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轲此话说的一字一顿,却也一点都不扭捏。像是在陈述稀松平常的事情,而根本不像是两人同乘一剑这样本该羞于启齿的事情。
闻言,杜子吟显然也停顿了一下,而后立即郑重的朝沈墨轲点了点头,即刻唤起了灵剑。
“子吟,你是打算带我回灵剑山庄么?”
“是。在此时,灵剑山庄最为安全。”
“那么,我们就先向东方去吧,到山梨城稍作休整,此后再见机行事。”受伤的沈墨轲在杜子吟的帮助下才踏得上飞剑,“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走吧。”
“好。”杜子吟道,但她却回头看着西方,神色深沉。
她能够隐隐的感受到西方有着数量不少的灵气,虽然不清晰,但是杜子吟却记住了这些灵气的“观感”。那将是她以后的敌人。
山梨城内,虽然仅是清晨,就已是人来人往。
马车租铺的掌柜打开店门时便迎来了一位客人。该位客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而他的容貌也让掌柜的看了后便当场楞在了原地。
该人将一锭金子放在了柜上:“买一辆马车。”
“好、好好好。”掌柜忙不迭的点头,不知道是为这钱财,还是想要讨好此人。而后那人在掌柜收下钱后又道,“稍后若是有一佩剑的女子来租车,让她乘我的车。”
“嗯??”
“掌柜的,有什么疑问么。”此人一双眸子扫了过来,漆黑如玉的眼明明是那样的好看,其中的神色也是那样的彬彬有礼,但掌柜的看着却莫名的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客官,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吧。这……与本店一向租售马车的规矩不符。”掌柜战战兢兢的说道。
“是吗?真的,不合适吗。”那人的眼睛微微的眯起,而掌柜这时也不敢再放肆的打量他的面孔。若是先前只是觉得背后森然的凉气是错觉的话,此时此刻掌柜的却是牙齿连连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再给我一套你们此处的制服。”
“是……是。”
沈墨轲在和杜子吟商讨后,最终决定在山梨城租下马车,向灵剑山庄去。
山梨城到灵剑山庄所在地江州约莫三日的路程。虽然对于修仙之人,若是御剑而行,这段距离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左右的事情,可沈墨轲和杜子吟也是不便再这么做了。
经过昨夜一事,不出沈墨轲所料,池海凡为了抓住他,又放出了他杀死山派弟子的消息,开始大肆在御琼山派内势力范围内的城镇开始搜捕。
虽然凡修之事不多会影响俗世,但以御琼山派在楚国如今的势力,突然之间,各处都有御琼山派弟子来来往往,若是此时还高调御剑,总是会有些麻烦。
沈墨轲委托杜子吟派人前往沈墨辙处送信,而后再打算通过马车前往灵剑山庄。
虽然沈墨轲的本意是自己一人即可,已是少庄主的杜子吟应当回派主持各项事务,但杜子吟却寸步不让,执意要留下来。所以最终是两人成行。
“这是本店的马车随驾,”掌柜在杜子吟付完租车款后,朝身后站着的人摆手道,“唤他‘长宁’就好了。”
闻言,杜子吟动作猛地一个停顿,她以及其诡异的目光看向这个“长宁”。
昨日,在敲定了行程之后,她与沈墨轲商量过关于称呼的相关事宜。毕竟,此时也不适合用本名相称,而沈墨轲让杜子吟唤他的便是“长宁”。
“这位客官,请问怎么了?”这个车夫长宁睁着一双漆黑的眸望来。明明此人相貌平平,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但是杜子吟瞧着却觉得有哪里有些奇怪。特别是他的那一双眼,黑如墨玉,清澈明亮,神态有礼,像是在哪里见过。
“啊。”杜子吟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回过神后连忙道,“只是与我同行的那位客人也叫长宁,没想到竟有这等缘分,所以才一时惊呆了。”
而车夫长宁,在听到杜子吟所言之后,显然也愣在了当地,他愣愣道:“竟……叫长宁?”
忽的,一人两人竟然就这样接连愣住了,掌柜看了倍感奇怪,却也是立刻就出来打了圆场,“那还真是巧了。天下竟是有那么神奇的缘分。”
“不过这样的话称呼就有些难为了呢。”
“不会令客官为难的,”车夫长宁道,“小的出身在苏州,不如客官就唤我,苏长宁吧。”
在店外等候杜子吟的沈墨轲,在瞧见车夫长宁的当下便有些怔愣,而听见杜子吟对他介绍苏长宁之名时,沈墨轲更是直接愣在了当场。
沈墨轲的双眼及其失礼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苏长宁那张相貌平凡的脸,他的眸,他的样貌,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沈墨轲竟然就这样沉默的盯着车夫长宁看了许久,久到店里店外都有人驻足观看,沈墨轲才在杜子吟的提醒下连忙说了一句抱歉。而后牵起了苏长宁的手。
“抱歉,”沈墨轲又说了一句,他瞧着苏长宁的双眼,又再说了一次,“抱歉,接下来的路程就麻烦……”
沈墨轲拍了拍车夫长宁的手:“……小苏你了。”
“好的,”苏长宁笑着道,他的相貌明明平平,但那一双眼睛却在这样的笑意下,像是有了盎然的暖意,“长宁老爷。”
“沈兄。”杜子吟道,原本她是有些欣喜能够直接唤沈墨轲化名的。但在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一出后,杜子吟也不愿意再唤沈墨轲“长宁”了。
沈墨轲在经过刚刚那一番谈话之后,明显被什么东西吸引走了神思,这让杜子吟觉得十分的奇怪,也略微觉得有些不爽。
长宁此名中,一定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内幕。
但杜子吟也没有打算深究。只不过是化名而已,不叫便不叫。反正只要马车内加持了静音结界,外界的人也听不到什么。
“嗯?何事?”沈墨轲问道。
待到沈墨轲问话,杜子吟才猛地反应过来。她恰才那声沈兄是在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根本没有想好要说些什么。此时此刻瞧着沈墨轲,她竟然也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其实她想要说的、想要问的,只要一瞧见沈墨轲伪装过的样貌,一体察沈墨轲体内的灵气,一看见他覆盖在接近纱布底下的双手,就有许多许多说不完、道不尽的话。
但是那些话,杜子吟不能说。
毕竟这些事情她单单是看了就已是觉得心痛不已,更何况亲历此事的沈墨轲本人呢。
杜子吟认识的沈墨轲一直都是一个骄傲之人,此时,对于池海凡的追杀,他都表现出了这样的态度,这又让杜子吟如何问起?若是单纯以关心他这十三年的生活过的如何为名而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也未免太瞧不起人。
“呃,”杜子吟道,“路途虽不甚遥远,却也难免劳顿。灵剑山庄与山梨城相距并不算远,其间的驿站也有不少……所以,先生觉得今日是在乌梅镇停留,还是璞瑜镇休息呢?”
杜子吟一向不擅长临场发挥,先前说话都是在心中遣词造句了许久才会开口,现在一急之下就更不会说话了。即使是以上这句问好的话,也说的磕磕巴巴。
沈墨轲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他这一笑让本就紧张的杜子吟更加尴尬了。而在这难言的尴尬中,杜子吟也猛地想了起来,这句话,她昨天夜里已经问过了。
“在乌梅镇停留吧,”沈墨轲回答道,微笑着看着杜子吟,“还是说,今天子吟觉得去璞瑜镇更好?”
“……没有。”
沈墨轲的眼本来就是极好看的,现在这样荡上了略带戏谑的笑意,更让人移不开视线。但杜子吟却不敢看,她连忙将视线转移到车外,明明已经是灵剑山庄的少庄主了,怎么还是这样的冒失。
不过当视线移到车外,杜子吟看到了车夫长宁的背影时,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沈兄。”杜子吟回头看向沈墨轲。却发现沈墨轲也在瞧着车夫长宁。而他的目光全然没有恰才的盈盈笑意,反而又是深远又无言怔愣。
杜子吟顺着沈墨轲的目光看去,发现沈墨轲在看着车夫长宁握着马鞭的手。
这手有什么好看的?杜子吟也仔细瞧着,这双手的指节粗大,显然是做多了粗活。而且车夫长宁皮肤相当的粗糙,比起沈墨轲那双惊为天人的手简直是没得看,但是沈墨轲却又是瞧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