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正到得不晚,寻了沈非浊的位置坐下,然后抱着一次性纸杯看沈非浊站在教室门口招待陆续到来的家长。也许是这孩子模样讨喜,每个家长都愿意和他聊几句。有家长说自家孩子太皮了,沈非浊就夸那人爱助人为乐;有家长说自家孩子成绩差,沈非浊就说他学习努力,这次考试有进步,家长要多鼓励他。 家长们大都有着类似的心态,自己可以说自家孩子不好,却想要从别人口中听到夸奖自家孩子的话。沈非浊给每位同学找了一堆优点,他们的家长就更喜欢他了。孟正看在眼里,心里非常骄傲。他想,非浊这孩子就像是一个小太阳,在陌生人面前也是一副生机勃勃、温暖可亲的样子,倒是和他哥哥正相反,回想第一次见到沈非浊时的场景,这孩子说话还带奶音呢,一转眼就长大了。 孟正心里顿时又生出了几分独属于老父亲的感慨。 开完家长会,因为第二天就是周末了,孟正直接把沈非浊领了回去。 沈非浊并肩走在孟正身边,兴奋地说:“我哥下个月就回来了。” “嗯。” “我从来没有和他分开过这么久。”沈非浊颇为惆怅地感慨道。 “没认识你哥之前的日子不算,认识你哥后,我也没和他分开这么久。”孟正打开车子说,“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带你去吃点夜宵,然后咱们再回家?” “家里有小汤圆吗?回家煮碗汤圆吃就行了。” “大晚上吃甜食,你不腻啊?”孟正一脸嫌弃地说。 “不腻啊。我想吃酒酿汤圆。” “那咱们还得去趟超市,家里没米酒了。” 两人就去了超市。孟正现在也算是出名了,但还没有出名到走在街上立刻就能被路人认出来的程度。他毕竟只是一个主持人,不是那种需要时刻炒作话题来保持热度的明星,他的身边也不会有狗仔跟拍。再加上他录制节目时那西装革履的样子和他平时穿休闲服的样子瞧着有个四五岁的年龄差,哪怕有人觉得他像主持人孟正,孟正笑着回一句,很多人都觉得像呢,也就糊弄过去了。 所以,他可以带着沈非浊自由自在地逛超市。 沈非浊去弄了一辆手推车,一只脚踩在底盘上,一只脚在地上一蹭,立刻连人带车滑出去了两米。孟正按住手推车说:“下来,好好推,危不危险啊!” 沈非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在孟哥面前做些幼稚的事。其实他根本不想玩手推车,只是见别人这么玩过,果然被孟哥教育了。 被孟哥教育了,就很开心。 既然都来超市了,那自然要逛逛。路过饮料区时,沈非浊拎了一箱可乐放进推车里,孟正却摇着头把可乐放回了原位,说:“买两瓶得了,别买一箱。可乐要少喝。要是被你哥知道,我由着你整箱整箱地买可乐,我就完蛋了!” “你好怕我哥啊。”沈非浊吐槽说,“男人的尊严呢?” “对啊,我就是怕你哥啊,尊严不要了。”孟正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了。用他爸的话来说,怕老婆不能算孬,自己的老婆,宠着点纵着点,这能叫孬吗? 沈非浊无话可说。 回到家,沈非浊自己跑去厨房里煮酒酿汤圆了。 孟正回卧室开了电脑和沈独清聊视频。这边已经快午夜,那边正好是中午。孟正说:“……今天不是开家长会吗,我走在校园里,有个家长瞧见我就追上来问,哎你不是那个不是那个……我琢磨着他可能发现我主持人的身份了,正想说,没错,我就是《当代大学生》的孟正。但我忽然意识到不对,这是在非浊学校啊。于是我等了等。还好我等了等。你知道吗,他最后憋出一句,你不是沈非浊的哥哥吗,我儿子可喜欢你弟弟了。好险,我差点就自作多情了。” 沈独清哈哈大笑。 孟正又说:“还有啊,他们期中考试写作文,题目是我最好的朋友。班上一大半的学生写的都是咱们家的非浊,然后咱们家非浊写的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书本。我问他,怎么不写写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他说,他要是写了现实生活中的朋友,‘最好’只能是一个人,他写了一个人,剩下的其他人就要伤心了。我的天呐,我该夸他情商高,还是夸他脚踩N艘船不翻,果然平衡感爆表啊!” 沈独清笑疯了。 两个哥哥在视频里尽情地吐槽弟弟。 “我瞧着你都瘦了,果然国外伙食不好。得好好给你补补。对了,今天喻哥调侃我,说我带着非浊像单亲爸爸,我说没关系,等你回来以后,咱们就恢复双亲家庭了。” “你怎么就……万一被他们发现了……” “被发现就被发现呗,咱们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又没碍着谁。”孟正笑着说,“对了,我都觉得奇怪了,别人没发现是正常的,但这么些年了,非浊整天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怎么一直没发现呢。”沈非浊这孩子的情商可不低啊。 “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沈独清叹了一口气。 “肯定得接受啊。敢不接受,咱们就把他捆起来打屁股。”孟正开玩笑说。 沈非浊站在孟正卧室门外,正想问孟正要不要吃酒酿汤圆,如果想吃的话要吃几个,就听见了这话。沈非浊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还没过门呢,就惦记着要打孩子了。我反对你们这门亲事!”说得他好像真的很反对似的。
第一百零四章 沈非浊舀起一颗小汤圆,吹了吹, 送入口中, 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孟正坐在沈非浊对面, 拿勺子在自己的碗里不断搅动, 好半天也不见他吃一口,只面露纠结地看着沈非浊,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沈非浊假装没注意到孟正的纠结,等他一口气干掉了小半碗汤圆,他才笑眯眯地说:“其实我老早就注意到你们俩不对劲了,就是一开始没往那方面想而已。后来, 我还在私底下查了不少资料。你们啊, 总当我是小孩子。哼, 小看我了吧!我马上就要念初三了, 我周围有些朋友都谈过好几场恋爱了……” 家长之魂一秒觉醒, 孟正忙问:“你呢?没早恋吧?” “我当然没有了。”沈非浊颇为自恋地说, “因为我是属于大家的嘛!对了, 你和我哥刚在一起时算是早恋吧?哈哈, 真是儿大不由娘、哥大不由弟啊。” 沈非浊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孟正很无语。现在的孩子真早熟。沈独清在沈非浊这个年纪时,在感情方面真的是要有多单纯就有多单纯,结果沈非浊竟然都敢调侃哥哥们的关系了。 “那针对我和你哥的关系, 你有什么想法没?”孟正开门见山地问。
有什么想法?沈非浊的神情有些恍惚。 沈非浊的亲生父母在他几个月大时就去世了,因此他对亲生父母毫无印象。虽然家里有父母的照片,哥哥也会时常和他说一说父母的事, 这让他对父母有了憧憬,可是,“父母”在他心里的形象依然是无比空洞的。这不能说他不孝。 沈非浊很喜欢舅舅舅妈,因为在最开始,他是从舅舅舅妈身上体会到父爱和母爱的。再之后,孟正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尽管孟正只比他大了十岁左右,可叫人觉得奇怪的是,他能从孟正的身上察觉到长辈似的关怀和无限的包容。 当孟正与他们兄弟俩一起生活时,他们三人一起在吃饭时聊天,一起在饭后散步,一起逛超市,一起做家务……他们的生活由一件件小事组成,好像从来没有起过什么大的波澜。诸多的小事合成了一个普通的家应该会有的氛围。 而家的氛围是多么令人难以割舍啊! 沈非浊必须要承认一点,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沈独清和孟正都是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他们填补了他生命中空缺的父母的角色,让他能够在爱中成长。 当同学们凑在一起聊天时,要是同学说:“我妈妈最擅长做红烧肉了,她做的红烧肉很好吃。”沈非浊也可以骄傲地说:“孟哥做的京酱肉丝也很好吃,不比饭店里的差。”看,别人有妈妈爱的红烧肉,他就有孟哥爱的京酱肉丝。 要是同学说:“我爸说,要是敢去网吧,就打断我的腿。”沈非浊也能缩缩脖子说:“家长都一样啦,孟哥倒是没说要打断我的腿,但他也不许我去网吧玩。他说网吧里空气太差了。”看,别人有爸爸的管束,他就有孟哥的管束。 要是同学说:“我爸妈好过分,嘴上说要民主投票,但其实每当我想要做点什么……比如说暑假想出去玩,不想报补习班,他们就合伙给我投反对票。他们两人两张票,我只有一张。这根本不是民主,实际上还是家长专政啊!” 沈非浊在心里暗想,他家才不这样,他家是真的民主,毕竟他的两位家长是“哥哥”,哥哥比较年轻,比老一辈的家长好说话。但沈非浊嘴上却说:“家长都一样啦。孟哥比较宠我哥,在很多事上直接听我哥的。他们也是两张票。” 这话倒也不算假。很多时候,当他们讨论第二天吃什么时,假如沈非浊想吃红烧鱼,但沈独清想吃清蒸鱼,瞧着吧,到了第二天,孟哥一准做清蒸鱼。 当同学讨论放假时都去哪里玩了时,沈非浊可以无比骄傲地说:“我哥哥们带我去野营了,我们自己搭帐篷,还在溪边挖了坑,用碎石头垒灶台……”这样的经历,大多数同学都是没有的,立刻就被沈非浊话中的内容吸引住了。 就这样,别人有的,沈非浊都有了。 别人都有父母,而他有两位哥哥,就好像是拥有了世上最好的父母一样。 所以,沈非浊能有什么想法呢?他不会反对两位哥哥的关系,因为他不想破坏这个家庭的完整,也没法忽视哥哥们的幸福。他低着头把碗里剩下的汤圆吃完,说:“我没什么想法,你别欺负我哥就行。你也舍不得欺负他,对吧?” “担心我欺负你哥?怎么不担心你哥欺负我?”孟正笑着问。 沈非浊心想,你和我哥两个,看上去是我哥更强势,但你骨子里更固执啊。但他嘴上却说:“反正你们要好好过日子。科学研究表明,在一个家庭里,父母感情的好坏关系到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你们越和谐,我越健康,懂不!” 说着,沈非浊话锋一转,又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先说好,你们俩谈恋爱,不能撇下我啊。我还是个孩子呢,未成年,你们还得继续爱我啊!” 明明是亲兄弟,但沈非浊就是比沈独清会撒娇。 “爱爱爱,我们都爱你,这样成了吧?”孟正说。 “爱不是嘴上说说的,要有所表示啊,比如说……支持我投资啥的。” “什么投资?炒股吗?用我的身份信息去开个账户?”孟正问。 “不是啊……我想把窝山村打造成一个的微型度假村。”沈非浊说。 窝山村是孟正的外公家所在的村子,在大山深处,整个村子只有几户人家。不过,窝山村附近还有好几个村子,加起来也有几十上百户了。那里风景很好,但就是太偏僻了。虽说这几年,他们也装了卫星电视和电话,但还是太偏僻了。 沈独清出国前的最后一个春节,他们兄弟俩去孟正的老家玩过。因为两家人正儿八经认过干亲,孟正的外公也把沈非浊当小外孙看,放羊放牛时都特意带着他。沈非浊这城里孩子当时就玩疯了,至今对着窝山村里的一切念念不忘。 “你认真的?”孟正换上了正儿八经谈事情的表情,“窝山村的风景是好的,空气好,水也好,但交通太不方便了。真在窝山村搞度假村,会有客人愿意走个十几里的山路去那里住吗?那条山路还不好走。再有,我外公他们的房子是黄泥垒着石头造的,连砖瓦房都不是,肯定不能用来待客,你还得造房子?” 沈非浊低着头在手机上按了两下,把手机递给孟正说:“哥,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当地政府有意为百姓解决交通难的问题,窝山村那边要装缆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