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重生)——石头羊
石头羊  发于:2019年0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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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之这家里出了事,肚子里刚流了孩子的可怜女人就眼睁睁地见他从口袋里掏了一百多块散钱放在地上,又低着头说了这么一番话。

  “那天厨房窗户下面的东西是我买的,可花的不是我的钱,这些都还给你。

”  “……”  “鸭子和牛奶都早点吃了吧,对刚出月子的身体好。

”  “……”  “你们丢在后门口的那些垃圾我都捡回去了,谢谢你曾经照顾了梁声五个月,这次之后,你身上就什么麻烦都没有,我走了。

”  “……”  “还有,我可能一直忘了告诉你一句话了,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你穿荷叶裙最漂亮,比电视机里的女明星还漂亮有气质,所以你以前怎么样,我都不爱生你的气,还想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一样保护你,因为你好漂亮,是个男人都该对你好的,是张程远那样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

”  这话说完,一直低头看不清楚表情的梁生就拎上自己的破饭盆,行李和干粮抬脚离开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自我介绍,但他知道,女人心里该明白他的意思,也该明白他的来意。

  满脸泪痕,忽然瞪大眼睛的刘秀见状也像是被吓到一样急忙伸手想追上来,但刚迈开步好像又莫名地退缩了。

  而仿佛预料到什么的梁生心里好像也没什么波动,就这么脚步顿了最后一下,然后走了。

  他走的飞快,心中好像再没有任何关于石榴巷16号的这样那样回忆了。

  就像是生吞了颗武侠小说里总提的断爱绝情丹。

  这次终于彻彻底底把童年时期最后的那点伤心,愤怒,埋怨给丢在脑后,再也不会恋旧地回头偶尔惦记着看看了。

  2002年7月12日,早上七八点天刚亮。

  瞒着所有人,独自前往河西寻找孩子的梁生带着自己的行李,拿着本地派出所提供的线索和证明打了去赣南当天的火车票。

  票是当天下午一点的,他随身的旧行李袋子则装着一条体校裤,一个手电筒,三双袜子,十七八罐‘茂金’牌马头鱼罐头,一桶子万年青饼干,四五个苹果,还有买火车票剩下来的一百三十六块七毛钱。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除此之外,他身上就还带着一张旧照片。

  这张照片是他从派出所那儿特别调出来的档案,上面是他爹妈和他自己,同样也是小梁声当年出生时候留下的证明。

  这可以间接证明他们的亲属身份,也算是目前唯一能找到的寻人的证物了。

  梁生上辈子从没见过这张照片,但现在看来,他一时间竟舍得撒开手。

  等拿手指反复摩挲上头那个傻乎乎的孩子的脸,又在火车站用饭盆打了点热水漱完口上了车。

  接下来这三晚,怀里藏着这张宝贵的照片,一躺下就倒头不动的他便在颠簸和转站中陆陆续续度过。

  说起来,口袋里这一百三十六块还是他前段时间省吃俭用积攒下来唯一的积蓄。

  但除了基本花销他并不打算着急花,因为这笔钱对于接下来寻找小梁声的行程远远不够。

  就算是随便出趟远门,他也得吃,也得住,也得不停地托人问路,这些东西都是要处处花钱的。

  可曹茂才的鱼罐头生意这边刚有了点起色,投入的大批罐头工厂的初期成本还没收回,大伙都还没有拿到现成钞票回本的档口,他也开不了口去问人家两口子借钱。

  也因此,这趟离开前,他除了留下条子里特别和曹茂才金萍叮嘱了让家里先继续进货,提高各个销售点鱼罐头供货量的事就没再说别的。

  至于他自己究竟该如何靠着手头这点可怜的路费顺利去千里之外的河西,又如何顺着王自强留下的线索找寻小梁声的下落,他却压根在留下的条子里只字未提。

  这倒不是说梁生心里根本没一点主意和办法。

  相反,从他带的这些奇怪又笨重的行李上就能发现他此行其实应该有所准备。

  至少除了这苹果和饼干,那十七八个‘茂金’牌鱼肉罐头就多余累赘的很,可梁生似乎明知道这点,却还是选择要这样做,这就显得有点令人费解了。

  而果然如金萍他们心中之前所料的是,当火车靠近赣南北,梁生又带着行李在本地转了四五趟下乡的车之后。

  他首先遇上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身上的路费也跟着开始所剩无几了。

  网兜子当做干粮带出来的苹果和一整包万年青饼干早就被他在车上给吃了,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本来饭量就大,一路上把饼干掰碎就着水泡着吃,却也根本根本没顶几顿。

  一般人若是遇到这情形估计也该打退堂鼓了,毕竟接下来这一路人生地不熟的,就是再脑子不灵活的人也该明白前面的路肯定不好走了。

  可梁生倒是也没退缩,只拿出之前就死沉死沉还被他背了一路的鱼肉罐头就在他最早到达的站点乌市下车。

  他想干什么呢?其实也没干什么。

  他只是就近把这行李袋子里最沉的东西拿出部分来找了个本地小卖部,按照同等价值就换了两包香烟,两把拖把,五袋方便面和四个大水桶。

  因为这些东西相较于他包里原本的那十七八个沉甸甸的鱼肉罐头肯定是轻了不少。

  尤其乌市本地小商品加工城特别多,所以梁生也是和人打听了之后才特意在这里下车兑换东西。

  加上这个年代外出做买卖的人大多也愿意接受这种以货换货,方便大家的方式。

  特别是有些外地人带来的新鲜东西,更是特别受欢迎,所以善于和人打交道的梁生也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阻碍。

  等带着手上这些拖把方便面水桶等杂货继续上车往接下面的车站赶,他又在接下来的几天在沿途的几个车站分别用香烟换了皮鞋,用拖把换了面包,用水桶换了毛巾。

  皮鞋是和两个温县人那边换的。

  这会儿全国正四处流行着穿这种假牛皮鞋,梁生随便换了两双后到下一站就给顺利转手卖了。

  再到赣南本地,梁生背上的破行李袋里已经靠着这种神奇的以货换货的方式,陆陆续续攒齐了沿途火车站的不少特产。

  有麻糕,有小打气筒,有打火机还有通过抬高两地特产差价赚取的一大包零钱。

  不仅没花光所有的钱,还小赚了一笔,算是彻头彻尾地不花一分钱就赚够了一路寻人的路费和食宿费。

  2002年7月15日,他从Y市出来后的第四天,他背着行李和沿途换来的特产到达赣南北。

  照理来说,这该是件令人高兴也隐约看到点希望的事,  可让人感到无比丧气的是,明明当初买火车票来之前,Y市本地分局的人对他说的是王自强在赣南有家。

  但等梁生好不容易亲自来了之后,又找了当地派出所询问,却发现本地那帮办事不牢靠的警察给的居然是四五年前的旧档。

  人家的家早不在了,连瓦片和地基都没了,更别说还能找到一个知道事情的活人,询问派出所这边也是一句万金油般的话。

  “对,对不起啊同志,你看看这事给弄得,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这样,你要不先买个票回家等消息?我们一个月后仔细调查过王自强的人际关系再给你答复?毕竟啊这调查取证需要时间,我们两地保持好联系,你也要相信政府,相信我们,你弟弟啊肯定早晚会被我们找回来的……”

  “……”  这一番和Y市分局几乎如出一辙的话,拿着行李蹲在赣南派出所门口的梁生最后没找到合适的词回答。

  他不想告诉这些事不关己的人民警察自己为了能过来赣南找王自强,身上最后的十五块钱今天也已经没了,连这两天吃饭的钱都是一路买身上收来的小商品换来的。

  而且这还是在他这两天沿途根本没敢住招待所,只是饥一顿饱一顿拼着一口气赶过来的前提下。

  可到头来,一句你先回家吧,等一个月说不定人就有消息了呢,却又把一个苦苦找到这儿的人给轻易地打发了。

  但他没办法回家啊,因为他的家根本都不在这儿啊。

  找不到他的家,他又该怎么一个人回家呢?  “所以,王自强哥们儿的老家在哪儿?”  派出所的长凳上,那个奇怪的,蓬头垢面的年轻人如此开口问道。

  “什,什么?”  赣南北这边负责办案的地方警察像是没想到这小子会这么问,所以一个个有点愕然。

  “赣南这肯定有区档案,我不麻烦你们,我自己拿到了线索去乡下挨家挨户的找,我弟弟等不了一个月,任何一个活人都等不了一个月。

”  “额,可,可把档案告诉了你,你又找不回人这该怎么办?”  警察同志又问。

  “你们给我开个证明吧,这趟找到了人就算我自己的,找不到也不拖累不埋怨国家,我心里有数。

”  梁生回答。

  2002年7月17日。

  除了一个模糊的村民地址,依旧没有从警察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线索的梁生再次坐火车离开赣南北,前往他最后的一点希望河西茅村。

  此时他身上只有不到五十元。

  他把沿途的做小买卖换来的麻糕,打气筒和打火机等各地特产在赣南本地全部兑换成了现金,凑齐了六百八十块钱才踏上了这最后一丝希望的寻找之路。

  离开前,他在赣南派出所门口的居民小吃摊吃了碗酸辣粉干加了一个卤鸡蛋。

  这是他这么多天来吃的最好的一顿,吃完他觉得先前被抽空的了四肢和手脚都仿佛有了力气,满足的连最后一点汤都给喝光了。

  他没去想自己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已经被送走快二十天的小梁声。

  但他心里明白,这就是他的最后一线生机,要是失败了,那他真的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而大概是这一次寻人的经历实在是深刻。

  后来好多年后,梁生真的兜里有大把的钱了,成了人人敬重,一呼百应的梁大老板时,他也会时常想起这事来。

  他心想,自己当年到底哪儿的那种自信和固执呢?  明明警察和其他人都和他说算了,人肯定找不回来了,可他还是想找。

  后来他也明白了,因为这人和东西不一样,东西丢了可以说有钱了再买,可人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在这种情形下,他靠不了任何人,只有靠他自己。

  所以他不怕失望,也不怕困难,有他一条命,他就会继续找下去,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第20章 二十  下定了最后那点决心,胸中硬是提着一口气的梁生就这么继续一人坐火车南下了。

  这时候,他出来已经快七八天了。

  这个过程中他没给留在Y市的金萍他们打电话报个平安,只想着一切等找到人再说,其余便什么也不想去多想。

  他这次的目的地是河西茅村,传言中远近闻名的贫困县,因本地人酷爱生小孩,往往一家有七八个闺女还都叫招娣盼睇想睇闻名全国。

  而这个由七八个大队共同组成的村委会的实际情况也是梁生亲自找到这儿之后,才发现远比他想象中要大和复杂的多。

  首先,这里的村子并不是和大多数地方一样按祖上姓氏划分的,因为有两个村子是有私人煤窑的,所以几年前便涌现了不少外地户口的来这定居。

  赣南警察当初给他的就只是一张证明和一个模糊地名,其余的关于王自强哥们儿家的线索则还是需要他一个人挨家挨户的找。



梁生不确定那个和王自强关系听说不错的人到底是不是本地人,更无法从这些少到可怜的线索中推测出他的人际关系。

  可这种大海捞针式的寻人找法,不仅浪费他本就紧巴巴的时间,而且很有可能会再次错过此刻也许还停留在本地,还在一直等着自己去救他的小梁声。

  关于这点,梁生自己赶火车来的路上显然也想到了。

  尤其他在火车上也听一位了解到他目前情况的湖州老乡说,这里的本地人其实信用不好。

  家里条件不好就爱贪小便宜,要是贸贸然找上门说不定人找不到,还得被敲一笔竹杠,这绝不是上策。

  加上这里不少人家都有那种非法转卖和收养的男孩子女孩子,外人上门来找从来没有承认过的,得先找到究竟是哪户人家最近真的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才好方便下手找人。

  所以这次吸取教训的梁生没再一昧地先去找派出所或是政府部门苦等,亦或是一户户拿着照片去找到本地人家庭询问是不是有孩子被送到这儿来了。

  而是根据那名湖州老乡描述的情况在镇子上租了辆三轮车,自己写了个‘盖手印收鸡蛋’的牌子放在车后头,又买了个扩音器就绕着被他初步锁定目标的七八个村子附近开始转悠。

  “‘盖手印——收鸡蛋——’!家里一口人的手印就帮忙收五个鸡蛋!两块钱一个,包赚不赔!拿自家户口本核对后,立刻结算——”  这句录在三轮车前大喇叭里的声音被梁生故意放到了最大音量,一遍遍地天天在这几个可疑的村子前循环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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