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来了个疯子,”听到女人上楼的脚步声,林果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她说我是你的小情儿、觊觎你们家产,让我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滚蛋。” 大概是在林果说到第二句的一刻,晏柏就猜到了这出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冷眼看向犹豫着不敢踏入二楼的女人,眼神凉得似乎要坠下冰碴。 但这样的表情几乎只出现了一瞬,待林果定睛再看,晏柏的眼神便又恢复了平日里正常水准的冷漠。 “你怎么还没走?” 像是被晏柏如常的语气壮了胆,女人松了口气,脚下却还是没敢越雷池一步,她抬起头,带着些自以为藏得不错的讨好小心翼翼道:“这不是快到文华他们的忌日,你三叔就想着让我抽空多陪陪你。” 晏文华,林果脑海里立刻跳出曾经看过的资料,这是晏柏已故父亲的名字,大概在十六年前,晏氏夫妇就因为一场车祸离开了人世。 作为那场车祸中唯一的幸存者,刚成年的晏柏一夕之间成为了孤儿,并且肩上还担了一个岌岌可危的晏氏公司。 林果不知道晏柏现在对那段过去是什么看法,但他却觉得自己十分能理解十几年前的那个尚还青涩的少年,演绎过许多绝境逆袭桥段的林果,十分能体会那种天之骄子跌落云间后的无力。 于是他下意识地握住了男人的手,掰开了那突然攥得发白的指尖。 “有午饭吗?我饿了。”少年没礼貌地插话,接着又不太高明的转移话题,晏柏感觉到右手微微的热度,又瞥见对方晕红的耳垂,终是拦住了那股即将喷发的怒火。 急促的心跳一点一点的平缓,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真正的伤害,却又偏生冒出了那么一点酸酸涩涩的感觉,男人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不仅没有甩开那只不请自来的小手,反而用力回握住了对方。 “厨房里有面,我帮你煮。” 被彻底晾在一边的女人诧异地看了林果一眼,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得到晏柏如此“温和”的对待,她不安地转了转眼珠,隐约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妥。 ——以晏柏如今的地位,就算他要玩个小男孩,也不该是从红灯区那里找来的下等货色。 “对了,”行至女人身前,晏柏忽然偏头低声道,“这孩子是林家的老幺,如果我没记错,三叔正有一个项目在和林家谈。” “真希望他们能够合作愉快。” 支线任务的进度条小小地跳动了一格,林果眼角泻出了点笑意,晏柏瞧见对方暗自偷乐的傻样,只道年纪小的孩子实在太容易满足。 俩人下楼去了厨房,那个应该是晏柏三婶的女人却不敢跟上,她不甘心地向书房的方向望了望,最终还是恨恨地回到了最开始所坐的沙发。 “你怎么会放这种女人进门?”厨房里没有椅子,左手被晏柏在打开冰箱时自然地松开,林果借力一撑,轻巧地坐在了光可鉴人的流理台上。 他姿态随意,小脚丫还带着拖鞋悠闲地一晃一晃,端的是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只不过一夜,少年就忘记了昨晚被枪威胁的恐惧,并且骄骄傲傲地做回了他的小少爷。 不知该说对方是神经过于大条还是太会自我调节,晏柏拿着一把青菜关上冰箱,轻声回答了对方那个略显逾越的问题:“她叫秦芸,是我的三婶。” 为了一层亲戚身份而如此容忍对方,这个理由别说是林果,就连在待机偷看电视剧的零十一都不会相信,眼见晏柏拿起青菜拧开了水龙头,林果蹭地一声跳下了流理台—— “放着别动,我自己来。” 开玩笑,晏柏的手本就冷得像冰,这时候让对方沾凉水为自己做饭,林果想想都觉得自己要折寿。 流水的声音哗啦啦的响起,打破了厨房中微妙的气氛,晏柏敛起眼中一瞬间的波澜,抬手打开了吊橱的柜门。 “二叔和三叔是我父亲活着时最照顾的两个弟弟,只要我父亲这一支还有人在,晏氏就会护着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 这是他年少时对父亲的承诺,所以哪怕当年他们合起伙来想把他从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晏柏也没有动用任何的过激手段。 无论是先天性的心脏病还是十几年前的那场车祸,他这条命都是被父母拼力保下来的,壮大晏家庇佑亲人是他身为晏家长子的责任和义务,他必须如此。 哪怕那些亲人一直都盼着他下台。 “我看你这个老头子就是太会为难自己,”没想到晏柏还会开口和自己解释第二句,林果一边感慨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一边认认真真地清洗着菜叶,“看在你今天给我煮面的份上,以后你讨厌谁就和我说,我去帮你把他们都气跑。” 少年粉唇轻翘,笑得像一个恶作剧即将成功的捣蛋鬼,晏柏看着对方明亮亮的双眼,心脏突然无法控制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林父夸得没错。 林果,的确是个担得起所有宠爱的宝贝。第七章 做两碗最普通的青菜面并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当林果端着自己那碗上面卧着个溏心蛋的细面走进餐厅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秦芸远远投来的视线。 “她怎么还不走?”将手里的白瓷碗放下,林果习惯性地用被烫红的指尖摸了摸耳垂。 晏柏就坐在林果的对面,面前也依样摆了一碗青菜面,他原本并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但少年偏说一个人吃饭没有气氛,愣是飞快地先帮他盛了一小碗。
“她想做的事情还没做成,”瞥了眼林果的指尖,确认那里没有真的被烫坏后,晏柏拿起了手边的筷子,“软磨硬泡搬弄是非,这一向是她的强项。”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也并未刻意放低音量,林果瞄了一眼只做了简单隔断的餐厅,只道反派果真都不爱按常理出牌。 在同一个屋檐下理直气壮地说对方的坏话,这种惊人的操作,怕也只有晏柏这人才能做得出来。 “一哭二闹三上吊?”咬断筷子上的面条,林果好奇地抬了抬头,“忍着尴尬赖在你家,她到底 想要什么?” “让我和她侄女相亲,或者说是……结婚。” 结婚?看着晏柏眼中隐约可察的不耐烦,林果状似理解地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真是想笑那位三婶,情报都没搞清就上赶着来做媒,晏柏可是耽美文的男二,就算最后没有得到季和光,他也不会骗婚一样去娶一个女孩儿。 [那是因为他早早就死了好吗?]安静了一整个晚上的零十一突然出声,[果子,你变了,你忘了前几天让你跟在身后吹冷风的那个残酷男人是谁了吗?]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满足地咬了一口荷包蛋,林果不在意地回了一句,[你看他现在对我不就挺好的。] 零十一:[……就没见你对别的任务目标这么大度。] [谁让别的任务目标都是我的仇人呢?]林果无奈,随即又得意道,[你还别说,这拯救部的任务就是好,至少小爷我能一直保持心情舒畅。] 比起虐渣部里的那些人渣,晏柏那些偶尔的冷脸和威胁在林果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儿,如果能因此拯救一条被主角们波及而早逝的生命,林果不介意力所能及地对对方再好一点。 [主要还是晏柏投你缘吧,]冷酷无情地戳穿自家宿主的借口,零十一一脸嫌弃道,[瞧你看他的眼神,慈祥的就像个看崽崽的老母亲。] 没有回应零十一的调侃,因为林果知道自己心中对晏柏的过去的的确确有那么一点共情,一碗青菜面不多,他很快就仪态得体地将它消灭的一干二净,端起自己的碗筷,林果十分自觉地揽下了洗碗的活儿。 ——这家里看着没有佣人,他总不能厚着脸皮让晏柏做饭又洗碗。 “放着就行,”似乎是没料到少年会这么乖觉,晏柏顿了一下才出声制止,“晚点会有阿姨过来收。” 既然晏柏都这么说了,林果自然也不会矫情,他将空碗和筷子推到一边,随即便无聊地撑着下巴看向晏柏。 这人的胃口可真小,他明明特意只给对方盛了一个碗底,此刻竟然还没有被吃完。 大概是少年盯着饭碗的目光太过专注,晏柏停住筷子:“没饱?” 他平日里胃口不好,吃的东西大多也是经过筛选后的清淡,冷不丁要招待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客人,晏柏意料之中地没有掌握好分量。 没吃饱? 林果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体贴打得措手不及,他只是不想盯着晏柏的眼睛让对方觉得冒犯,所以就下意识地找了个关注的事物安放视线。 “没有没有,”不想再劳烦对方开火,实际上也不是很饿的林果索性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只是在想,你怎么吃的这么少。” 空气有一刹那的凝滞,晏柏没有说话,却动了动筷子又挑起一口面。 自父母走后,因为自身和外界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就很少再受到别人的关心。 少到他已经忘了该怎么去回应。 又一次被男人无视,林果心中却有点想笑,这么多个世界过后,他早已学会抛开表象去看一个人的心,眨了眨眼睛,他极自然地转移话题:“如果你三婶赖着不走,你会娶那个她推荐的女人吗?” “让她呆在这里,就已经是我最后的底线。”咽下最后一口面,晏柏将筷子放在碗上,“时间不早了,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少年胡乱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昨日被带来时的不愿,看着对方一副已经不怕自己的放松模样,晏柏眯了眯眼,心里不知怎地又冒出了点恶趣味来。 在少年转身向外走的一瞬按住对方,晏柏站在林果的身后,轻轻将比做枪型的手指抵在对方的腰间。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睡衣不厚,晏柏甚至能感觉到手下少年腰肢轻微的颤抖,他不太确定那是因为自己过低的体温还是言语的威胁、亦或是自己勾起了对方昨夜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但总之,男人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千年难遇地安慰起了自己的“小猎物”。 “别怕,这只是手而已。” 温热的气息拂过少年的耳侧,背对着晏柏的林果无奈地撇了撇嘴,天地良心,他真的一点都不怕,会抖也只是因为这具身体腰侧太敏感好吗? 阴晴不定,真不知道主角受是靠什么才成功拿下了对方。 “谁怕了?”配合着对方做出一副倔强少年的模样,林果半真半假地演戏,“快送本少爷回家。” 晏家的饮食太健康,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痛饮一杯快乐水。 一旁围观的零十一:“……。”这到底是个怎样鸡同鸭讲的美妙走向? 不过不管怎么说,林果还是在晏柏的亲自护送下平安的回到了晏家,扔下和林父礼貌道别并答应下次来玩的晏柏,林果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林母所在的一边。 “玩的怎么样?”笑眯眯地接住比自己还要高的小儿子,林母拍了拍林果的背温柔道。 林母是个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说话间也带着点舍不掉的温软,原主五官上的特质,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林母的基因。 拉着对方在沙发上坐下,林果端起水杯,喝了小半杯后才肯定道:“还行。” 他神色自然,看起来并不像是勉强,林母微微松了口气,而后才又接着道:“你大哥说你和晏柏之前一直不对付,突然来了昨天那么一遭,妈还以为你是又调皮惹了对方。” 晏氏与沈氏看似能平分秋色,但若细细算来,还是晏氏要更胜一筹,再加上晏柏在车祸后性情大变手段雷霆,林母自觉自己在丈夫眼里无谓的担心还是有几分道理。 “我就是发现他人还不错,”暗道女人的直觉就是恐怖,林果哼哼唧唧地开始背台词,“我昨个儿有些醉了,是他帮我解的围,之后我又吵着要去晏家看看,他没办法,只能和爸爸打了招呼顺着我。” 调皮的发送一个wink,林果笑得一脸得意:“妈你知道的,我醉了以后就爱闹腾,谁都降不住。” “我只是没想到你连晏柏也敢闹腾,”笑着点了点自家儿子的鼻尖,林母彻底放下了一颗心,“你呀你呀,以后给我少喝一点酒。” “知道啦。” 扬着笑脸安抚好林母,林果又将同样的说辞捡了几句告诉林父,这是晏柏和他在车上就串好的“口供”,所以林果此时倒也不怕穿帮。 说谎虽然不好,但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该让这两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