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上一次……我为什么会在走之前拒绝了你们甘院士关于清华大学教学楼的投资方案?” “没有。” 回忆了一下这件事,确实不记得他和自己有说过的梁声也回答。 “嗯?你就没好奇过我的理由,当时我可是一点没看你的面子啊?” 面对着远处的沙滩,男人笑着对他挑挑眉。 “你总有你的理由。” “哈,这话说的。” “……” “不过确实也是这样。” 男人这么想想,也放松下紧了有太紧的肩膀眯起眼睛看了看头顶的月亮,这才缓缓对他说起下面的话道, “那个投资方案,谁做都得亏损,上面的账目列的不对,以前去省城开卖场之前这种走账我比谁都熟悉,只一眼,我就能看出你们学校有环节上的人想吃油水,这个人不会是甘院士这样的老教授,因为他在乎学校名誉比在于自己的命还重要,那么就只有一些涉及账目人士上的单位了。” “……” “可我是个外人,管不了你们学校内部的事,而且学校也相当于是一种体制,在一件事闹大之前,所有的潜规则都是维持在一个不爆发的阶段,因此我当时没有去说任何题外话,只是建议甘院士等一等不着急今年就要盖这个楼,可他显然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 “我这么说,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男人说完这话就对他笑笑也走了,他言尽于此,却也算是履行了两个人之前自己绝对不去管他想做什么的约定。 梁声一路站在原地看着他走了,想想明天两人这一场从萧山出发的旅程就到底结束了,心底竟然还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只是无论他怎么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奇怪,今晚还是得回去安心睡觉,可就在临睡前,他一直带在身边的手机却是响了。 这是一条短信。 发件人赫然来自首都,而一打开,那短信框框的内容也一下子跳了出来。 【“师弟,你睡了吗?我和王军他们蹲点了几个月,这次赶在他们元旦准备回家终于在网吧门口逮到人了!】 “……” 【那两个王八蛋把之前的钱都挥霍了还不够还问我们借钱,这次彻底走投无路了!那张当初陷害了你的银行卡流水我已经打出来了,你没料错,这回事情真的闹大了!我看教工处这次全体都得跟着一块倒大霉!】 这一番话,令梁声在黑暗中打开的一瞬间就肉眼可见地清醒了。 片刻后一字一句重新看清楚上面的那些内容后,这半年来或多或少,和那边保持着联络的他还是在片刻后,默不作声地保持冷静回复了几句话,这才缓缓关上了手机。
他的脑子无比地冷静。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在舟山停留的时间就快要结束了。 虽然他从不觉得这一切过得有多快,但是眼看着一切冤屈即将一次性解开,他还是感觉到这段笼罩在自己头顶的被困在这里的日子来的比想象中要早。 此刻,夜晚的舟山,尚且透露出小村庄的宁静。 远处,海水在陆续涨着潮,那海浪声呼啸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袭来,又像是离这儿很近。 偏偏就在那远在首都清华大学的某一处网吧的后门,却是伴着酒瓶砸碎,车辆喇叭的声音,和两个醉醺醺的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慌慌张张摔倒在一堆自行车里。 而当下面对着眼前一群‘口音粗狂’,‘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的步步紧逼,这俩肚子里灌满了黄汤,连路都快站不稳的废物只哭丧着脸抱头痛哭起来,又终于是忍不住地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别别!大哥!大哥!我们冤枉啊!当初那事,那事可真不怪我们!是那个匡主任的儿子和王老师找我们干的!三千块钱!故意作弊!可都是他们的主意!这可都是他们逼我们干的啊!”第65章 十八 2013年1月29日 首都,清华园 不知不觉,时间距离元旦已一转眼过去快一个月。 眼前的清华园还是当初那个园子,池子里的荷花黄了谢了只等来年,立在正中央大诗人的雕像一如往昔。 但此时已经是数月之后,此刻回忆起引发最初梁声和清华之间发生的那场矛盾也已经是过去大半年之久。 这大半年,身背处分的他一次都没有回过学校,或是主动联系过校方提供给自己任何帮助。 临近毕业却被处分休学,这放在其他人挺难以想象的一件事居然就这么真实地发生了,想想还真是挺不可思议的。 而学校这边,只陆续有人听说数学系那个梁声奇奇怪怪地就办了休学,从学校人间蒸发了,却没人具体清楚他这整整七个月究竟身处于何地。 关于他这么久了人到底去了哪儿,几乎成了一个谜。 不仅学校这边的教授老师们说不太清楚,也找不到他人,就连以往学校里的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他这一朝离开清华大学后,究竟一个人去了什么地方。 很多人好奇他这样一个没什么背景的穷小子究竟会去哪儿。 毕竟无故休学前,他也是数学系一顶一的才子,连续十年间全国金牌竞赛的得主,本科在读期间他就有尝试着发表过论文。 不光是清华,北大北科这帮邻校也曾经等着说一旦有机会能想办法吸收这么个好苗子,未来在学术上不说别的,一句前程似锦总是担得起的。 可眼下他这么不明不白地一人间蒸发,又一走就是整整八个月。 不单是曾经与他朝夕相处,知道他为人和性格的老师同学很想知道他的近况,就连一开始为了照顾那件事影响,做出处罚的清华校方心里也有点急起来。 这帮暗暗开始急的,主要是当初亲自做主下达处分的甘院士他们。 这一是因为学校的开题答辩在即,哪怕是一开始想着要处罚做错事的梁声,如甘院士这样的教授们也没真想剥夺他参加毕业答辩,获得正当学历的权利。 二就是说是他当初人领了处分人走了后,其实清华教工处和院里的矛盾这边也没能消停,甚至在元旦节后,还接二连三地闹出了好几件影响极为恶劣的事端。 原来,春节到来的前夕,首都各大高校开始陆续张罗着新老生调整宿舍的事宜,拖延了一整个冬天供暖问题也终于是开始正常进行了。 因为地处北方,清华园里往年一贯也是有暖气有热水的,各方面在首都这些学校中都是能条件不错的了。 可就在今年,临要轮到市区这边开始供暖的节骨眼,却是接二连三地突然闹出了几桩事。 这些事,放在往常也只能算是后勤方面的纰漏问题,但怪就怪在,今年不仅偏偏都赶在了这个时候一块来了。 这其中,头一件,也就是引起一切事件导火索的,赫然就是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学生半夜出去上网的事。 这赶上学期末,总有学生大半夜地出去开黑打游戏,这种放在清华是算少的,但偶尔抓到一两个自然就成了典型。 可这谁知这次这两个被保安一抓到竟是身上古怪带着大量的现金。 这钱具体也不知道是哪儿弄来的,都被这俩学生拿报纸死死包着了,而仔细一调查,学校才发现这俩看似家庭条件一般的学生,居然就还是两个半年前就因为舞弊事件被通报过的。 不得不说,这看似不大不小的事背后着实令人觉得蹊跷起来,而涉及大宗财务,学校这边为此还去立了案,想着说元旦后就把这事给查清楚。 可就在这时候,另一件事关学校一栋新楼的事却是又无缘无故地在学校闹了起来。 这楼仔细说起来还是是下半年刚起,当时是教工处给学校拉的外包投资,据说还有首都市政那边的帮忙,保守估计因为投下去也得超过百万了。
建成之初,其他院那边着实都好好羡慕了一把能首先入住的这帮师兄师姐们。 结果这眼看着元旦还没过呢,这让一零下七八度的天,楼里一夜之间突然就没有了电。 电工系那帮以大四贾思凯为首的学生据说自己大晚上冻得受不了,就干脆自作主张拆了楼里的电箱准备修一修,这才发现整栋建筑里的初期房屋结构就不对,水管子和电箱都被冻上了,又一块举报到了院里。 更离奇的是,也不知外包的建筑公司当初是为了缩短工期还是怎么节省材料费,竟然故意没有按照初期图纸在其中安装北方城市普遍都有的供暖设施。 甘院士为此在院里发了好大一场火。 因为盖实验楼这事最初就是教工处给他提的建议,说是明年大四学生忙毕业,有栋新楼总是好事一件,他当时因此四处奔走,却在企业那边碰了不少壁。 而如果说当初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人家会婉言拒绝,甚至是劝他回来再看看情况别一意孤行,那么这会儿手心都凉了,胸口也是一口怒火窜上来的甘院士却是什么都仿佛明白了。 “查,元旦节后人都回来了就给我立刻开始查!里里外外的,都一定要给我查清楚,咱们学校怎么会从内部出了这样的事……这是让这百年的名声都……跟着蒙羞啊!” 这一句话,伴着冬季供暖的开始算是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元旦后,清华校园内的一场重大人事大调动。 不止是后勤,学管等一干并不在于教学的外聘人员,连外包食堂老板之类的都一个不落地被学校找来一点点清算之前教工处方面的情况了。 作为一个形同小社会般的体制内,大学内的各项人事交际关系向来是盘根错节,眼下这一查,自然是牵扯出不少复杂交错的关系来了。 可让甘院士这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如果说这栋新楼出问题的事只是一个导火索,那么后续出的这些问题才是真正地让人瞠目结舌了。 原来,教工处正经管账的几位老师大半年前原来就已经离职了。 现在安排在重要岗位上的是处里王老师家的几个远方亲戚,可大过节的这几位人事人员也不在,学校打个电话去家里找他人居然还在麻将桌上。 找王老师本人吧,王老师人竟也不在,听说是带着老婆和小姑子一块去三亚度假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偏就在这时,前几天大半夜出去上网的那俩学生那边竟然也出结果了,具体的细节,警察那边帮忙总结出来就是两句话。 一,两个学生已经什么都哭着说清楚了;二,半年前那场事关事关数学系学生梁声的舞弊案有隐情,是有社会上的人授意教工处找这俩学生这么做的。 当时一听闻这事,前前后后被蒙在鼓里快大半年了的校方顿时是气的脑子都快不清楚了。 因为当初处分梁声是校方一致决定的,眼下那么久过去了才说是有隐情,他们却连学生的人都找不到了,这哪里还得了,校方心一横也誓不甘休了,干脆就亲自找了教育局那边就过来查账。 而这专人下来后不查不知道,一查竟是将这事彻底从一个小雪球滚成了大雪球,甚至一路就烧到了当初教工处亲自拉来的那笔不清不楚的赞助身上。 原来,这笔活生生坑死人不偿命的赞助,背后竟站着一位在市政部门多年来颇有门路的匡姓主任。 听闻他之所以他会搭上清华这笔赞助,还是因为他的独生子现在就和清华美院的女学生谈着,而这笔由市政帮忙提供赞助,当初也正是在这样各方合作的契机下谈成的。 当初双方定下的约定是,总共上头拨一二百万的教学投资,王老师这边拿三,匡公子他爹拿六。 外部由匡公子出面找王老师帮忙走账,顺带也给自己如花似玉的清华校花女友一个面子,好让拿了好处的教工处帮自己好好地给有个得罪了他的那个臭小子一个教训。 至于这剩下的一成兜兜转转,经历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到了甘院士这儿,就盖出了现在校区旁边那栋彻底报废了的破楼。 甘院士在这个过程中对此一无所知,还心说教工处解了学校的燃眉之急,没想到竟是落入了这一帮人的圈套之中。 事后,教育局和纪检亲自取证又因为此事找上门的时候。 这位匡主任还在办公室张罗着给元旦放假的事,一听说事关廉政问题,他还显得不慌不忙,只挺大气地说回头去局里见见他们领导就什么误会都接触了。 可结果这一趟走了,这位被自己亲生儿子给坑了的主任直到节过完都没从局子里出来,听说他一度要求给老领导的子女打个电话,却遭到了拒绝。 结果15号这天,他人没被想办法托关系捞出来,却是意外接了一通来自香港那边一家疗养院的电话。 电话里依稀是个老者,这匡领导一听到那声音就给吓白了脸,之前在看守所整日气定神闲也没见有一丝怕的身形一下子就抖了起来。 他没那么胆子,也万不敢那么放肆。 哪怕对方已经毫无实权,只能在那么个地方退休养老了,这位老者依旧不是任何人能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