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廷观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男人又气又觉得心疼,他叹口气,走过来坐在床边,掀开了白昱邈盖在身上的被子,展开毛巾,搭在他的膝盖上。 热烘烘的毛巾盖上来,膝盖上的冷意被驱散开大半。男人冲着手心哈了两口气,把手也搓热,隔着毛巾一下一下帮他按摩。 膝盖处最怕冻,他仔细揉了一阵,把周围的皮肤都揉得发红,进洗手间去又用热水重新淋了一遍,拧干出来去揉脚腕。 白昱邈吸了吸鼻子,撑着昏沉沉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低头看着男人的双手不语。 齐廷观叹气,“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脚踝这些关节特别怕着凉。平时你穿九分裤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可把你厉害死了,零下三四十度你给我光着腿跑出去?你怎么不把裤子也脱了光着屁股跑出去?” 齐廷观说着说着又来气了,抬手在白昱邈脸蛋上捏了一下,劲儿还不小。 “白昱邈,你是七八岁的小孩吗?想要的东西非得立刻买,想要做的事不立刻做就不行?”
“你怎么不去雪地上打滚呢?” 白昱邈心里软和了一点,他哼了声,低着头不说话。 齐廷观摸着他冰凉的腿,心里生疼,把热毛巾抖开给他盖上,脚也揣进自己怀里,低声道:“你重感冒没跑了,明天的戏我帮你跟导演请假吧。康导是脾气好的导演,不会难为你。” “我不请。”白昱邈垂眸倔强道:“我说过我不会耽误拍戏,也不会拖慢进度。” 齐廷观叹气道:“是我舍不得,我心疼还不行么?昨天回来你就感冒了,今天出去转一圈,高烧预定。” 男人把他脚捂热,摸摸腿也热了,就帮他盖好被子,转身拿了几粒感冒药来,从饮水机里接了热水让他吃下去。 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白昱邈,“那件事,我们再缓一缓吧,好不好?” 他轻轻摸着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你以为我不想?但……” 白昱邈吞了几大口热水,倏然抬起头,黑眼仁清清亮亮地看着他,“观哥,你总是遮遮掩掩,你是不是不行啊?” “……”齐廷观一噎,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他青筋直跳,被喜欢的人说这种话刺激,实在是…… 过了好一会,男人才缓过劲来,无奈道:“别瞎说,又不是没让你摸过,你心里没数吗?” 白昱邈回忆起什么,脸红了红。 齐廷观沉吟了好一会,忽然说道:“邈邈,我没有任何别的心思,你不用想太多。但是这件事先缓一缓吧,我想对你负责,现在……” 男人顿了下,像是把什么话咽了回去,只说道:“现在不合适。”
他说罢把人搂过来,搂在怀里像是揉小狗一样揉了半天,哄道:“好了,你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去帮你和导演请假。” 白昱邈的头毛绒绒的,他的呼吸透过衣服喷在男人身上,齐廷观忍了好一会,只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他帮他盖了被子,把饮水机搬到床头柜附近,而后又忍不住在脑门上轻轻亲了一口。 “退烧药刚才给你吃了,晚上也可能发不起来。我半夜来看你两次,你自己有意识的话就控制着点别蹬被,知道吗?” 白昱邈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齐廷观隔着被子找到他的手,摸了摸,低声哄道:“别胡思乱想,今天是我不对,说话语气太重了。我晚上看剧本,你难受的话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白昱邈心情好了很多:“我明天能拍戏,你睡觉吧,别熬夜了。” 齐廷观笑笑,“这么多年了,每次进剧组都没有几个囫囵觉能睡的,我也习惯了。” 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还是回过头来。 男人的眼神无奈中又有些严肃,说道:“邈邈,我们定一条高压线。” “你之前骗我团团转,我没真和你生气。你耍脾气耍小聪明怎么都行,但不能随便糟蹋自己身体。冰天雪地的光着腿跑出去,这种事以后不要做了,知道吗?” 白昱邈喉咙仿佛被什么给哽住了,过了片刻,他垂眸道:“嗯。” 齐廷观欣慰一笑,“晚安,别玩手机了。” 齐廷观说是夜里会来看两次,但其实他每隔一小时就过来一趟,一晚上来了好几回。 白昱邈睡得不踏实,男人每次来看他他都半醒着,但他迷迷糊糊中睁不开眼,就躺在那挺尸。 齐廷观每次来了会轻手轻脚地帮他把杯子里凉了的水倒掉一半,兑上热水,然后帮他掖掖被角。 白昱邈本来心里觉得暖乎乎的,那点不高兴也都烟消云散,但不知为何,他半迷离之际总觉得男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天亮前齐廷观最后一次过来时,白昱邈已经退烧了。他趁男人侧身去倒水时偷偷睁了睁眼,见男人已经换了家居服,估计是打算开工前抓紧睡一个小时。 齐廷观把早上要吃的药准备好放在床头柜上,而后回过头来,轻轻在小男孩脑门上亲了一口。 他站在床边,似是欲言又止。 片刻后,他轻轻地走了。 白昱邈听着对面的房门开了又关,平静地睁开眼。 退烧后人的思绪总是格外清明,他皱眉思索了片刻,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犹豫了一下,给郝秃拨了个电话。 郝秃才刚起床,声音里还透着困倦,打着哈欠说道:“咋了少爷?大清早的,有什么吩咐?” 白昱邈纠结了一下,说道:“剧组早上的包子太油了,我昨天晚上发烧,想吃点清淡的。” “发烧了?”郝秃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你还好吗?我现在去给你送点药吧,你起床了吗?” “起床了。”白昱邈一边说一边摸下床,把药吃了,说道:“我有药,就是想吃点清淡的。观哥昨天晚上照顾我到挺晚,不想吵他了。” 郝秃听明白了,“那你等我十分钟,我带你开车出去吃点。距离开工还有一个来小时呢,咱们赶得上。” 白昱邈:“谢谢郝哥。” 早茶店里。 白昱邈低头搅着一碗浓稠的红豆粥,郝秃在他对面大口大口地吃着虾饺,看他不动筷子,说道:“吃啊,你是不是胃口不好啊?” 白昱邈摇头,喝了两口粥,忽然轻声道:“郝哥,观哥在我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旧情未泯的前任啊?” “噗……咳咳咳咳!!”郝秃呛疯了,赶紧扯过一张纸巾掩住口鼻,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他给自己顺着气,啼笑皆非道:“什么鬼?旧情未泯?他有旧情吗?” “老子跟他这么多年,要不是碰到了你,老子还以为他是修仙一族出身,六根清静呢。” 白昱邈愣了愣,有些没想到:“他六年来都没有过喜欢的人?” “对啊。”郝秃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像他这种专注事业的男人,啧啧……不是跟你吹啊,我们观哥心如止水到什么程度?碰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喜欢的是男人!” 郝秃说到这唏嘘了一声,后怕地抱紧自己,“还好还好,从带他开始我就直白地暗恋韩国那个心儿了,不然他可能早就对我下手了。” 白昱邈:“…………” 他干巴巴道:“你怕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什么误解。” 郝秃嘿嘿一笑,并不以为侮,他挤眉弄眼地笑道:“咋回事,在他手机里翻到初恋情人的小照片了?” 白昱邈:“……没有。” “那是啥?用过的那啥?” “没有。”白昱邈被他烦的头大,匆匆低下头,说道:“吃饭吧。” 他想了想,又说:“别跟他说我问过。” 郝秃哧了一声,“你们小两口啊……年轻就是折腾呗。” 他幽幽道:“赶着还没秃,能折腾就抓紧折腾。等你们哪一方秃了啊,到时候再折腾,对方都懒得哄,知道吧?” 白昱邈没吭声。 这件事情绝对不对劲。 回到剧组时刚好赶上众人起床,白昱邈打包了虾饺、凤爪和红豆粥回来,给剧组上上下下全都发到。 齐廷观一大早上起来先和康池请了今明两天回家的假,买了机票,跑到白昱邈房间里却没找到人,找了一圈,总算是在休息室里找到了。 白小少爷看起来并没有羸弱的病气,他已经换好了今天要穿的那套衬衫搭毛坎肩,坐在休息室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剧本。 休息室里聚集了二十来个人,大小演员、化妆助理全都在,大家吃着本不该属于剧组早餐配置的茶点,气氛很活络。 齐廷观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走过来揉了把小男孩的头,“退烧了?不难受吗?” 白昱邈把给男人打包的升级豪华版早餐推给他,哼一声,“年轻人身体好,你们老年人懂吗?” 齐廷观笑了,“好好好,你是年轻人,我就是一颗老树,行了吧?” 男人搬个凳子坐他旁边,低声道:“白小少爷呼风唤雨,叔叔伯伯家相亲相了一圈,还是回来吊在我这棵老树上了吧?” 白昱邈被他说得脸红,瞪眼道:“吃饭得了,早茶也堵不住你的嘴。” 齐廷观闷笑,一边拆包装盒一边说道:“对了,我等会回趟北京,最晚后天回来,你一个人在剧组好好呆着,让郝哥看着你,行吗?” 白昱邈一愣,“回北京干什么?” 齐廷观淡定地说道:“工作室有点急事,要面签两个合同,我本人得到场。” 男人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白昱邈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他犹豫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问问他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事。 他正小心措辞,却突然听见一阵高跟鞋撞击地板的声音,从门外走廊远处咣当咣当走近,那个声音停在了门口。 空气中一瞬间充斥着浓郁的香奈儿五。 他默默抬眼望了过去,只见一红呢大衣女子站在了门口,手上提着一只白色Kelly,轻轻拨了下发梢的大卷,杏眼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李斐然,女,二十二岁,一六六,八十六斤,C,非科班打工妹出身,疑似倚靠某酒店大亨上位,两年前由于出演一部青春励志电影的女主而爆红,在各种商业片和综艺上频频刷脸,咖位:二线小花,上升期。 旁边闷头吃饭的王天然起身道:“斐然来啦,小白给大家带了早茶,这儿给你留了。” 李斐然对他笑了笑,高跟鞋咣当咣当,直接冲着白昱邈这边来了。 “这就是小白吧。”她亲切地笑,说道:“白小少爷,久仰大名了!我听说许蔚深给你演了之后就超级期待,百闻不如一见,你好呀。” 她说着自信地伸出了右手,食指上叠着戴了两枚Tiffany,一枚黄金一枚铂金;中指上又叠着戴了两枚Cartier,一只带钻一只不带钻;手腕上两条梵克雅宝的四叶草,一条红的一条黑的。 白昱邈感到一言难尽,这人如果去肯德基点汉堡,估计也得加双层的鸡肉,一块香辣的一块奥尔良的。要是饿不死会员,估计得开俩号,一个号生活,一个号高冷。搞不好鞋垫都要垫两层,一层保暖一层吸汗。 他注视着李斐然大衣袖子上磨出的淡淡一层起球,艰难地强迫自己伸出了手,“你好。” 内心毫无波澜地寒暄了两句,齐廷观吃完了早餐,把垃圾丢掉,然后对白昱邈道:“跟导演说了今天抢拍天然和费城的戏,但你的戏可能也要走,你跟我出来过一下?” 白昱邈哦了一声,起身跟男人出去。 齐廷观找了个没人的休息室,进去把门关上了。 白昱邈问:“你回北京到底干什么啊?说好的爱岗敬业呢?” 男人无奈地看着他,“爱岗敬业先放一放,我不在这两天你乖乖跟着郝哥和导演,知道吗?” 他犹豫了一下,“李斐然挺自来熟的,你离她远一点。” 白昱邈闻言笑了,“吃醋啊?” “我醋什么?你能看上她吗?”齐廷观叹口气,“但看她在你身边绕,总觉得不舒服就是了。” 白小少爷嘿嘿一笑,“这样的我见得不要太多了,记事起我爸身边就全是这样的,老白正人君子,他儿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