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心里的恐惧放大了口渴,小春感觉每次吞咽,喉咙都像刀割一样。 就这么煎熬了一会儿,一串清晰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踏进来。 是个男人,穿着典型的外族服饰。他将手里的火把点进一盏油灯里,小春这才看清所处的环境。 石洞,一个房间大小。自己正靠坐在一张石床上,前方还有张石桌,油灯就摆在上面。 虽然摆设很粗糙,但放在这种地方却有着诡异的精致,像是有人长住过。
“你是韩小将军什么人?” 那人说话慢条斯理,口音有一点不自然,诡异,还有点变态。 小春咳了两声,弱弱地答道:“我不认识。” “哦?不认识却在他隐藏极深的疗养之所?” “……我家小孩贪玩,迷路了。” “嗯…………”那人摸了摸下巴,坐在了石桌前:“听起来是你不走运。那也没办法。你应该庆幸你是双儿,不然现在你已经死了。双儿好啊,我就很喜欢,我们草原英豪对双儿女子都很好,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小春的心脏狂跳,紧张得攥紧了手心。他又暗地里挣了挣,绳子缠得很紧,一时半会儿磨不开。 “……等等,我,我嫁人了。” “那又怎样?” “……大人行行好,听我说,我有钱财。” “噢?”胡人突然来了点兴趣:“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听不听有关系吗?” 小春强撑着摆了个媚笑:“大人,你会喜欢的,是贵重的东西……玉石,很好的玉石,传家宝。” 胡人眼睛一亮。 小春见状费了吃奶的劲儿装嗲,好声好气道:“就在我怀里,一个布袋子。大人您拿去看看……” 周围没有别人,但那胡人也不把一个瘦弱的的、被捆住的双儿放在眼里。 他坐到床边,用一种调情的姿态凑到小春的颈边闻了闻,然后轻轻摸过胸口,从衣襟一路往下摸。 小春恶心得快要吐出来,却一动不敢动,好一会儿那人才把手拿出来,抓着暗蓝色的钱袋。 里头的确有一块绿色的石头。 那是原山花了五十五文钱买来的。 洞穴里光线极差,又燃着黄色的油灯。胡人一时看不清,只觉得确实是绿色的,便把石头夹在拇指食指之间,对着光凑近瞧—— 就是现在! 小春一跃而起,往那人背后猛地一骑!胡人坐在床边,被重压摁得一头栽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额头与石桌的边沿猛烈撞击,直接听得一声脆响! 小春尤嫌不够,用一种扭曲的姿势把胡人压在地上,膝盖对着咽喉锁死。等他确定那人昏迷了以后,才虚脱般松了口气,靠坐在墙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人再来,他赶紧对着石桌磨自己手上的绳子,磨了半天才解开。扒掉那人的衣服给自己换上,能糊弄一时也值了。 他无比庆幸自己跟着莫大哥学了武,换做以前的他,万万做不到这样果断勇猛的。 现在,他要去找常弥。 另一边,常弥的小脑瓜子在思考。 让讨厌鬼死,还是让柱子哥死? 他眼泪又快要掉下来了,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啊! 柱子哥和他玩了这么多天,已经是他很好的小伙伴了,如果他死了,自己会特别特别伤心的。 那讨厌鬼就没有小伙伴了吗?他肯定也有啊!而且听刚才那些奇怪的大人们说的话,讨厌鬼好多亲人,他很重要,死了很多人会特别特别伤心。 他一点也不要大家伤心。 想到这儿,常弥悲从中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哇地哭起来:“不要,都不要死……” 韩小将军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心中阴暗地揣测了半天这个讨厌的小东西会怎么一秒卖掉自己。 虽说他说的话只是让这些胡人们逗个乐儿,但他心底里是很烦的,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放弃。 可没想到,小东西吞吞吐吐,到现在都没说出自己来。 韩小将军突然释然了。 “小东西,选我吧。我是大人了,你们还有好长的命可以活。” “……不要……” “你听话。” “呜呜……” 刀疤大汉想要看的是自相残杀,是自私者出卖同伴,内讧,辱骂,而不是来看他们其乐融融的。 他用怒吼打断了这场景:“现在就选!不然两个都杀!”他把刀架在柱子的脖子上:“我数三下!” “啊!”常弥尖叫一声,脑中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杀!杀我吧!” 对啊,反正是要死掉一个,为什么不选自己呢? 自己的亲人最少了。 柱子有一大家子人,舅舅舅母也很好,还有好多兄弟姐妹。韩小将军亲人更多。 只有自己,半路捡来的父亲和爹爹。一共也没相处到一个月。 常弥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不停哽咽道:“你们杀我吧,杀我吧……” 小春提着油灯,磕磕绊绊地摸错了好几个洞口,终于来到了这亮着光的地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几乎无法再保持理智,他咬咬牙将油灯向火堆里一掷,火焰腾的一下蹿了老高! “什么人!?” 几人面对迎面扑来的热浪,不约而同的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小春就在这时冲进去,看准常弥抱起就跑。 “爹爹!!”常弥惊喜极了,但又惊恐道:“还有,还有人、” 小春把他的头往怀里一摁。 他也很想哭,但他能力有限,只能先把常弥带出来。 人有亲疏远近,为了小弥他甚至可以当坏人。 洞里戒备并不严,但出了洞口立刻就有人大喊着他听不懂的话拔出刀来!小春吓得慌不择路,就近牵了一匹马,凌空蹬上,一抖缰绳就向前冲去! 他运气实在好,这匹马正是这群胡人小队里队长的马,要比其他劣等马神骏不少。小春天生容易被马亲近,骏马没有尥蹶子,风驰电掣地跑起来。 肺里针扎一样的疼,肚子不知怎么也一阵绞痛。小春顾不上许多,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南边!南边!! 向南边跑! ☆、第 66 章 小春和常弥遭了大罪, 另一头, 宋煦也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一天。 在外头奔走了三日,累成狗一样回到家,却被焦急的江天天告知老婆孩子一起失踪了。 然后他与一同回来的石尽云一起把永城找了个天翻地覆——直到常家主露出了马脚。 常家主, 为了将砸在手里的米粮卖出满意的价格, 竟不惜在特殊时期出卖国家,和外族进行了秘密交易! 他帮助外族人绑走了韩小将军! 这已经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了。石尽云接手了常家的事宜,宋煦则与原山一起出了城,一路往和平关去找人。 个中种种艰辛不提, 终于找到小春的时候,他正趴在一匹马上,背后被血浸湿了。 明明中了一箭, 却仍把常弥牢牢护在怀里。 到这个时候,宋煦的怒火已经快要冲破天际了,他们一路将人带回永城,神医为小春紧急处理了伤势。 宋煦坐在屋外, 面色冷凝。莫世安安慰了几句, 他只是摇摇头,内心的燃着的黑色仇恨不能被扑灭。 “那个姓常的, 我一定要搞死他!不,死都便宜他了,要让他活得痛不欲生——” “宋老板——”神医开门喊了一声,宋煦连忙应声,大步走过去。 “他怎么样了?” “外伤没事, 箭头没毒,创口也不大。就是要静养。另外,孩子也没事。” 宋煦冒了个问号:“说小弥吗?他不是在隔壁睡觉吗?” 神医闻言,盯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月份小,没发现很正常。恭喜你,缘分到了,夫郎有孕了。” 青天白日,一道惊雷。宋煦铁青的脸色漫上一股红,怒火被狂喜冲散。他脸部扭曲,搞得活像中了毒。 “怀、怀怀怀怀孕了?” 神医抽了抽嘴角:“怎么,不信?” “不不不我信,我信!”宋煦恨不得原地跳高冲上天去触摸太阳——他本身虽然对后代没那么执着,但小春喜欢啊!他都能想象小春知道了有多高兴! 狂喜过后他想起今天这一阵破事,脸色又往狰狞那边变去……太危险了!要是少那么一点点运气,可怜的受精卵岂不是要交代在那儿!?别说小春了,他自己都要气死了! “神医神医,真的没事吧?他今天又是受伤又是惊吓的……” “唔,没事,他身体很好。说实话,你夫郎的强壮在老夫认识的人中都能排得上号……他是怎么养生的,有什么经验之谈吗?” 宋煦:“……” 这要怎么讲,夫郎为了保护不太能打的夫君不被坏人揍,拜了师父勤练武艺,每天早晨绕村绕城跑步,扎马步踩梅花桩一跃上墙,终成一代大侠吗…… 神医离开后,宋煦实在按捺不住喜悦,不但不帮忙得焦头烂额的石尽云处理残余的事情,还满城转着找卖爆竹的店铺,强行敲开人家的门买了八十八挂“震天响”,美滋滋地拎回去了。 一路见证着宋煦失了智的友人莫世安:“…………” 他坐不住了,不想再呆在这里,出去找石尽云了。 这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夜幕降临,全城却灯火通明,不断有喊打喊杀声远远飘来。 石尽云骑在马上,领着兵将常府团团围住。 “报——!”有传信官快马而来,大声喊道:“和平关传信!已成功将韩小将军并一名幼童救出!” 石尽云威仪尽显,挥挥手,冷肃道:“行了,进去搜!全部抓去大牢,慢慢审!” 尖叫哭泣和打砸的声音回荡在常府各处,永城最大最豪华的居所被无情践踏。盛衰此消彼长,错误的做法导致了错误的结果,朱楼塌了。 而常家主再后悔,再痛哭流涕,也不能阻止这一切——他即将失去所有。 人总要为他做下的事情负责。 一墙之隔的宋家,那些缥缈的哭嚎清晰可闻。常弥交给了江天天,宋煦则守着小春,怕他夜里忽然醒来,或者伤口感染发热。
另外,他也想守着小春,等他醒来,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谁知道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小春虽然发了热但不严重,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醒。 宋煦从一开始的高兴一直等到焦虑,熬到第二天,眼睛里面全是血丝。 如果小春真的有个什么好歹,他要怎么办呢? 第二天夜里,宋煦实在忍不住,又把在府衙给伤兵治病的神医薅回去给小春把脉。 神医今天已经看了小春三次,此刻也很无奈:“目前他没有危险,确实没有。为什么不醒,我也不太明白。药和粥喂下去了吗?” 这倒是喂下去了。小春能正常吞咽,虽然量很少。 “今夜就算了,明天白天还不醒,我再想办法。” 送走了神医,宋煦呆呆地坐在床前,眼前一阵阵发黑。 连日的奔波和大起大落的情绪已经让他疲倦到了极点,现在还醒着全靠意志在撑。 他忍不住做着最坏的猜想——万一小春醒不过来了? 他是个穿越者,来到这里也才一年不到,做个来去如风的潇洒之人才是他本来的轨道。但这一切都被小春的存在改变了。 赚钱,做生意,千里迢迢来到边关。其中固然有意外的推动,但又有多少是为了小春这个人呢? 太多了。 如果没有小春,赚钱的快乐无处分享,遇到挫折的悲伤无法分担。爱情让人忧怖憎,可爱情也让人幸福喜乐。 他已经爱上了,他恨不得祈求上天不要再开玩笑,他真的承担不起可能失去的恐慌。 门吱呀一声,一个小小的人影探进头来,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噔噔地跑了进来。 “父亲……” 宋煦回过神,对常弥笑了一下,提着腋下将他抱到了腿上。 “怎么还没睡?” “那父亲也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