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将点心铺子开在远离沈记食坊的地方就行,况且他不止卖薯片鱼片,更多的还是做其他吃食生意,对沈记食坊影响可说是微乎其微
有了这个念头,薛广林就再也止不住
不过他不是冲动的性子,他清楚现在这个时候明显不合适开新铺子,只得按捺住自己,静候这段难捱的时间过去
时光匆匆,岁月荏苒
在大多数人的期盼中,先皇隆重下葬,人们得以脱下孝衣,尽管嫁娶宴饮礼乐禁令还没解除,也足够他们在心里乐呵一番
出孝后,云州城开始慢慢焕发出以往的生机
街上走动的行人多了,铺子生意也逐渐好转,只等余下的禁令一收,云州城又将是先前那个满目繁华的城市
当人们都沉浸在对日后美好生活的向往中时,帝京那边却不平静
“陛下,这万万不可
” “有何不可?”年轻的帝王面色微沉
“西部北部大范围旱灾还在继续,部分地区因缺粮缺水严重引发暴乱,派兵镇压效果倒是不错,但那只是一时
从报上来的消息可知,饮水问题不算大,绝大部分地方都能供应上,粮食才是关键,只有加大赈灾力度,防止大量饥民出现,才能从根本上杜绝大范围动乱的发生,一味增派兵力恐怕会随着灾情持续收效越来越微
” “李大人这话不妥
” “何大人,哪里不妥?” “李大人你可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已经两次派人将赈灾粮食送往受灾地方,百姓不但不知感恩,反倒聚众作乱,这等人还有何救援的必要?” “何大人,派兵也要提供大量粮饷,这还不如直接赈济来得划算
” “李大人……” 很快持不同政见者吵成一锅粥,有跟李大人一样力主加大赈灾力度的,也有像何大人这般主张一切凭武力解决的,还有中间派做和事佬,一半一半的
“好了,众卿说的朕都明白
”年轻的帝王高坐在龙椅上,一脸神色莫名,“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连年灾害,户部还能拿出多少银子?” “陛下,臣有本启奏
”张申上前一步
“说
” “李大人跟何大人说的都有理,只是就如陛下所说,不管采取哪一种方法,都需要用到大量钱粮
臣认为以下两种方案或许可行,一是由不遭灾的州县逐一吸收,二是主动疏散灾民,将部分人迁往南北各地,为戍边将士屯田的同时,也能减轻灾区的压力,再不然两者同时进行也可
” “此法大善
”新帝面上总算露出一丝笑意,“择日兵部继续往灾区调派兵力,户部算一下还能拨多少赈灾粮,一并送到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其余就照着张卿说的办
” 半个多月后
送走收税的衙役,沈家河一脸凝重
“怎么了?”这次方天林没跟着一起去“好再来”食坊,见自家媳妇沉着一张脸,忙关心地问道
“天林,商税这个月起增加一成
”顿了一下,沈家河接着说道,“我问过衙差,田税也增加了,还多了一些其他税
” 闻言,方天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不是最近才有消息传过来,灾区那边情况好转,怎么还要加税,还加的不是一星半点? 方天林心念电转,朝廷不会无缘无故加税,这么做必然有其缘由
可惜,沈家在云州城没多少关系,消息不怎么灵通,对于到底发生了何事一无所知,只能主动去找人问
斟酌一番后,方天林开口说道:“家河,我们只跟负责收税的衙役打好了交道,官员这边因找不到门路,基本一片空白,这税到底怎么个收法还有待商量
走,我们去找二姐夫问问
” 这不是方天林随口瞎说,在广延村时,他就从周毅张亭两个衙役口中知道,朝廷真正收的税其实不多,那些多出来的税赋,实质上是当地衙门私加的苛捐杂税
当然,若只是单个衙门这么干,相关官员怕是早就被上面撤职查办,正因为全国上下都这么做,大家沆瀣一气,使得百姓大都被蒙在鼓里,还以为逐年加重的赋税是朝廷让收的
“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过得却比不少官员都还滋润,这里面玄机可不小
恰恰就是一开始商人地位低,偏偏他们多数又比较有钱,谁都能从他们身上捞一把,为了立足,提升自己的地位,跟官员合作就变得自然而然
一方得权,一方得利,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
小商人还无所谓,但凡生意做大,商家背后必然有一个支持他们的官员,甚至是一群
有后台跟没后台需要上缴的赋税并不同,这不管是什么行当都一样
百姓之所以会多交那么多税,是因为既得利益者将一部分税赋转嫁到他们身上
这些人少交税甚至不交税,这个后果就要各地百姓来承担
譬如拥有大量田产的官员士绅,他们可不会老老实实交田税,将田地亩数少报瞒报,把上等田定为中等田下等田,能动用的手段多着
为何没人揭发?自然是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各方人等得了好处,就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局面,至于国家利益,有多少人能想得那么远? 也是因此,方天林才想着去问薛广林,看这次增加的税赋中,有多少是必须交的,又有多少是摊派
这事他得弄清楚,要是额外交的税多的话,他就得想个办法去疏通官员,总不能老这么吃亏
方天林心里有本帐,这次要交的商税还在沈家承受范围内,但以后呢?就他来到靖朝这三年多,去年加了一次田税,阜阳县县令还算厚道,加的不多,广延村人大多都能负担得起,别的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今年又加税,三年加两次税,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谁能保证明年后年就不会再加? 方天林很是无奈,他倒是想规规矩矩做个生意人,事实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两人很快乘马车来到薛家位于永安街的布庄
他们运气不错,薛广林正好在
听伙计禀报说三舅子一家过来,薛广林忙起身相迎
几人落座后,沈家河问起这次加税的缘由
“北方戎族受灾严重,前些日子大举犯边,朝廷正在加派兵力抗敌
”薛广林端起茶碗,浅抿一口,“这事我也是才知道,去年戎族就冲击过边境,只是那时规模不大,这次不比以往,我估摸着那边灾情怕是刻不容缓
” “这样啊
”方天林眼眸微敛,心里盘算开,内忧外患,又是新帝上位,看来这几年靖朝恐怕会不大安生
“二姐夫,商税增加了,你家布店要交多少?”沈家河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个,边境打仗离他实在是太过遥远
“半成不到
”薛广林一听就明白,他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实数
果然如此,方天林跟沈家河视线相对,神态如出一辙
“二姐夫,你家背后?”沈家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之前跟自家媳妇商量好的问道
薛广林一怔,随即笑道:“钱同知,是安家牵的线
不过我家其实跟他不熟,你们也知道,阜阳县商人组了一个联盟,也就是大家说的阜阳县商盟
安家老早就在这边置了产业,关系都打点到位,我们也算是沾了光
” 沈家河侧头看了方天林一眼,继续问道:“沈家能加入吗?” 薛广林面露为难:“照理应该是可以的,只是虽没明文规定,但大家都清楚,没个几千两家底,怕是进不去
要不这样,我去帮你们问问看,说不定真能成
” “先不忙说这个
”方天林可不想贸然加入,“既然组了商盟,那一定有章法可循,二姐夫可否说下商盟的规矩?” “这事无妨
”薛广林简略地说了一遍,“其实总结起来,商盟就一个规矩,就是盟内成员要共同进退,不能有好处时一哄而上,遇到麻烦就推三阻四
当然,这是在涉及生意上之事才如此,若各家因自身原因惹下祸事,能帮就帮,不能帮也不强求
有违反此条的,就逐出商盟,以后商盟成员不会再同他来往,享受的好处除了他自家拥有的,其他全部收回
比如我家商税上的折扣,就是进了商盟之后才有的,不然以我家外来户的身份,短短几个月可没法打开这么大的局面
” 听了这话,方天林思忖好半晌方才开口:“二姐夫,沈家入商盟的事暂时先别说,容我跟家河再仔细想想
” “好
”薛广林没有丝毫异议,这事情不小,的确该好生考虑一番
见事情办完,沈家河跟方天林起身告辞,被薛广林拦下:“三弟,先别急着走
” 短暂的停顿后,薛广林复又说道:“是这样,我有意开家点心铺子,就普通的那种,想从你家进货,你看成吗?” “没问题
”沈家河爽快地应承下来
沈家食物加工作坊本身就接外来订单,只要数量不大,甚至连同城的单子都收,多一家零卖铺子,食坊生意并不会差上多少
认真说来,只要发展得好,一家铺子的生意,完全比不过作坊产生的效益
现在条件所限,两者间差距才没有那么明显
“什么时候要?”沈家河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不急,我准备等禁令全部解除后再来操心这个
” “行,那我们就走了
你要货时跟我说一声就成,价格给你优惠
”沈家河笑着向薛广林告辞
望着三舅子夫夫离开的背影,薛广林很是感慨,来到云州城才几个月,他这个妻弟变化就这么明显,真是不得了! 第64章 知府知州知县这些一地最高官员基本不会连任,大都做满一任便被调走,或升任京官,或调往他地
方天林不会天真地以为,以沈家这般没有后台没有背景的小商家,会被云州城商户另眼相看
他们没有背地里下阴手,必然有着其他原因
恐怕阜阳县商盟的存在就是其中一个缘由,除此之外,安家起到的作用也不会小,不然,他想不到其他原因
阜阳县商盟中,安家最是家大业大,手能伸到几千里外的云州城,能量铁定不容小觑
可是为何呢?难道就是那些优质羊肉之故?方天林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安家看来对沈家很是友好,现在沈家称得上是个商家,在之前可不是,顶多是个有点小钱的农户,连地主都算不上
对于这样的人家,安家要想侵占,就跟大象碾死蚂蚁一样容易,尽管方天林不是毫无还手能力,但别人不知道不是? 羊肉莫非还有他不知道的功效,或者效果超出他的想象?方天林笑了笑,收起纷飞的思绪
不管为何,沈家没有成为待宰羔羊就是好事,他没必要想七想八自寻烦恼,顶多再多留一些后手便是
别的他都不在意,只要保住沈家人性命,凭他的本事,到哪不能发展? 说实话,云州城真不是方天林想待的地方,不是云州城不好,而是这个地方太过繁华,盯着的人太多,本地官绅富户都还是小事,远到王城帝京都有不少达官贵人插手其中
经济中心,这可不是白说的,这里面能捞的油水实在是超乎普通民众想象
沈家河当初想留下来,是为了三胞胎考虑
可在方天林眼中,诗词歌赋之类请个先生也能教,他会答应,更多的是想着儿子们若走文武之道,同窗就显得非常重要
这可以帮他们拓宽人脉,成为以后进入仕途并顺利发展的台阶
可是现在瞧着,这貌似有些不靠谱,他怎么觉着靖朝的形势并不太好
方天林到底在部队里待过好些年,官职虽不高,好歹也混成了连长,比起平民百姓而言,他对军政的敏感度要高上许多
赋税逐渐加重,又连年大灾小灾不断,靖朝的国力怕是会被逐渐掏空,就看新帝有有没有这个能力,将朝廷牢牢把控在手中,若是政令不通达,那皇帝即便再有能耐,也无济于事
令不出京,空有千般抱负,也如同水滴入海,掀不起半点风浪
出布店后,方天林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驾着马车前往铁匠铺,将前几日定下的烤架取回来,之后转道集市,买了不少鱼肉跟蔬菜,除了鱿鱼之外,其他量都不大
如今是炎热的夏日,菜都不好保存,大都是现吃现买
一到家,方天林跟沈家河两人便忙活开,将菜一一收拾齐整,稍加腌制后便串上木签子待用
三胞胎好奇得不得了,围着双亲打转,还不时拿过一些菜学着父亲们的样子择洗,乍一看还真像那么回事
方天林也不管孩子们,沈家河就更不会拒绝
反正又不浪费东西,只是洗不干净,需要重洗一遍罢了,给他们造成的麻烦可以忽略不计
这么点小代价换来孩子们参与其中的快乐,两人都认为很值当
说实在话,大夏天吃烧烤真有点难为人,不是不想吃,而是在烤架前站着,跟待在火炉边没什么区别,不消一会,身上怕都是汗水
这不,铁板一烧热,方天林额头就不时沁出汗珠
沈家河在一边看方天林示范,见此情景,立刻转身去拿了一块湿帕子过来,为自家媳妇仔细揩干净
烧烤的香味诱惑力要比薯片鱼片大上许多,之前三胞胎还只是觉着好玩,外加那么一点想帮忙的意思,现在可就不这么想了
三个小家伙齐齐站成一排,闻着越来越大的香味,吸溜着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父亲手中的鱿鱼串
方天林眼角余光瞄到这幅情景,嘴边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他的厨艺不算多好,但烤技却是极佳,尤其是烤鱼,技艺相当之纯熟,完全没有新手笨拙的表现
不为别的,只因方天林本就不是新手,在现代的时候,他烤了太多次鱼,尤其是在部队里那几年,吃鱼的次数几乎比吃肉还多
铁板滋滋作响,鱿鱼撒上作料之后,那香味就连吃过多次的方天林也没能抵挡住
不过在三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注视下,方天林只好忍住,先给小家伙们弄
烧烤一般口味都比较重,方天林特意将调料少撒了些,递给儿子们一人两串之后,他就开始忙活他跟沈家河那份
两人在一起生活有几年,对对方的口味都很了解,方天林也没问,直接就放各种作料,塞了三串到沈家河手里,剩下那些就都归他
两大三小各自拿着鱿鱼串不顾形象开啃,那姿态要是让大户人家见了,怕是会递给他们一个鄙视的眼神
方天林五人却全然不在乎,在自个家里吗,吃得开心就好,何须管那么多
“家河,味道怎么样?”方天林弯腰,为吃得满嘴都是的三个小家伙抹去嘴边脸上的酱汁蘸料,满是自信地问道
“好!”沈家河毫不吝惜夸赞
“那行,我再烤一些,你去隔壁把二哥他们都叫过来,让他们也尝尝
”方天林稍歇了会,又埋头开始忙活
这次就不止做铁板鱿鱼,连边上的烧烤架一并用上,两头兼顾之下,也颇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
三家人住得很近,早在鱿鱼香味飘出时,沈家湖他们就被吸引住
几人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隔壁蹭一顿饭,沈家河便过来邀请他们,这下好了,谁也不用再跟这股让人不自觉咽口水的香味作斗争,一众人很快收拾好自己,关上院门就去了隔壁
沈家人因有方天林跟沈家溪这两个人在,烤肉没少吃,但烤鱼就极少见到,烤蔬菜更是连念头都从未曾出现在他们脑海中
“这些都已经好了,大家随便拿着吃,口味不符的就跟我说
”方天林指着放在盘中的烤串热情招呼,话落又埋头进行新一轮烤制
“好吃
”沈禾只比三胞胎大上一岁多,今年虚岁五岁,一串吃完,他就巴巴看着盘子,“阿父,我还想吃
” “吃吧
”柳橙一点不客气,“要吃哪串?” “那个,那个!”沈禾趴在桌边,手直指着鱿鱼串
“这个你吃得不少了,只能再吃一串,要还没吃饱就挑其他的
” “哦
”沈禾眼里带过一丝不舍,这东西他喜欢,他还想吃,可阿父不让了,他也只能将目光放在其他烤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