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字是,斐嵘。 陆钺凝视着那块木牌,轻轻摆手让司员在外围等自己,只身一人踏进血池里。 黑靴刚触及血液,血池的温度极速上升,连带着鲜血的颜色都深了几重,血腥气息在空中弥漫开来。 化成白骨的手猛地从血池中伸出,指尖锋锐,眼看着就要抓住陆钺的鞋跟。 陆钺置之不理,任由白骨触碰到黑靴。 挨到黑靴的刹那,白骨顷刻间化为细碎粉末,悄无声息地融于沸腾着的血池里。 其他白骨仍然不甘地集体扑过去,却连陆钺的衣袖都没有碰到,就一块块地碎裂开来,无力地掉落进血池中,了无声响。 鲜血自觉地往旁边卷去,为陆钺开辟出一条道路。 陈副司长站在苏昀旁边,小声对苏昀说道。 “别看司长走得毫不费力,但是这种邪门玩意只有司长能轻轻松松地镇住。” “换成其他人,都至少得折损半条命在里面,所以司长才不允许我们跟上去。” 要努力在小月老面前竖立起司长‘爱司员如子、灵力盖天高’的光辉形象,坚持不懈地为铺平司长的追妻之路而奋斗。 小月老喜,则司长喜,则监罚司喜。 监罚司的副司长忽然和自己说话,苏昀有些受宠若惊,正犹豫着开口时,又听陈副司长假装不经意地感慨道。 “司长时常苦恼地问我要怎么向其他人告白,怎么送礼物,怎么哄对象……我跟随司长多年,从来就没见过司长那般苦恼的模样。” “我给司长出了许多主意,司长却都不满意,还一直咨询月老司这件事情…… ” 苏昀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敢想象陆钺登门造访月老司,八卦的月老司全员蜂拥而出,磕着瓜子争相给陆钺出主意的绝世盛况。 那画面实在太过美妙生动,他光是想想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陈副司长感慨一声,“司长真的是很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啊……” 毕竟这一段时间来,司长每一次情绪异常波动的源头都是小月老。 事情实际上是这样的—— 某一天,陆钺叫住了陈副司长。 “你知道什么告白的方法吗?比较浪漫的。” 不浪漫的陈副司长耿直地答道。 “送钱,送花,送……” 陆钺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回去工作吧。” 被嫌弃的陈副司长忧伤地转身,还没走到一半,就又被陆钺叫住了。 “对了,你是怎么哄对象的?” “送灵石,送花,送……” “……你还是继续工作吧。” 后来,陈副司长生平第一次有幸目睹陆司长往死里揪自己的头发。 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陈副司长以帮司长排忧解难为己任,小心翼翼地问道。 “司长,你怎么了?” 陆钺抬眼望着陈副司长。 “小昀生我的气,我在想怎么哄他。” 陈副司长冥思苦想,用破案的思路去钻研这个问题,脑袋上方的灯泡蓦地一亮。 “司长,你可以去问月老司这件事情。” 破案的思路就是——将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的队友,保证自己不拖后腿。 陆钺摇头,“小昀就是月老司的人,他们一定会转告小昀这件事情的。” 陈副司长不要命地怂恿陆钺道。 “司长,你可以要求他们保密,而且月老司的业务就是经营爱情婚姻家庭……” 陆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道理。” 不久后,陆钺去了一趟月老司,回来后整个监罚司都能感受到司长身上笼罩着的压抑低气压。 司员们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声。 司长室内,陆钺将几本花花绿绿的书重重地往桌上一甩,沉声问陈副司长道。 “你看,月老司给我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副司长探头一瞧—— 《扑倒娇弱软萌月老的365种姿势:每天一种姿势,365天绝不肾虚》 《豪门呆萌小甜妻:司长,好闷骚》 《甜蜜宠婚:余下十万年请指教》 陈副司长被夸张惹火的封面所吸引,忍不住想翻开试阅一下。 好像有什么新世界的大门正要朝自己打开呢。 陆钺微眯眼睛,不悦地问了声。 “你在看什么?” 陈副司长神情一凛,严肃地回答道 “封面脏了,擦一擦。” 后来,陆钺的确有空时就捧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书在看,时而皱着眉头,时而不屑地冷笑几声。 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做了数页笔记。 还会练习一些乱七八糟的摘抄语录—— “呵,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这个单纯而不做作的男人,味道竟然该死地甜美。” 有时候偷听到司长声音不带任何波动地说这些羞耻的话,他觉得耳朵都要被吓流产了。 不过让陈副司长欣慰的是,这些让人害臊的语录过后,司长室里又传来了撕书的清脆声音。 几分钟后,他在碎纸桶里看见了这些书残破的‘尸体’。 …… 苏昀见陈副司长一副魂飘九天之外的走神模样,不由得试探着唤道。 “陈副司长?陆司长现在在做什么呢?” 陈副司长猛地回过神来,发现陆钺已经站在了血池的中心,正要拿起那枝断成两半的竹笛。 “司长应当是要摧毁这个空间,然后带大家出去。” 陆钺的指腹刚触碰到竹笛,竹笛刹那间迸发出闪耀到令人无法睁眼的强烈白光。 他的手臂向上一扬,瞬间似乎有一张透明的防护网从天而降,将逸散出去的白光牢牢地收紧回来。 苏昀困惑地问道,“那白光是什么东西?” 陈副司长在旁耐心地解释。 “续命灵阵的核心,一件可以承受换命的灵器,毁了这件灵器就可以出去了。” 他不忘继续夸自家司长,“若不是有司长在,这束白光应该逃脱了出去,到时候再想找回它就很难了。” 白光在透明的灵术网中奋力地挣扎着,最后却还是无力地被陆钺捕获。 那是一块象征仙籍的黑玉牌。 然而牌上的名字却不是斐容。 而是郁宴。 黑玉牌早已失去了应有的温润光泽,破裂成两半,中间被强硬地黏合在一起。 陆钺垂眼望着上面遒劲有力的郁宴二字,手指一用力,直接碾碎了黑玉牌。 黑玉牌里所记载着的往事光影立时被投射到空中。 …… 那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修入仙籍的郁宴抱着昏迷不醒的斐容,面无表情地走进续命灵阵中间。 当时斐容尚是凡人,重病在身,面色苍白,气息愈发微弱。 他已时日无多。 上千无辜的平民被押至续命灵阵下,绝望嘶哑的痛哭声响彻血色天空,凄厉的求饶声不绝于耳。 郁宴无动于衷。 他冷冷地扫了眼哭喊着的人们,随手一个噤声灵术过去,‘吵闹不休’的人们立即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郁宴垂下眼,冰冷的手缓缓抚上斐容的面颊,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至斐容的唇瓣上。 “嵘,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说着,他将黑玉牌放在斐容的胸前,续命灵阵颤动着运作起来。 上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刹那间化为白骨。 鲜血咆哮着淹没了这个只为杀戮而存在的世界。
斐容重新拥有了意识,慢慢地睁开眼,他胸前的黑玉牌也清脆地啪一声断为两截。 …… 光影到此结束。 陆钺淡淡地开口,对监罚司的司员们解释道。 “千年前,修得仙籍的不是斐容,而是郁宴。” “当时凡人斐嵘快要死了,通过续命灵阵,郁宴将修炼来的灵力都转给了他,斐嵘因此成仙,更名斐容。” “另外,这个空间不是斐容造出的,而是郁宴,斐容的续命灵阵还需要继续寻找。” 听到这里,苏昀终于明白了斐容司长与太子郁宴之间的事情。 千年前,为了救重伤不治的斐容,郁宴舍弃仙籍,再堕为妖。 而后,郁宴被陆司长杀死时,斐容艰难地夺回郁宴的一缕魂魄。 为了复活郁宴,给郁宴续命,也做尽了许多不可饶恕的错事。 陈副司长则抓紧一切机会向小月老宣传陆钺。 “这个是追溯唤影术,对于一些有灵的物体,可以通过唤影的形式看到以前发生了什么。” 他强调重点,“全天庭只有三个人会。” 苏昀心情还有些许沉重,他认真地说道。 “我会努力成为像陆司长一样厉害的人。” 陈副司长:“……?” 小月老听到的重点是不是错了?这不是他夸赞陆司长的本意。 只要小月老想,他就可以直接成为厉害的陆司长的人。 随着光影的破碎消失,小世界也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血色天空战栗,数不清的硕大巨石从山巅滚落下来,带动着碎石与粉尘,就要掩埋底下的众人。 陆钺轻轻一跺地,时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般静止下来,巨石与碎石来不及滚下,被僵硬地固定在半空中。 以陆钺为中心,地面蓦地绽开一条横亘空间尽头与起点的裂缝。 空间彻底破碎毁灭。 所有人都重新回到了天庭。 苏昀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奚焕司长的身边。 奚焕刚才不小心被风暴卷入,被风刃所袭,落了几道狭长的可怖伤口。 淡青色衣袍上满是渗出的红褐色血迹。 苏昀礼节性地担忧问道。 “奚焕司长,您伤得严重吗?” 奚焕摇摇头,温柔地答道。 “无妨,都是些皮肉小伤。” 不远处的陆钺正好将两人相视而笑的一幕收进眼底,面色一沉。 小昀怎么不第一时间来关心他? 吃醋,很是吃醋。 于是,陆钺趁着苏昀不注意的时候,劈头盖脸地灌了自己一身血,又将自己的衣服撕扯出几条裂缝来。 司员们震惊地看着陆钺不惜代价地将自己弄得万分狼狈,仿佛下一刻就要重伤到倒进棺材中,直接下葬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地热烈讨论起下一步的工作来。 恋爱果然使素来冷静的司长陷入癫狂状态。 陆钺停止了费力的自我形象毁灭,转头命令陈副司长。 “砍我一刀。” 陈副司长僵硬地提着刀,大脑空白到瞬间忘记了所有的剑术。 “……???” 陆钺望了眼负伤的奚焕,增加了一条额外要求。 “要能出血的那种。” 陈副司长倒抽一口冷气,将原来只是轻轻戳一下的力道改为重重一捅。 陆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地检查了下伤口。 转身装作受伤疼痛的模样,向小月老博取同情去了。 陈副司长浑浑噩噩地收回刀,看自家司长捂着胸膛上的剑伤,微皱着眉,一脚深一脚浅地缓缓走向小月老。 然后司长当着奚焕的面,突然重重地倒在了小月老的怀里,还低低地喊了一声‘疼’。 司长幼稚的吃醋模样再度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陈副司长沉痛地想到,司长真的变了。 居然……连受伤绝不喊一声痛的监罚司底限都打破了。 果然人谈起恋爱来,是没有下限的。 司长,也不例外。第68章 喜欢就直接亲你! 苏昀怔怔地望着‘重伤’到步伐踉跄的陆钺,脚步突然有些迈不开来,耳旁嘈杂声逐渐远去。 眼前画面慢慢模糊到无法看清人影,只剩下全身都淌着血的陆钺缓缓走来。 血液滴答着坠到地上,连绵成线。 他颤抖着小跑过去,用力抱住陆钺。 “阿钺,你怎么了?” 苏昀心慌意乱地想到。 陆钺刚才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伤得如此之重? 陆钺也顺势摔在苏昀的怀里,低声反复念着苏昀的名字。 “没事,小昀,原谅我好不好……” 苏昀死死地抓着陆钺的衣袖,看着身上血迹斑斑的陆钺,声音里带了些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