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云起和秦毅两个, 他们远远的就停下脚步,有点不敢过来, 云起也就罢了, 虽然带着小厮,可衣着俭朴,说话又和气, 可秦毅的模样就实在太具有压迫性了。 云起见状有些不满, 看向秦毅:“还有事?” 话都传到了, 还赖在这儿不走。 秦毅道:“陛下让我今天跟着你。” 云起挑眉:“寸步不离?” 秦毅摇头:“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 云起正要说话,却发现这人的眼睛总落在自己手上, 还微微皱眉, 忍不住抬手看了眼, 才发现刚刚被那人手上茧子划过的地方,这会儿已经肿了起来, 看着像被猫挠过几爪子似得。 本来没什么感觉, 这会儿看见了,到觉得有点痒。 云起打小体质就特别,顺便蹭一下就又红又肿,他那一双手,劈柴、练棍、爬树、摸鱼, 什么都做过,水泡是起了又破,可就是不起茧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养的多娇呢! 身上也差不多,别看他日常总穿粗布衣服,其实从小到大,里衣都是用最柔软的细棉布制的,否则一天下来,身上就和受了酷刑似得——便是丑娘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敢让他受过这种委屈。 虽然对这种情况很习惯,但云起还是忍不住看向秦逸那双大手:这到底是手啊,还是钢刷子啊? 却不知秦毅看着他那双手,一样在腹诽:男孩子家家的,嫩成这样…… 云起看看秦毅,又看看迟疑着不敢过来的小伙伴,又看向他,委婉道:“既然来了马场,不去赌两把?” 秦毅道:“怕输。” 云起讶然,怕输这两个字,还真不像是能从这个人的嘴巴里说出的话。 一笑楼二楼,还是昨儿那个雅间,高大硬朗的男人坐在老位置,身边却换了乌大人和刘钦两个,男人翘着腿,很没形象的歪在椅背上剥桔子,随手扔了两瓣到嘴里:“这位云公子,是不是有点名不符实啊?” 两人对望一眼,谁都不开口。 男人更不高兴,道:“云卿不说那小子厉害的很吗?他想见谁就能见着谁,想不见就不见……怎么朕等了他半个多时辰,也没能找来?” 听出皇帝陛下语气中的不耐烦,乌大人苦笑道:“不然陛下您回去,臣一个人在这儿等?” 潜帝摆手,道:“云卿看重的人,肯定不简单!朕非得自己见识见识不可!” 乌大人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什么见识见识,不就是闲着慌,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也不吭气了。 门口适时传来一个声音:“主子。” 潜帝挑眉,笑道:“嘿!来消息了。” 又道:“进来说。” 一身普通青衣的男人进门,潜帝道:“怎么样,那小子算对没?走到哪儿了?怎么这么慢?” 青衣人将头埋的更低,道:“云公子他……他,没算卦,忙着玩蹴鞠呢!” “哈!哈!哈!”潜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堂堂一国之君在这儿干等着呢,那边竟然在玩蹴鞠,还“忙”着玩蹴鞠! 道:“那,那那那秦毅呢!就没去催催他?” 刘钦提醒道:“父亲,您说了不让秦将军干涉他的行动的。” 潜帝更气,他是说了不许干涉云起的行动,但催一下不会吗?他不知道他在这儿等着的吗? 但想想秦毅那个死脑筋,这种事还真是他能做的出来的。 怪他自己,怎么就没想过派个机灵点的过去呢? 忍着气问:“这会儿还在蹴鞠呢?” 青衣人摇头道:“没有。云公子等秦将军和他的小厮赌完了马……” 等下等下! 潜帝打断道:“什么叫,等秦将军和他的小厮赌完了马?” 好嘛,主子玩蹴鞠,小厮去赌马,最最关键的是…… “秦毅他跑去赌马了?!” 这个秦毅,和他认识的那个,是一个人吗? 于是青衣人开始说细节:“云公子嫌秦将军碍眼,让他去赌马,秦将军说怕输。 “云公子就说,他今天不会输,让他随便买。 “于是秦将军就去了,把身上的银子、玉佩、项坠什么的,但凡值钱的都拿去做了价,赌了赔率最高的那个……” 潜帝再次喊暂停:“等下等下!秦毅不说他怕输吗?” 青衣人想了想,道:“是这么说的没错……” 这头还喊怕输呢,那头就把全副身家拿去赌了! 潜帝叹了口气,一摆手:“算了,然后呢?” 青衣人道:“秦将军赌了一匹脱了毛的老马,赔率是三十倍……赢了十七万两银子。”语气中是掩不住的艳羡。 明明当时云起的话他也听到了,怎么就没想着去跟一把呢! 三十倍的赔率啊! 这次是好一阵的沉默,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刘钦忍不住道:“云起说,让他随便买。然后他就赢了十七万两?”
青衣人道:“是。” 刘钦看向潜帝:这下还不信吗? 潜帝不理他,问道:“然、然后呢?” 青衣人道:“然后秦将军领了银子,去问云公子,说还随便买? “云公子正玩的起劲,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挥手让他快走。 “然后秦将军就将本金和银子,都拿去押了一匹双倍赔率的红马……” 乌大人忍不住插嘴:“赢了?” 青衣人点头:“赢了。” 乌大人差点捶胸跌足。 这本来是他的差事啊! 皇上明明是让他去的,他偏偏嘴欠的说什么云起不喜欢他…… 足足五十万两银子啊! 我的钱啊! 我的那个心啊! 疼啊! 潜帝也有点晕,他这是找了个什么小怪物来京城了? 又道:“继续,继续。” 青衣人道:“云公子让他那几个小厮自己去赌马,结果三场下来,各自输了一到三千两银子不等,他们回来之后,云公子就带着他们买马去了,其他人继续盯着,属下先回来报信。” 潜帝道:“那他就没起卦,算算玉佩的主人在哪儿?” 青衣人摇头,道:“云公子除了蹴鞠,就是和他那条狗玩,没见他起卦。” 潜帝拂袖而起,刘钦等人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刘钦劝道:“父亲息怒,云起他……” “息什么怒啊?”潜帝冷哼道:“找地方吃饭去!没见饭点儿了吗?” 几人对望一眼,闭嘴跟上。 …… 马市离赛马场不远,连马车都不必坐,走了片刻就到了。 秦毅边走边道:“这要看你是要买好马,还是宝马,里面的价位天差地别。普通的好马,三五百两银子就够,但若是宝马,数千上万两都不稀奇。” 云起看向秦毅:“你会相马?” 秦毅言简意赅:“会。” 云起看向四青,还没开口说话,四青便道:“公子,您别看我,我是会一点相马,但和秦将军比……” 他顿了顿道:“这大潜,恐怕没人比的上秦将军。” 云起看向秦毅,问:“会相马?” 秦毅点头。 云起又问:“那会讲价吗?” 秦毅一愣,摇头。 云起不理他了。 他要买几匹能跑远路的普通好马而已,有四青的水平就够了,需要的是会讲价的人。 二青笑嘻嘻道:“公子,我会讲价!” 青二摩拳擦掌,体现他们价值的时候终于来了! 说实话,自从跟了这位主子,他们就有种被退休的感觉。 打架?不需要的。 杀人?不需要的。 铺床叠被?不需要的。 端茶递水?不需要的。 陪主子玩?这个是需要的,但还是不要了吧! 总之,他们现在的作用,就是在主子出门的时候跟在身边,壮大下场面,性质和摆在博古架上的古董花瓶没啥区别,充充门面罢了。 嗯,区别还是有的。 古董花瓶还能值点银子,他们得主子掏银子来养。 青二开始表现:“京城的马贩子,基本都会到这儿来支个摊子,家里的马想转手的,也会到这儿来。不过最具规模的,还是最里面场主自己的店,里面的货又多又齐全,时不时还会有真正的宝马。 “主子要是想捡漏儿,咱们就在外面多转转,如果不想浪费时间,我们就直接去里面。” 云起道:“直接去里面吧。” 马市的味道难闻的很,待着不好受。 到了地方,青二也不必云起开口,直接就让伙计叫管事的来,伙计二话不说,点头哈腰的就去了。 青二正要向几人传递讲价的技巧:这些伙计手上的权利有限,和他们讲,说破天能降的价格也就那么一点儿,所以索性不费那个时间,直接找能做到了主的。 可惜还没开口,管事就已经急冲冲的过来了,青二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就见那管事满脸堆笑道:“秦将军!您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哎呀呀,真是贵客!贵客!小的这就去给您泡茶去!” “无需费事,”秦毅看了云起一眼,道:“我来陪朋友买马。” 管事这才注意到云起,虽说面生的很,但这般容貌气度,必然出身高门大户,且带的几个小厮也气派不凡,能让秦毅来陪着卖马,身份更不用说。 笑道:“秦将军的朋友,就是小的的贵人!也别说什么买不买的,看上哪匹尽管牵走!就当是小的孝敬的!” 秦毅摇头道:“孝敬就不必了,给个良心价就好。” 他如何不知道这小子想什么,这些生意人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管事有些失望,但依旧笑容不改,并不继续纠缠,道:“行行!您说了算! “这位小公子,不知道您想要什么样的?要多少?川马、滇马、西域宝马,咱们这儿应有尽有! “您放心,绝对是良心价!不然秦将军下次得了好马,不肯卖给我们,主子可不得剥了我的皮?” 什么川马、滇马、西域马的,云起一概不懂,道:“壮实温顺,能跑远路,一匹就……” 青一插嘴道:“七匹!公子,七匹!” 见云起不满的看过来,青一哭丧着脸道:“公子啊,您不会是不想带着我们吧?” 青二道:“不然,您在前骑马,我们在后面跑?” 云起知道自己想要孤身上路恐怕不太可能,道:“你们想要马,自己买啊!” 一个个都比他有钱,还想揩他的油? 死皮赖脸的跟着他,还想让他给买马?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管事则听得目瞪口呆,让小厮自个儿买马的主子,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就算他这儿的马给的再便宜,也不是一个小厮能买得起的吧? 谁知云起话音刚落,那几个小厮便纷纷点头:“那我不要温顺的,我喜欢烈一点的,跑的快一点的。” “白马有没有,骑马当然要骑白马才有范儿啊!” “我觉得我们几个还是买一样毛色的比较好……” “停!”云起制止那几个七嘴八舌的家伙,道:“你们自己去挑,记得帮我也挑一匹。” 又道:“这里闷的很,我先出去透透气,银子先帮我垫上。” 管事瞠目结舌的看向云起:买马让小厮给垫银子?这操作…… 只听青一笑道:“不用不用。公子,今天我赢的最多,输的最少,您的马,算我的!小的给您买最好的!” 青二接口道:“今天的饭算我的!地方随便挑!” 青三道:“那我今天给小师傅们再带点好吃的回去?” 云起一阵心塞,这几个小厮,刚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温顺乖巧啊,这才几天呢,就成这样了!
算了,眼不见为净。 转身就走。 秦毅道:“我们从后面出去,人少,路近,味道也没那么难闻。” 云起点头,跟着他走了一截,果然没什么人,再转过一个围栏,顿时微楞。 不同于外面的热闹,这里也有人有马,但场景有些凄凉。 几个伙计正把一匹死马抬上马车,附近地上还趴着好几匹,都神态萎靡,有的眼角还挂着泪。 秦毅道:“这是长公主府的飞雪,算的上是一匹宝马,本来是这赛场的常胜将军……” 又摇摇头,道:“这几匹其实也不错,事实上能上赛马场的,都是好马,只可惜再好的马,一旦伤了马蹄,价值就只剩了一身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