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后排冷不丁被林侗给提醒了一下的梁老板一听也是一顿,用余光打量了眼身旁一声不吭的人也才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自从几年前开始,他好像就很少再听到对方亲口管自己叫哥哥了。 不过既然是一句随口提起的玩笑,之后大家也都没有当真,随便又聊了些别的这话就这么揭了过去。 …… 可就在这天下午他们四个去完银行,又在外头吃了顿晚饭后。 考虑到老房那边现在确实不适合住人,所以后来就在家附近找了个宾馆住的两人洗完澡后,这个关于哥哥的话题居然又鬼使神差地再次被提起了。 在此之前,他们一个在浴室里头洗澡,一个在外面卧室办公,谁也没打扰到谁。 这次回老家,他们俩一个是常年给别人做老板,所以可以随时随地给自己放个假,另一个人生和事业才刚刚开始,因此抽空也得把自己手头的这些事给先做完。 而男人洗了澡一身浴袍地走出来,就看见最近一直在忙于首都那边工作的青年正一个人对着台笔记本在大半夜地做技术测算。 拿起床上专门给他叠整齐的那条浴巾,擦了下头发的梁飞龙老板绕过床走过对方的桌子,又在他们俩身后的那张白色的宾馆床上坐下,才看了眼对方正在做的测算图的电脑屏幕。 “你饿了吗,过会儿要一起出去吃夜宵吗?” “……” “再等我半小时,我这里还有一会儿马上就好。” 大概是以为他有什么事,眼神平静地望着电脑的年轻人一边在继续着工作,还不忘一边很知道关心人地主动询问了一句。 他身后靠在床上的男人默默听了这话也没回答。 等眯了眯眼睛想想白天的事之后,他这才突然懒洋洋地往后仰了一点靠着床头,又像只爱逗人玩的老狐狸似的若有所思地笑着来了这么一句。 “白天林侗说的那话你听了就没什么想法?” “……” “你好像是挺久都没主动叫我一声大哥了,明明小时候天天挂在嘴边,后来就不怎么叫了,林侗程玉他们和你年纪差不多也管我叫一声大哥,你要不现在也考虑考虑再叫一声?” 这种话,放在平时梁老板还真不一定能说出口。 但他们俩眼下既然难得有机会在一起独处着,有些话私下里开个玩笑逗逗这一本正经的小年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而白天在车上好不容易把这事躲过去了,眼下居然又被重新提起了。 确实做不到和小时候那样,随便就能在所有人没心没肺喊出那个肉麻称呼的青年先是沉默了下,又在放下手上的工作后就转过头慢吞吞认真地询问了一句。 “你真的还想再听一次?” “对,想听,最好还是态度认真一点的那种。” 狐狸尾巴已经兴奋地露出来的某人也如此回答了。 “……” 尤其从这个角度看,他浴袍过于敞开的领口和白到让人不得不去在意的脚背和脚趾都吸引着他人的注意。
所以看到这一幕,一时不知道也该说什么话,在这种事情上,往往只能莫名其妙选择惯着这个人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迟疑了半天后,最终还是选择缓缓站了起来。 这个过程中,一开始主动逗他的男人就这么洗过澡,穿着浴袍坐在床上。 没人意识到他们之间气氛有点反常,两个人中间就点着一盏暖色的台灯,其余的房间什么多余的光线也没有。 而就这么在这种独属于两人的狭窄又缠绵的气氛中走到床头,又在抬手将台灯弄得更暗了些后。 面容平淡却很专注的青年先是将自己膝盖轻轻地压在洁白的床沿上和对方的双腿之间,同时一只手就这样牵起男人的手慢慢翻过来,又将嘴唇落在对方的掌心轻轻地烙下了一个吻。 “……生哥。” 这两个酥酥麻麻,就差没把梁老板一只耳朵给叫麻了的奇妙字眼。 尚且还是性格清冷的青年第一次这么称呼他,不同于少年时天真单纯,对于兄长的呼唤,反而掺杂着许多成年记事以后交融在彼此灵魂之间的情谊。 他的掌心被触碰的发烫,心脏也开始因为青年这不经意却高明无比的手段都随着一股奇怪而微妙的感觉而涌上不可思议的冲动。 而那之后别说是再一起出去正常吃宵夜了,最开始只是想和他随便开个玩笑的梁老板后来都不敢再随便惹这位无论在任何方面都无师自通的清华才子了。 反倒是主动将了他一军之后,又自觉在干完公事出去,给他买了夜宵的青年回来后主动地在睡前最后地和他道了个晚安。 这一晚,他们俩好像都有点心怀鬼胎。 年轻的那个在不动声色地一点点靠近着两人之间的底线。 岁数大的那个则或多或少地从成年的男人的角度,感觉到了拥有一个合心意的固定伴侣,或许比用不完物质本身给人能给人带来更多精神上的愉悦。 可就在第二天,两人本该心情都还算不错地继续在老家的这段难得的假期。 昨晚在家数完算完后一笔礼金的林侗却找到他。 说昨天他和他媳妇点后半部分的礼金发现不对,仔细想想,才想起来好像是当天有个没拿喜糖,也没留下吃饭的女人留了一份奇怪的礼金就走了。 当时门口的程玉家亲戚都以为是那种上门要饭的尼姑。 因为那个女人打扮地就像是那种四处化缘的,为此他们还给了这个女人一碗饭和一包喜糖,女人见状跪下来把东西都放下,这才走了。 结果现在他们翻出东西,才发现那个看着薄薄,垫在最底下的红包里竟然装着十万银行存条和一张户口簿上的照片,照片上的赫然是幼年时候的梁声一家和一张纸条,赠给梁声。 “……” 关于这事,梁声亲耳听说的时候也完全没想到。 但显然关于这个特意选在林侗结婚这天上门来,又趁着人多把钱放在这儿就走了的女人的身份,一定和他息息相关。 而当下在林家门口就接过了那个据说留给自己的信封,等亲眼看见那张旧照片时,不说是梁声了,就连一旁的男人都瞬间呆住了。 “林侗……这个女人是大概是几点来婚礼的?她身上带什么行李没?大概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对,对不起,大生哥……当时人太多了,我真不记得了,就记得她穿的像个路边乞讨化缘的,而且她也什么都没说,就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就走了……而且她都已经走了两天了,咱们现在要找——诶!声声!” 没等林侗嘴里的话说完,打从刚刚起就一声不吭死死攥着那照片在看的青年就跑了出去。 他身后的梁生立刻想追上去,但眼见小巷子外车流一下子涌入,青年的情绪又很不对,心里跟着着急的男人也只能脸色同样十分难看地先找了林侗去开车了。 而另一边,梁声像是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被那个女人抛弃时,赶紧推开门追了出去,却一时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人。 毕竟就像林侗说的那样,人都已经走了两天了。 此刻的马路,街头,无论哪里,他好像都找不到那个明明前一刻还再抱着自己,最终却消失不见的女人。 他不禁茫然地抬头看向眼前的车流,前方黑压压一片,整个城市都像是在他的瞳孔里快速旋转,眼前好像有过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他好像再一次被那个女人给抛弃了。 她最终说到做到,再没有回头主动找过他这个儿子,即便是十多年后,偶然路过自己的家乡,却依旧不肯露面像是陌路人一样在那场婚礼上和他擦肩而过。 而这时候,身后本来留在家里,这会儿开了车跟上来的梁生也赶紧跑出来找他了。 就像是十年前熟悉的那一幕幕一样,那个和记忆里一样的孩子站在小巷子口,被整个世界抛弃,唯有世上的另一半来牵住他的手。 那时候,孩子的手是那么冰。 眼前,这个青年的手就有多么冰。 “声声。” “……” 记忆中,男人对年幼的孩子张开怀抱。 “咱们回家吧。” “……” 眼前,男人也对青年轻轻伸出手说。 家这个地方到底在哪儿啊,原来答案早就多年前就已经有了。 有他的地方本来就是自己的家。 除此之外,这世上哪里还有他们的家呢。 “嗯,回家。” 终于有勇气回握住那只无论何时都会出现的手,整个冻僵了的身体像是注入活人温度的梁声闭上眼睛轻轻回答。 那一晚回去后,因为已经来不及回宾馆了,两个人只能因为林侗家新人回门铺盖不够,加上回来晚就只能挤着睡在了一个房间。 起初梁声没准备和对方一块挤,但大晚上的再去打搅林奶奶他们休息也不太好。 这是他们这一年来,第一次和对方靠的这么近过,就连昨晚睡在宾馆的时候,他们也都是洗完澡各睡各的。 梁声本来想正常躺下睡觉,但左右有点睡不着,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问题,事实上打从刚刚起一起回来时,青年就还在难过。 他到底没忘记十一岁,那年属于他们共同的被唯一的亲人遗弃在这世上的伤心。 可他是已经重活过一次,有些过往的记忆早已经被其余的事情一点点填补,反而是他身旁的青年远要比他来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