荒而逃的不是他自己。 王于漾几乎都无视他的存在,有精神的时候就看看书,修剪修剪兰花,丝毫不像是被囚禁的人。 有次他走出了房间,站在门口没法下脚,确定不了方向。 正当王于漾打算摸着墙壁走一段试试的时候,闻到了一丝烟草味,他对味道比较敏感,很快就记起在谁身上闻到过,找到了对应的目标。 “肖明。” 立在墙边的人表情怪异,似乎不明白一个夜盲症患者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王于漾不可能把嗅觉的秘密说出来,他在黑暗中说,“猜的。” 肖明的目光里透着审视。 王于漾能感受到一点光源,他抬头眯起眼睛,盯住一处,视野里有一点点暗光。 “小兄弟,你会出现在这里,不是你的主子对你的信任,也跟酬劳的多少无关,是你让他察觉到了你的软肋。” 肖明左眼的伤疤轻微一抽。 “你的心思被发现了。” 王于漾不徐不疾道,“只有这样,你主子才会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候用你,感情是你送到他手里的一把刀,他把刀抵到你脖子上了。” 肖明收回视线,眉眼低垂,面容坚硬。 “特种兵退役后做保镖是较为常见的现象,但犯法就不常见了,像你们有一定的格斗术,通晓战略,拥有熟练的反侦查力,只能是自己人亲自出面解决。” 王于漾说,“将来有一天,抓你的可能是你曾经崇拜的队长,出生入死的战友,场面会很……残酷。” 肖明一声不吭,石头一般。 王于漾听见了一串脚步声,他笑着说,“你的主子这么快就来了啊。” 林少南走过来,轻言轻语,“二爷,你怎么出来了?” 王于漾说,“闲的无聊。” 林少南的唇边牵起一点弧度,“那我陪你走走。” “算了,”王于漾恹恹道,“下次吧。” 林少南把男人送回房里,转头叫上肖明进走廊另一头的书房,指着书桌上的纸笔,“他都对你说了什么,写下来。” 肖明的喉间隐约发出了模糊又粗粝的音节,像是一种情绪的发泄,他很快写好,搁下笔退回原处。 -没说什么你就来了。 林少南眉间的阴沈消失,看着桌上的兰花若有所思,那人能将沈氏带到所有家族之首,在商场呼风唤雨,关键在于掌控人心。 只有将沈白钰的一切都抽掉,他才能放心。 . 大概是要下雪了,地下室的湿度越来越大。 王于漾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像是灌了水,从里往外的长霉菌,与此同时,时间的概念也越来越模糊。 一天不知道是晚上几点,王于漾窝在书架边的沙发里看书,门突然被推开了,林少南拎着两只酒杯跟一瓶红酒进来,步伐优雅,神态十分愉悦。 犹如一个俊美的贵族,全然不见白天的阴暗。 王于漾看他那副模样,额角不着痕迹的跳了一下。 林少南在书桌前坐下来,把酒杯跟红酒放到桌上,“一小时前,实验基地炸了。” 王于漾从书里抬头。 林少南说,“警方这次是梅月带队,特警协助,一行二十六人,一个没走出来,行动失败了,全灭,真是惨重。” 王于漾的视线回到书上,“是吗?”
林少南将手机拿出来,划开后把屏幕转向他,“看看。” 王于漾有些不受控制的掀了掀眼皮,看见屏幕上的照片。 夜里抓拍的,并不清晰,隐约是梅月在M城警局门口的一幕,她身边有个带着棒球帽的青年,一身黑,个子很高,看不清面容,即便弯着腰背,身形依然很出挑。
林少南盯着沙发上的人,“二爷,很不幸,你的小相好也在队伍里。” 王于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他不适的拧紧眉心。 林少南留意着他的情绪变化,“消息来源于警局内部,可不可靠二爷心里有数。” 王于漾单手撑住了额头,整个人看着好像笼罩上了一层灰色。 “我早就收到了消息,过一小时才来告诉你,就是想确定搜救的情况,可惜生命探测仪没探测到任何生命迹象。”林少南说,“哪怕是一只耗子。” 王于漾没有动静。 “任务失败太正常了,那基地我早就查到了具体方位,也派人去查探过,都没有后续。” 林少南慢条斯理的打开酒瓶,“不出意外的话,全成了小白鼠。” “警方跟他们比较起来,还是赚了,毕竟已经毁掉了那些药,算是完成了任务,只是可惜了搞研究的,他们的脑子可是无价之宝。” 房里只有林少南的声音,他聊家常似的说出自己的推测。 “人体实验起初应该不挑人,随意随机,研究到了一个程度才开始一对一的匹配目标来完成实验,你被选上,是因为你这副身体的原主,他的各项因素挑的你。” “现在因为你跟那个人,这项实验成功了,药研制了出来,受益的是顶层的一小圈人,要价一亿十亿,多少都行,换来一次重获新生,怎么都值。” “虽然对实验的目标有限制,要契合匹配,但全世界这么多人,早早跟实验室那边合作,花上几年,总能找到合适的身体。” “我对那种人为的无限的生命不感兴趣,只想跟你一起,基地被毁了你不要担心,研究人员跟设备方面我都有准备,资金上也不成问题,我会为你今后的安全建立一个实验团队。” 林少南往酒杯里倒酒,“这次我其实还挺感谢警方的,那伙人中途玩花样,让你成为实验品,杀害了你,把局面弄成现在这样,我没打算放过他们。” 不光如此,他也更喜欢这人以前的样子。 以后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这人照着照片整回去。 “对了,孙成舟那条老狗也死了。” 林少南一副等着被表扬的口吻,“二爷心里有没有舒坦一点?” 王于漾维持着撑头的样子,冷不丁地,他开了口,嗓音沙哑,“小白人呢?在哪?” 林少南先是一愣,之后眼里有一丝警惕,“你现在还有心情过问别人?” 王于漾拿开撑着额头的手,转过脸抬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林少南手一抖,红酒洒了出来,血一样溅到桌上。 这个人的脾性并不残忍暴|力,很温柔,对身边跟着自己的人都好,却不影响他的威慑力。 因为那种好的底下一层是冰,热不起来,会让人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主次之分。 林少南的记忆里,这人明明要什么有什么,可又没什么想要的,从来没有过挫败悲伤的一面。 哪怕只是红了眼,没有哭,就已经让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动了情。 像那种惊慌崩溃,痛哭流涕,要是出现在这人身上,林少南会起疑心,觉得太荒谬,太假了。 而现在这样红着眼睛,满脸的难过,对他来说,是一种让他难以置信的真实。 妒火燃烧了没一会就被痛快浇灭。 林少南的戒备跟疑虑随之淡去,“在医院。” 王于漾感觉攥着心脏的那只手松开了,心跳逐渐恢复,他阖了阖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生平第一次有这种不能呼吸的体会。 小白跟那孩子的感情很深厚,这些天一定想办法的监察,如果真的出了事,他不可能在医院里待下去。 至于他的另一半,会一边嘴上阻止,一边陪他去M城。 况且,那孩子虽然在他面前是狗性,骨子里却是狼性,战场上混出来的,最擅长的就是死里逃生。 再一个,心里有执念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那孩子还等着找回他呢。 王于漾一通梳理下来,断定是一计,希望那孩子不要在今晚受太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