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应了一声,就马上收拾书本赶去了学堂,一出门,灼颜就看到许多人也同他一样行色匆匆,他们神色间也带着几分激动,但与灼颜的心绪纠缠又有不同。 一刻钟后,灼颜并其他百位学子已经一同坐在学堂里等着广陵国师的驾临,他们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神情庄严,眼中带着好奇与向往,毕竟广陵国师向来神秘,便是皇上也不能随便传召他,没想到他们今天竟然有缘一见。 但这些人毕竟都是些富家子弟,而且一般都是家里不能继承家业的,平日都懒散惯了。所以在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后,这些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们就有些不耐烦了,姿态也放松起来。 就连灼颜也偷偷用手敲了敲腿,调整了一下姿势。为了磨练学生意志,这学堂的凳子可真是不舒服啊。又窄又硬,若是打瞌睡恐怕会直接摔下去。 这时坐在灼颜身旁的一个小公子一个人无聊,凑到灼颜身边与他谈笑,说过几句话,灼颜得知他名崔琬,是四公主驸马崔钰的胞弟,灼颜回忆一下,想起考官对他相貌评价有七分,当时崔琬背对着灼颜,灼颜未见到他的相貌,但现在看来说是清秀也勉强,不知崔琬有何特别之处,叫考官为他放水。
看出灼颜疑惑,崔琬神秘一笑,用手挡着嘴微声道:“不是我特别,而是银子特别,国师不理俗务,这考核评语都是几位考官说了算,白银百两可得一句斯文清秀,二百两便是姿容俊美,五百两就可评得一句有林下之风了。” 灼颜顾视左右,也同样压低声音,道:“这国师听起来可不太正常啊,你们家里也放心把人送过来。” “国师不是凡人,有什么担心的,再说就算他真的看上哪个,为了权势,几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反正真正有出息的都送到国子监去了,这的不是小老婆生的,就是没什么用的纨绔,平日养着你不就是让你现在为家族出力吗。”他语中似有嘲讽之意,叫灼颜不知说什么好。 国师府卧房之内,一面等人高的铜镜里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广陵整了整袖口,回头问觉明道:“你觉得我穿这身怎么样?” 觉明打量了广陵几眼,见他一身织锦白衣出尘之气一如往昔,于是真心实意赞道:“国师大人天人之姿,觉明从未见过比大人更俊的人了。” 广陵微一点头似是满意,不过嘴里仍道:“你又见过几个人。嗯……,不如换那件红色的,这件稍显冷清。” “可是学生们已经到了……”觉明小声提醒道。 “那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来日方长。” 平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国师今日却好像有些急躁,步伐快的让他身边打伞的觉明差点追不上。觉明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道:“国、国师,慢、慢点……”觉明看着前面广陵的身影心里抱怨自己的小短腿,不过他又奇怪,国师的动作明明仍然十分悠闲,甚至足上白靴也是一尘不染,怎么这么一会儿就落下他这么远。 前边广陵的声音传来:“我不热,不必打伞。” 看着国师的身影渐行渐远,觉明简直欲哭无泪。他在心里拼命挥手,国师大人,等等我啊。 心中的思念催促着广陵加速步伐,尽快去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但许是近乡情怯,行到学堂前他的脚步渐渐变缓,最终顿在地上,再难行进一步。广陵在心中自问,他见到自己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是欣喜、激动,还是不耐、厌烦? 掩藏身形在学堂外的柳枝后,广陵的目光投射到灼颜的身上。灼颜此时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上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广陵看不出他眼中情绪,但从他紧抿的嘴唇中得知,灼颜此刻的心情想必是不平静的。
此时觉明终于赶了上来,他见广陵站在门外,心道国师大人最终果然还是没有抛弃他的,于是一扫之前失落。觉明几步跑上前,道:“大人,我们进去吧。” “嗯。”逃避无益,修道之人怎能畏畏缩缩,何况是剑修这种直性子。往日若遇问题,不过就是一剑斩之,若是不行就两剑,可这感情上的问题,剑也没用。听到广陵提到它,紫府内的濯世剑芒闪耀,广陵轻点额心安抚住它,心道讨心上人欢心若如斩妖除魔那样简单就好了。 随着觉明一声“国师到”,本来懒懒散散的一群人瞬间又变成了温良恭俭的好学生,全部起立恭敬行礼。灼颜偷偷摸了摸魂瓶,没反应,灵魂与肉身契合,现在他说要退学还来得及不。 广陵扫视了台下一圈,看似将所有人囊括在视线中,但其实满心满眼早被灼颜一人占据了。广陵坐下,边翻阅手中书卷边道:“坐,在学院不提朝堂身份,你们叫我一声先生就好。今天,我们要讲的为《诗经》唐风中绸缪一篇。现在我抽选一人谈谈他对此文的理解。”说着从身前案上的签桶中抽取了一支,木签表面光滑,散发着淡淡清香,其上新书墨迹写着“连非”两字,广陵将木签复又放回桶中,淡然道:“嗯,灼颜,好名字。” 灼颜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了整间屋子里就自己一个叫灼颜的,于是只得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话说每到一个新世界就要重新学习知识,就算他不是普通人也受不了啊。 当然,吐槽只能在心里暗暗进行,表面的还是要继续伪装,俗称一个字,怂。灼颜先行了礼,然后表情恭顺道:“绸缪此诗,讲的乃是古人婚配时的喜悦。” “喜悦?你认为这是喜?”广陵发问道。 “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喜之一,难道先生不这么认为?” “我只是个俗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有些人却似有不同看法。我知道有一个人,他曾在婚礼之后抛下恋人一走了之,之后多年杳无音信,对方历尽艰辛好不容易与他重逢,他竟又狠下心来不辞而别,昔日山盟海誓言犹在耳,此人却视之为儿戏,狠心无情如此,灼颜,你说这人如何?” 渣男一枚。但这些事自己好像也做过唉,心里的求生欲望让灼颜厚着脸皮说出了违心的话,“这这这,我觉得他可能是有苦衷的…… ”但灼颜的话音不由得越来越低,透着一股心虚,当初培训的时候前辈们就说他还是太过纯良,达不到随心所欲说谎的程度,但没办法,组织人手紧缺,只好把还未完成训练的灼颜也拉出来工作。 广陵轻笑一声,手一用力捏碎了椅子的扶手,看得灼颜只感觉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吓得瑟瑟发抖。 广陵松开握紧的拳头,漏下一地的粉末,风一吹就全部消散了,他从讲台上下来,走到灼颜身前面色温柔道:“哦?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我听着呢。” “那你要去问他啊,我不知道啊。”灼颜缩了缩身子,眨着眼睛故作乖巧道。 “没事,你可以慢慢想,下次再说给我听。现在所有人,以此为题作文一篇,交给觉明后就可以离开了。” 晚饭过后,觉明拿着今日课上学生做的文章来到广陵的书房,广陵将其接过,从中抽出灼颜的那张,然后将剩下的丢给觉明道:“拿去处理掉。” 广陵将手中纸张放在桌上抚平,就见上面空无一字,只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龟,它趴在地上,小豆眼呆呆地看着纸外的世界。 广陵又端详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将它插入书架里。广陵垂着眼将纸张边角掖好,问觉明道:“刚才叫你去看灼颜做什么,情况怎么样?” “哦,他好像收拾东西呢。” 广陵皱起眉头,道:“收拾东西?你现在去把怀素找来,带她去灼颜房间附近转一圈。” 此时灼颜正在房里收拾包裹,打算趁着夜色赶紧离开云麓山,来这一趟不仅没发现穿越者,还碰到一个奇怪的国师,还是快收拾东西走人吧。灼颜颠了颠包袱,觉得很结实,就把它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却不想才走到门口,灼颜却突然发现异状,“魂瓶怎么发烫了,难道这里有穿越者,只是我白天没发现,看来要再耽搁几日了。” 另一半觉明带着怀素穿过竹林,一路来到了广陵房外,觉明道:“怀素小姐,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国师在里面等你。” 怀素推门而入,见到广陵后她拜倒在地,“国师大人深夜唤我前来,可是有办法送我回家了。” “不错,不过你还要耐心等待,时机到了,我自然会送你回去,在此之前,你要听我的命令行事。”第29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第二天课上,广陵将手中书卷一放,道:“好了,今日的课程就到这里,灼颜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先生再见。”众位弟子齐齐鞠躬告退。趁低头的瞬间,崔琬向灼颜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但他之后离开的脚步却没有半点犹豫。 等人走光了,灼颜才低着头磨磨蹭蹭到广陵身前。广陵清冷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灼颜,你可知错?” “知错,我不该画乌龟。”本以为当晚就走,从此山高水长,即使被看到了他也奈何不了自己,却没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现在一顿训斥是免不了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其实你的画工十分了得,我也不欲扼杀你之天性,你既然这么喜欢画龟,不如就画一幅万龟图出来作为作业,这样想必你也会心中欢喜。” 一万只!这要画到什么时候?不行不行,灼颜连忙求饶道:“先生,我真知错了,其实,这张画就是我的作业啊,常说画中有诗,同理,画中也可有文啊,我的文章就藏于这绿龟图中。” “哦?我眼拙,竟没看出来,你且仔细说来。” “先生以《绸缪》为题,绸缪,缠绵也,心中无情,怎能写出缠绵之语。因此学生作文之时,不禁想起自己那未过门的媳妇小尘。小尘他最喜欢小动物,当年我们曾一起在放生池了养了许多幼龟,后来,我们不得已分开,多年后我见当年小龟已长大,不禁感叹,龟犹如此,人何以堪。昨天我写文章时,一想到这些心中激动,难以用言语表达,所以索性将感情溶于画中。”说着灼颜竟挤出两滴泪来。 看着灼颜眼角泪滴,广陵一时不忍,当年他们确实养了许多幼龟,细心关爱,小心伺候,待它们长大了放进锅里,滋味十分鲜美,不想灼颜竟然都记得。“算了,不必装模作样,教不严,师之惰。从此以后你每晚到我房中来,我单独为你辅导功课好了。为了方便,你一会儿便搬到我隔壁住。” 灼颜听后大喜过望,忙不迭答应下来。 课后,灼颜抱着行李走在觉明身后,他闲扯几句后开始套话,道:“觉明小师兄,我初来乍到,对学院里不了解,有些事情想问觉明小师兄,请问学院里一共有多少人?” “本来是有很多的,不过前几日国师让许多学子提前毕业了,所以现在算上杂役和夫子一共也就三百多人吧。” “那不知他们都住在哪,我知道了后去那边时也好避讳一下。” 听了觉明的描述后,灼颜终于心满意足。新生他已经都见过了,没有问题,那昨天引起魂瓶异状的人肯定就在书院其他人中。 但之后几天,灼颜走遍云麓书院的每个角落,竟然一无所获。思前想后,灼颜觉得不可能是魂瓶出错,只可能是这个穿越者已经离开了,而在深夜一个人能在云麓书院自由出入,那他一定得到了国师的允许。不过如果直接去问,未免太过生硬,不如先请国师吃顿饭,然后再谈,吃人嘴短,也许国师会给他几分面子。 夜半时分,广陵房内灯火昏黄,灼颜坐在桌前,静静等待广陵回来。他看着桌上一碟碟精美的菜肴,这都是他亲手……从厨房端出来的。毕竟以他的水平,如果自己做的话国师恐怕会以为灼颜想谋害他。 灼颜看了门口一眼,然后从空间里掏出一个白玉小酒瓶,此酒名为慎言,酒劲很大,而且有个特性,喝了之后难以说谎,乃是灼颜在任务中收集的,即使神仙也难以抵挡,保险起见,一会儿他在酒壶里加上几滴,保管广陵将心里话都说出来。 广陵推门而入时,灼颜正在摇晃那个加了料的酒壶,听到广陵的声音他简直吓个半死。 他赶快将酒壶放下,遮掩道:“我听说最近市面上出现许多奸商,惯爱以次充好,这酒看着清列,实则底下都是些渣滓,所以我就摇摇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