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弟子神智全失,口中呓语不清,竟承认了是他杀人。 接下来便是接二连三的出事,门下出任务的弟子几乎都着了魔一样,在百姓家中大肆杀人灭口,更有甚者挥着砍刀满街追杀,路人拦都拦不住。 被害人本是想驱魔除妖,哪知却遭受了这等无妄之灾,当时呼天抢地,并联手向衙门呈上了血书一封,要求杀人偿命,严惩洛阳太学。 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洛阳太学的校长孟老头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他每年招收大量弟子,收上来的高昂学费俱是进了他一人的腰包,根本没用在训练弟子身上,收进来的徒弟也从来不亲自指导,整日里尽练些扎马步等无用功,根本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甚至这些弟子在洛阳太学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菜里连滴油腥都见不到,也不知道这钱都去哪了。 最可怕的是,竟真的有门下弟子站出来承认这些事情的真实性,说他们花了大价钱,却在洛阳太学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甚至有一个女弟子抹着泪跟前来调查的衙役说孟校长曾经想猥亵于她,幸亏她宁死不从,否则就清誉全无了。 “混账东西!”潘岳一拍桌子,“这都是什么鬼话?那几出案子摆明了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那些弟子说的都是什么话,他们在我洛阳太学修行良久,怎敢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师父,这是有人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孟老头一手支着头,面容憔悴道:“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为师平日里对他们过于严苛了些,也不应让几个学艺尚不精的孩童去办案……是为师错了……” 那一刻,曾经意气风发的孟老头仿佛死去了,当真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 潘岳与杨容积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元宝垂头丧气道:“被害人家属成日来我们门口喊打喊杀地闹事,说要杀人偿命……太学的师兄弟几乎都被家人接走了,还扬言要我们把学费都还回去,师兄,咱么可怎么办啊?” 杨容积怒目圆睁,心里起火,怒道:“这岂不就是落井下石?” 潘岳问道:“就没有人帮我们说话的吗?” 元宝偷偷看了一眼孟老头,嚅嗫道:“几乎……没有,本身修行就是个辛苦活,师兄弟私下里也是有些怨言的,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大家心里头都犯嘀咕呢……哎,墙倒众人推,真是个个良心都被狗吃了!” “莫要多言。”孟老头挥手制止了元宝,向众人道:“我思来想去,唯有挨家挨户登门道歉,赔偿了受害家属的丧葬费和弟子们的学费才能弥补我的过错。” “什么?”其余三人皆是愕然。作者有话要说:黎明前的黑暗,大家伙要坚持住呀!
第52章 赔礼道歉 “什么?”其余三人皆是愕然。 潘岳第一个缓过神来:“师父你有什么过错?这根本是被人陷害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凭什么要我们去认错?” 孟老头难得没有与他吹胡子瞪眼地置气,只有些虚弱地解释道:“虽不是我们所做,但事情因我而起,总归是洛阳太学的劫难。若你我都不行动,也抓不到真凶,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一腔冤屈又何处释放,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弟子们花了大笔学费,将大好光阴费在这里修行,如今洛阳太学穷途末路,而他们又能向谁哭去?时间、精力,这些东西本非金钱所能衡量,而如今我位微力薄,也只能用这来抚慰伤痛了。” 这话说得几人声泪俱下,但少年人心性仍是不服输,潘岳哽咽道:“师父,这不公平,这到底凭什么呢?凭什么不是我们错却要我们来承担?” 孟雅达一只长满了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公平可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是你我命中注定的劫难,唯有坚守本心才能渡劫。而道也有轮回,试问千百年之后他们还会如此猖狂吗?” 其余三人皆是不住哽咽。 一行四人当掉了洛阳太学所有的奇珍异宝,凑上孟老头这些年的积蓄,勉强凑够了金额,准备送往受害人家中。 他们一出门,街上行人便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快看呐,那不是洛阳太学的校长吗?” “哎哟可不是,他也敢露面了?就是他就是他,尽教些邪门歪道,害死了好多人呢!” “我听说啊,他门下的弟子被他好生折辱,花了多少银子才进得这门槛,却整日备受打骂,或者干些佣人才做的脏活累活!” “别看这老头道貌岸然的,可是个衣冠禽兽呢,你们听说了吗,他还对他门下的女弟子做那种事呢!” 这些话宛如利刃,一句句扎进潘岳的心脏,他抬头看孟老头的背影,也不知从哪天开始,这小老头一天天地老了,背也佝偻了起来,走路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大步流星。 杨容积迟疑着说:“师父,你……” “流言蜚语,无需理会。”孟老头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们来到最开始报案的汉子家门前,孟老头手捧一匣银子,上前敲了们。一阵脚步传来,那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张同样憔悴脸,看见孟老头便登时面目扭曲起来。他一把将门摔开,嗷一声大叫,就要冲过去扭打。 那汉子的家人闻声赶来,费力将他拉住,那汉子怒不可遏吼道:“你这杀人凶手,你这杀千刀的,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孟老头将手中的匣子放在他手中,低声道:“事情非我意料之中,但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我希望能谨以此表达我对您痛失妻子的歉意。” 那汉子一把掀开那木匣,里面滚了一地的银元宝,他有些怔愣了,回过神来却甩掉自己脚上的鞋,一把抄起砸在孟老头的头上。 众人:“!!!” 潘岳:“我日|你……”杨容积赶紧堵住他的嘴,将他拉到一旁去。 孟老头默默受了这一鞋,面不改色道:“洛阳太学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话刚说完,便被杨容积用力拉着离开。 身后那汉子一边捡散落地上的银元宝,一边还在大喊:“狗道士,我诅咒你下地狱!” 动静太大,吸引了不少人围在一旁看热闹,他们见孟老头离开,竟也跟在后面继续指指点点。潘岳烦躁至极,冲他们吼道:“少在这没事找事!” 人群中一人嘲道:“一群丧家之犬罢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贵公子呢。” 杨容积将潘岳护在身后,手放在剑柄上,几欲拔剑。 孟老头淡淡道:“容积,莫要惹事,我们去下一家。” 第二家死的是个小孩子,家人痛失爱子,多日呼天抢地,那孩子的母亲更是哭得几次晕倒。孟老头敲门解释了来意,并奉上银子以表歉意。 孩子母亲一见他便捶胸顿足,口中哭嚎:“你还敢来,你怎么敢来?你教的都是些什么害人的邪术,你害死了我的儿啊……我就这么一个孩儿啊!” 那孩子父亲只不住地把他往门外推,道:“快走吧,没有人想要再看到你!” 孟老头有些执拗地将手中的银匣放在他手中,仿佛这样做他便心里能好过些。孩子母亲一把抓起匣子掷向他,那匣子极沉,又有棱角,孟老头一个闪避不及,竟生生砸在额角上,登时鲜血流了半脸,看着颇为骇人。 元宝吓哭了:“师父你没事吧!” 杨容积上前为师父止血,潘岳却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孩子父亲怕闹出人命来,只把他们往门外推:“快走吧,你们不要再来了!” 大门重重地在他们身后关上,潘岳一把拉住孟老头,眼里留下泪来:“师父,不要去了,他们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孟老头闭着眼,缓慢地摇了摇头,却坚持道:“要去。” 杨容积好容易给他包扎了伤口,强忍悲痛道:“师父,换我去吧。” 孟老头依旧摇头:“不可。” 身后围观的人看见血便不敢说话了,此刻闹明白了他们是要挨家挨户登门道歉,人群中的嘲讽话语也逐渐噤声。 他们四人继续向前,第三家,第四家…… 敲开的门后面总有一张悲戚的面容,一双哭肿了的眼睛,等待他们的要么是发泄似的辱骂,要么是极尽悲凉的控诉。看着看着,潘岳心中的怒火一点点消散了,若非亲眼见证,他是如何都体会不到这每一家中失去亲人或爱人的痛苦与不甘。若与他们相比,自己所面对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老妪颤巍巍地用干瘪的双手捶打孟老头的胸口,大哭道:“你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你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四人俱是泣不成声,面前的场景太过悲伤,让他们鼻子酸溜溜的,胸口梗住了一块骨头一般的难受。 围观的人也受到了情绪感染,开口劝那老妪:“老奶奶您节哀,身体要紧。” 受害的人家拜访完了,孟老头带他们敲开曾经的师兄弟家门。能在洛阳太学上得起学的大多家中富裕,登门拜访还要守卫通报,等了许久家长才带着孩子出来。元宝认得那孩子,正是曾经和他住在一起的阿宏,两人平日里关系匪浅,他欣喜地唤那孩子的名字:“阿宏,我们来看你了!” 阿宏却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他,偷偷一瞄孟老头,再瞄了一眼自己父亲,像是不认识元宝一般撇过头去。 元宝愣住了。 宏老爷皮笑肉不笑,也不请他们进门,问道:“校长此次来是为了?” 孟老头道:“太学最近出了些事,既然您把孩子带走了,想必也不愿再送回来,我们是来送还学费的。”说罢双手呈上装了银子的黑匣子。 宏老爷接过那匣子,手上掂了掂,笑道:“孟校长,我看这数量不对吧?” 孟老头一怔,反问道:“这些便是年前收取的学费,所有人都是统一价格,怎么能不对呢?” 宏老爷脸上带笑,眼中却不含一丝感情:“校长,我看你还没明白吧?这些只是学费,我儿最好的学习时间都浪费在你那邪门歪道上了,我可听说了,好几个孩子都魔怔了,我儿没疯是他命好,你说,这个钱该怎么算?” “你!”潘岳怒目而视,“你欺人太甚!” 孟老头转头去看阿宏,道:“阿宏,你自己说,你觉得师父教的都是邪门歪道吗?” 阿宏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咬着嘴唇却只不说话。 元宝急切喊道:“阿宏,你说话呀,你说实话呀!师父教的怎么可能是邪门歪道呢?” 宏老爷一巴掌拍在阿宏头顶上,命令他:“你自己说!” “是……是……”阿宏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如重锤一般狠狠砸在众人心头,“师父尽教些……乱七八糟的……” “你胡说!”元宝气得冲了上去,吼道,“师父教我们练剑,教我们使符咒,教我们如何对抗妖魔,你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说是邪门歪道呢!” 宏老爷一把把元宝推开,元宝跌倒在地上,仍不可置信地看着昔日的伙伴,如今躲在他父亲的背后,他喃喃道:“你背叛了我们……师父多说了你两句你就记仇了是吗?那往日师父对你的好呢,你怎么不记得了呢!” 孟老头的表情失望极了,他缓缓点了个头,道:“好,好,那么宏老爷,你说该怎么办?” 宏老爷冷哼一声:“我不计较你们浪费我儿时间的事了,你拿两倍的学费来,以后莫要再让我看见你们这群江湖骗子。” 孟老头沉重地又取出一个黑匣子,交到宏老爷手中,看了一眼阿宏,道:“我们走吧。” 元宝在后面呜呜地哭泣,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一起那么好的同门,如今见到他就像不认识一样?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勤学苦练却在他嘴里化为“乱七八糟”四字?元宝哭得委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让几个大的心里更不好受了。 他们又何尝不想问,这是为什么呢?作者有话要说:元宝别哭啦,哭得大师兄心都碎啦~第53章 墙倒众推 潘岳揽过他瘦小的肩头,强颜欢笑道:“元宝,别哭啦,再哭就罚你扎马步了。” 元宝闻言哭得更伤心了,他抱住潘岳的腰,抽噎着说:“大师兄……你最厉害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你会告诉他们我们不是邪门歪道的吧?” 潘岳拍了拍他的背,却不作声。眼下墙倒众人推,洛阳太学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虽然明知道是那五斗米做的手脚,可对方手段阴险,此时纵使他们生了五张嘴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