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儿》完本[耽美 现代都市]—— by:YY的劣迹
  发于:2016年0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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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见过甄咲和甄吾这对兄弟

许宁是在第二日才从孟陆口中得知的消息

上海一夕之间风云巨变,各国水军一夜之间从黄浦江登陆,袭击包括左派工会在内的各处据点,段正歧在上海的分部同样没有得到幸免

孟陆说:“我事先得知传信,霍祀他们已经率先撤离,随后就失去了消息

但我估计他们应该是安全的,只是一时不能露面

” 许宁脸色青白,握着拳问:“那箬至……甄吾他们呢?” 孟陆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地道:“有目击者称,当夜杜九在家中遇刺,刺客……没有成功

” 除了这零星的线索,是再也没有消息了

上海分部被焚,段系人马死的死散的散,再没有余力在纷乱的上海去探查甄家两兄弟的消息

许宁怔然坐回原位,喃喃:“我……”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捂住腹部低声呻吟,额头渗出冷汗来

孟陆见状慌忙搀扶住他,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

然而,许宁此时身心绞痛,已没有余力在回答他了

“先生,先生,许宁!” “来人,去唤医生!” 许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似乎感到有人在替自己把脉,又翻看自己的舌苔和眼皮

他听见一个声音断断续续地道:“许先生的身体本就……压力骤大,引起这样的症状

不应过度劳累,尤忌情绪大起大落,否则……” 后面说了些什么,许宁已经听不清了,等他再度有意识能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位老人坐在自己的床边

“段公!” 许宁几乎是一瞬间就清醒了,想要爬起身

段公却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了下去

“如此境况,你更应调理好自己的身体

”老者有些责备道,“正歧不在,你就是他们的领军人物

你倒下了,旁人怎么办?” “我……”许宁苦笑,“我原以为自己对任何结果都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脆弱不堪

” “脆弱?”段公奇怪地看向他,“何来此说?” 他见许宁露出痛苦的神色,了然,又叹息道:“这是人之常情

即便是坐到我们这样的地位,亲密的人遭遇不幸,依旧会痛苦自责

这说明我们脆弱么?不,元谧,这说明我们依旧是一个人,而不是没心没肺的豺狼野兽

” 他拍了拍许宁的肩膀,道:“上海已经如此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守好金陵,不要让正歧在外拼搏,却连一个能回来休息的家都没了

” 许宁感觉到老者拍在自己肩上的重量,沉沉地点头:“我明白

” 他知道,容不得自己再多愁善感

与其沉湎自责,不如守好当下

上海事变的消息,一夕之间传遍南北

左派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终究是遭遇了一次滑铁卢

在这种情况下,再次有人把提议建立上海中立区,并且要求南北议和的事拿出来说了

右派蠢蠢欲动,以武汉国民政府为首,似乎有一批人很乐于看到这样的议和

这种情况,对左派其实很不利

他们刚刚遭遇一次大打击,丢失了上海这个重地,又要面临来自右派随时的倒戈一击

现在各国公使团要求承认南方政府,但是南方有佐佑两派,以谁为代表作为这个合法的政府首脑,又成了一个争执点

右派若想一举夺权,势必会趁左派大伤元气之时,再一一夺下他们手中的权柄

而段正歧,再度成为了众矢之的

作为左派坚定的盟友,一把锋锐无比的尖刀,不除掉他就难以彻底根除左派的力量

是以此时,无论是北洋政府还是国民党右派,或者是租界各国公使,都蠢蠢欲动,对段正歧不怀好意

一时之间,段正歧几乎是走到了风口浪尖

许宁在用尽所有人脉打探段正歧的消息,他最后一次查到段正歧的踪迹,是他在湖北附近行军,准备开往武汉

可现在,作为盟友的右派已经不再可靠,武汉是国民政府的大本营,对段正歧来说那更可能是一场鸿门宴

段正歧行军在外,没有那么多渠道获取情报

而善于伪装的所谓盟友,不知又会用什么手段迷惑人心

许宁十分担心,他的哑儿的安危

现下,丁一、姚二都跟随段正歧外出征战

张三身死,许宁身边只有孟陆一个得力干将

他们又要巩固金陵防卫,以防在上海的各国舰队随时可能攻入金陵,实在是分身无暇,都不知该派谁去向段正歧传递情报

许宁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困境

温袭最近在船厂加班加点,张孝若的轮船公司也转移到了金陵

所有人都准备好了放手一搏,因为随时都可能面临最危险的处境

在这个时候,许宁更加不能动摇

他总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沉着有度的神情,叫人猜不透他的底气,也拿捏不透这位段系军师对如今局势的看法

豺狼虎豹们,一时都不敢对他下手

而今天,许宁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对方邀请他作为段系力量的代表,参加一场名为南北和平会议的会谈

许宁读着邀请函上华丽的辞藻,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这张邀请,是英国驻上海领事委人送过来的,又是以北洋军阀的名义发出的

一方是居心叵测的列强,一个是虎视眈眈的旧军阀,他们竟然晓以大义,坐邀天下英豪

难道还准备聚集一批人一块指点江山,觥筹交错利益交换间,就这样把中国给瓜分干净吗? 许宁心中冷笑,却没有扔掉邀请函

只是他冷冷的目光,似乎随时都会透过这张函,把藏在后头的人撕裂

“许先生似乎很不开心?”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叹

许宁回头,看到那位身姿清隽的女性,金碧辉

“金小姐

”许宁蹙眉,“你找我有何事?” 自从那日随红鸾来探访过后,这位所谓女留学生一直没有出现

许宁没有想到,她会在今日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他心中又冥冥有种预感,就是因为是今日,她才会出现

金碧辉望着他的眼睛,好像在打量一个令人稀奇的物件

许宁不喜欢这种目光,不由错开去,却听见她一声轻笑

“听说许先生一直在查一件旧事

”她说,“或许我这里,有一些你想要的消息

” 许宁抬眸,紧紧盯着她

来了

他心道,一种前所未有的彷徨,压上他的心头

“息吕吕吕!” 传令兵勒马,停在行军队伍之前

“将军吩咐,原地休整!不准引明火!” 沉默的、军纪严明的士兵们,听到命令后便就地安营扎寨,准备过夜

他们此时离武汉还有一百多里,加急一夜之间就可以赶到,可不知为何将军却下了休整的命令

段正歧站在营帐内,外着头顶夜空纷纷扬扬飘下的大雪

情况很不对,他蹙眉

从昨日开始,他就再没有收到后方送来的消息

今日这一路来,更是半点人烟都没遇到,平顺得有些诡异

他有了怀疑,便下令休整,心中却在盘桓着自己的主意

然而,意外总发生得猝不及防

原地休整还没多久,队伍前方突然传来骚动,接着便听见士兵呵斥的声音

段正歧听着外边传来的异响,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不顾劝阻,翻身出账

远处,是重重山峦黑龙起伏的阴影,头顶,是寒凉入心冻彻骨髓的飞雪

段正歧望着冲入队伍中的不速之客,眸如点漆,深不见底

是你

第82章 金 金

女真族语言中的爱新觉罗,在汉语中有金族的意思

所以很多爱新觉罗族人化名汉姓的时候,都会沿用金这一姓氏

“先生或许知道,当年你的母亲在外行走时,用是金敏这个名字

不知这个金,是哪个金呢?” 许宁瞳孔一缩,他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

牌位上写的是许金氏,他父亲有几次也曾唤过“敏敏”这个名字

但是许宁从未将母亲的这个“金”氏,往特殊意义的方向考量过,便是他的父亲也从未提起

现在,金碧辉提起这件事,让许宁的心犹如被揪了一把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那个不知底细的女子

谁知金碧辉只是一笑而过,却又谈起了另外一件事

“听说先生在金陵建了好几家孤老所和慈幼堂,还办了公立的学校供这些孩子们读书

我看先生的作为就知道——”她漆黑的宛若夜色的眸子望了过来,“先生占据金陵,不是想图一时一刻之便利

你是真真切切在为这座城和生活在这城里的人们着想

” “先生可真是一个好人

”她笑道,“不仅为这一城一池谋划,还时时刻刻为天下担忧

恐怕继孙文之后,你算是头一个这么不顾己地为‘民主共和’谋划的人了

” 她说这话时像是在恭维,可是仔细一听又隐含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嘲讽

“你错了

” 许宁看向她

“首先,我并不是好人

其次,为百姓为家国奔走的人,时时都有,遍地都是,不只是我独一个

” “哦?”金碧辉不置可否地道,“所以你也要效仿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为所谓的民主共和献出你的性命?” 这一次,她的不屑是真正地暴露出来,甚至都不乐意去隐藏

“你要建你的共和,可清楚它是什么模样?”她问,“更别说那所谓的‘民主’,谁能说清它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它是方是圆,或长或短,你们又能瞧见了?要我说,这权力总归是掌握在人手中

无论是民主选出的总统,还是独裁选出的皇帝,是洋人的议会,还是朝廷的内阁

他们都是人,也都是由人掌控的力量

这个力量,叫做权势

” 她的眸光中流露出远非一般女性所具有的野心和欲望

“所以说,先生,你所为之拼搏的民主共和,说来也不过是有权人手心的玩具

归根到底,一个国家如何运转,还是由少数的人说了算

一群人建立的民主,也不过是那一群人手中的棋子而已

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把权柄送到别的人手中去呢?” 许宁眼眸微微晃动,定定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先生还不明白吗?”金碧辉巧笑道,“先生,你与其结一群根本不知根知底的没用盟友,不如另外选一个好的前程

”她的眼中带着痴狂,“你的血脉天生就赋予了你权力,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你应该遵从身体中流淌的高贵血液,为帝国奉献你的身心!你有力量有计谋,现在也有了名望

只要你登高一呼,就可以给我们古老的家族带来重新崛起的希望,然后——” “然后再出一个叶赫那拉氏?再培养一个卖国求荣的帝后,或者养一群是只知道躺着吮吸民脂民膏,却毫无作为的所谓天潢贵胄?把这个国家掏的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偌大的枯骨?” 许宁打断了她,冷笑道:“你若要我建立一个这样的‘希望’,还不如让我断子绝孙,彻底绝了这名为‘高贵血脉’的祸患

” 金碧辉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看着许宁的目光变得冷冰冰,又充满遗憾

“真是可惜

” 她说:“我本欣赏你的才智,没想到你却这么迂腐懦弱,不知道为真正的尊严真正的荣誉,付出生命!” “我也很可惜

”许宁说,“红鸾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却又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 金碧辉笑了,表情古怪道:“你要杀我?你能杀得了人?” 她看着许宁掏出枪,却不信他会开枪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

” 许宁打开保险

“对于金陵的百姓来说,我守护了他们,算是好人

但是对于你,金小姐,我怕是得做个恶人了

” 金碧辉的神色渐渐收敛,她看得出许宁是动真格的了,于是身体微微收缩,摆出防御的姿态

可不一会,她又放弃了

“好

”她举起手来,“投降,我不做不明智的反抗

” 许宁狐疑地看着她,见她真的没有什么动作,才握着枪慢慢走过去

他将金碧辉的双手束到身后,正准备先将她绑起来,再去喊其他人,却没想到—— “你怎能舍得杀我呢,哥哥,我还准备好心提醒你呢

” 金碧辉突然在他耳边吐气,狡猾道: “你应该担心你的将军情人,现在还有没有命在

” 许宁呼吸骤停,不由分神,就趁着这个时机,金碧辉抬起膝盖踢在许宁的侧腹上,就要去抢许宁的枪

许宁瞳孔一缩,当机立断地扣下扳机!只听见子弹出膛,砰的一声枪响,不知打在了谁身上

金碧辉闷哼一声松手,原来是她中了子弹

这时,不远处守卫的人听见动静跑了过来

金碧辉装模作样地呼和一声:“不要过来,小心你们先生性命!” 趁着士兵们一愣,金碧辉已经动作矫健地翻墙逃出

后面动作快的几人开枪射去,也不知打中了没有,却没再见到她的身影

“追!” 及时赶到的孟陆命人追击,同时蹲下身,心惊胆战地查看许宁的伤势

“你受伤了?中枪了没有?让我看看!” 谁知,许宁却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孟陆几乎以为自己骨头会被拧断

许宁流着冷汗,低声道:“……歧

” “什么?”孟陆错愕

“把所有人派出去找正歧,去打听你们将军的消息

”许宁几乎是吼了出来,“立刻,马上,我——!” 我什么? 他只觉得胃部撕心裂肺地疼

下一刻,孟陆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吐出一口血来

殷红的血,溅在在冬日冰冷冷的地上,像是随时都会冻住

“许宁!”孟陆喊着他的名字,“你怎么了?你说将军,将军他怎么了?医生,快去喊医生!” 身后的士兵脚步趔趄地去了

孟陆听见许宁低低呢喃着什么,他俯身去听,却听见他喊的是—— “正歧,正歧,正歧……”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地,许宁喊着这个名字,像是要把它嚼碎在齿间,融化在心头

许宁想,他终于知道从见到金碧辉那一刻,一直笼罩在心头的彷徨是什么了

不是对苟且的身世即将被揭露的畏惧,而是对将要失去生命中独一无二之人的恐惧! 孟陆派出去的人,显然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找到段正歧,但是第二天,许宁依旧是听到了段正歧的消息

前线来的消息

段正歧及其麾下三万人在武汉附近遭遇袭击,全军覆灭

全,军,覆,灭

尸体淹没在大山之中,皑皑白雪之下,再也唤不回来

有人亲眼看到哑将军指挥麾下反击,却最终在劫难逃,走向末路

一时间,段系群龙无首,外界哗然一片

那天晚上,许宁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率着江北营士兵去深山中寻人

他们翻过白雪覆盖的山头,跨过瘴气遍布的泥沼,走过阴影,熬过酷暑,像是要翻遍整个世界,越过无数春冬

他累了,疲了,身体皲裂化为粉尘,又重聚成躯壳再度上路,他无数次想要停下来,心里委屈又不满

为什么要找的那个人总是迟迟不现身?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焦与不安,不明自己的绝望与悲惘吗? 他怎么舍得,把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丢下,就像丢下一座孤岛,在无尽的汪洋

不知走了多久,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疲倦地蹲下,不知所措,却忽然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面前

“你来了

” 他听见声音,抬头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委屈都消融殆尽,所有的悲愤都化作欢跃,喜不自禁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你去哪了?” 他站起来,握住那人的手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丢下我不见了!” 那人笑了,轻声道:“怎么会?我不会留下你一个

” 许宁傻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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